《阴界整容医院》莫莫酱

4、无头少女（3）

　　阳间，关家老宅。

　　被四面墙围住的天井里，层层叠叠的苔藓肆无忌惮的生长着，一具巨大石棺放在这些丛生的苔藓中，也不知道这石棺是什么材质的，从外面来看居然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两个双手紧握的青年安静的躺在里面。一个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眉目清隽中带着几丝冷峻，纯黑的发丝却很是柔软，甚至可以随着呼吸轻轻的抖动，仔细看来他的头上还贴了一块纱布，上面残留着一块早已凝固却并没有变黑的血迹，另一个则穿了一件花花绿绿的飞行员夹克，腿上裹着一条破洞的牛仔裤，赤着脚，烫成小卷的鸡窝头下是一张有点儿蠢萌的面孔，即便是睡在棺材里，他的嘴角也挂着笑，似乎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

　　天井是在一座两层筒子楼中间的，从棺材里往上望去，就能看到二楼一圈建的古色古香的木栏杆，每天早晨，关家家主关山都会从栏杆上看一会儿自家蠢弟弟和他的小情人，但六年过去了，石棺一直静悄悄的，那个蠢得要死的傻弟弟一直没有醒过来聒噪的喊出那一声关山在脑海里回响了千百遍的‘咦？谁把小爷关在棺材里了？快放我出去！’

　　“家主，您又在看少爷和少奶奶吗？”一个带着几丝沧桑和难过的女声把陷入沉思的关山惊醒，他眨眨眼转过身，冲着从小就照顾自己和关河的陈婶笑了笑，说：“也没有，就是在想这小子在下面干什么呢，他那么蠢，我有点儿怕他被人欺负。”

　　陈婶弯了弯眼睛，说道：“您总这样说少爷，其实他也没怎么被别人欺负过，倒是您总是欺负他呢，我还记得他小时候，一逃课您就罚他倒立，那么热的天，那么小的孩子，一倒立就是一两个小时……”她叹口气，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长兄如父，我那是替我爸管教他呢。”关山摆摆手：“算了，不说他，送下去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希望这次能顺利把这小子带回来吧。”

　　陈婶点点头，从桌子上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肝汤，说道：“家主，这次您真得好好补补，心头血啊那可是，万一因为这次亏损了身体，少爷回来了也会内疚的。”

　　关山看着那碗颜色古怪还散发着腥味的液体，嘴角一抽，说道：“嗯？我突然想起今天好像约了田四爷谈事，今天就不回来吃饭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他说着便如一阵风一般匆匆走开了，陈婶无奈的看了一眼手里猪肝汤，走到栏杆边看了看沉沉的睡在棺材里的青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的阴间，许西安和关河正坐在冥政司的档案室里，翻对生死簿。虽说阴界现在办公已经几乎实现完全的电子化了，但是生死簿还是没有被更先进的工具取代，一本看起来薄薄的生死簿，实际上却记载着自女娲开始几千年的生死离合，光是从鬼差接到无头少女的时间前后开始算来，就有一个惊人的数字。

　　关河两人一个报生死簿里的亡者姓名，一个对着投胎系统的投胎人名与冥政局新注册居民姓名，但已经对照完前后两个星期却依旧毫无结果，没有任何一个生死簿里的姓名是跟系统里的对不上的。

　　关河泄气的一摔鼠标，靠在了椅子上说道：“不干了不干了，小爷不干了！”

　　许西安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把笔电拉到自己面前：“你歇会儿吧，我自己来就行。”

　　关河摸摸鼻子，说：“那多不好意思啊，本来就是我撺掇……鼓励你接下的工作，现在全都扔给你自己干，那显得我多没义气。”说完这句，他顺嘴说道：“义气，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古人说义薄云天啊，意思就是，义气这种东西，比天还高！比海还深！没有义气，我们还能跟其他人……或者鬼好好相处吗？”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当然是不能的！”

　　许西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没关系，我大学室友也总是这样，我给他做了四年作业，手速都练出来了，说不定我自己来比跟你一起还要快。”

　　关河笑起来：“人家练手速都是撸、管，你这个倒是新鲜啊，居然是靠给室友做作业练手速。”

　　许西安挑挑眉，嘴角笑意愈深；“撸、管？我又不是那种可怜的单身狗，用不着练这种可怜的技能。”

　　关河看着他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突然涌起几丝说不出来的复杂滋味，他强笑一声：“不用自己DIY，看来你很骄傲啊少年。”

　　许西安看着电脑，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是啊，毕竟我室友别的技能没有，这个技术还是很好的。”

　　关河瞪大眼睛，半响，干巴巴的说道：“……你这个，信息量有点儿大啊。”

　　“信息量大吗？”许西安瞥了他一眼：“那你慢慢消化，我开始对了。”

　　许西安的手速是真的很快，但显然也并没没有什么意义，他把搜索的范围扩大到前后一个月，只发现了一条‘漏网之鱼’——还是个男的，冥政司那边迅速通知了冥安司去抓，很快便把此人带了回来，发现这人居然是用了一种邪术，把自己妻儿的寿命强行接到了自己身上，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倒霉的儿子本来就是幼年夭折的命数，又被亲爹坑了一遭，现在都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

　　被抓来之后这男人痛哭流涕，还没审就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之后不管再怎么审，他都没有说出啦那位教他这个邪术的人是谁，只一口咬定是自己从古书上看来的，让他说出那本书的名字，他却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冥安司负责审问他的副队长终于不耐烦了，冲手下挥挥手，说道：“把这小子带到油锅那边过一遍。”

　　手下表情跃跃欲试，嘴里却犹豫道：“副队，这不好吧？新下来的文件不是要求我们文明办公、耐心办公、理智办公吗？”

　　副队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分场合分对象，你没看后面还写着——对于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要严厉打击吗？”

　　手下跟他一唱一和的说道：“那他算罪大恶极吗？”

　　副队严肃队的说道：“虎毒都不食子，这小子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比罪大恶极还严重，简直是罄竹难书。”

　　这两位上下级在监控以及报案人——许西安和关河的注视下走完了流程，然后手下便拎着那男人的后脖子，跟在副队身后走了。

　　关河和许西安看他们走了，便也知趣的自行离开了，查了一天的人名还一无所获，都累得够呛，于是到饭店一鬼要了一碗香火面，补充完体力，靠在椅子上面面相觑片刻，突然双双意识到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关河轻咳一声，刚要说我今晚去网吧打游戏，却被许西安打断了。

　　“我昨天情绪有点儿激动，你别误会。”他满脸歉意的笑了一下，说道：“朋友之间确实不应该互相干预，是我过分了，但你住我那儿我真的没有不方便，你别多想，今晚我约了人，就不回去了，你回去睡吧。”

　　关河一怔，一句‘你约了谁’脱口而出。

　　许西安笑了笑：“冥政司的人，他们一会儿带那个把小无带回来的鬼差见我，听说是个新上任的小鬼差，不然也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她带回来了。”

　　小无就是他们给那无头少女起的名字，关河听了想了想说道：“那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许西安摇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

　　许西安开着他妈给他烧来的车送关河回了家，然后就走了，关河开门进屋，从窗户里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车子，皱了皱眉。

　　阿雯曾经说过，男人都是目的性动物，对你好有目的，对你不好，也是有目的的，那么许西安的目的是什么呢？

　　关河坐在沙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换着台，一边苦恼的想，难道他真的暗恋自己？他那天的样子真的好gay的，但我是直男啊……虽然没有记忆，但我绝对是直男啊，我手活这么好，一看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没人爱的小直男……不对，我貌似还没死。

　　他叹口气，冥城之前是随便生魂入内的，不惹事就行，完全不用过桥喝汤，但他来那一年新改了规定，生魂可以暂住，但不能看自己今生功过，也不能去冥政司领取身份记忆。

　　关河一直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因为院长说了，他的魂魄里没有损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了，有没有记忆都无所谓，但一晃六年过去了，一起住的室友都对他产生了不轨之心，他居然还没有回去。

　　他抬起手按了按眼睛，突然就有点儿委屈。

　　听说如果在阳间的亲人一直呼唤的话，生魂应该很快就能回去，又听说即使没有身份与记忆，也能通过阳间的亲人烧来东西来分辨出自己的身份。

　　但他来这里整整六年了，别说像许西安那样每年除夕新年清明中元一个节日不差的都能收到亲人烧来房子车子，就连一块点心他都没收到过，如果不是找到了这份收入还不错的工作，那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饿‘死’的鬼。

　　我没有亲人了吗？他有点儿茫然的想，还是我活着的时候人缘太差了，所以死了都没人愿意烧张纸钱给我？他想着想着，便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委委屈屈的睡着了。

　　梦里只觉一片混沌，分不清方向，一片静寂中有人低低的说着什么，他仔细去听，却又听不真切了，但他不知为何，却又偏偏想要听到，于是一直追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啊跑，跑啊跑，终于看到了一点儿隐约的光芒。

　　他停下来，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匀气，刚要上前，却见那一点儿光芒前闪出一个人，黑发黑眸黑袍，冲他露出一个有点儿戏谑、又有点儿歉意的笑容。

　　“他还没来，你不能走。”那人说：“真是不好意思了，大人吵架掺和上了你们小孩，改日我定会向你赔罪。”说着便手一挥，挡住了那一丝光芒，关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突然大喝一声：快走！便惊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