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一八]佛爷于我》三口为品

16、二月红

　　二月红到了码头，果然不见陈皮去向。问了管事的人才知道陈皮已经多日不曾来过了，被询问的那人问：“二爷何事？陈舵主前些日子被人瞧见夜里来过一回，后来就不曾见过了。”
　　二月红又问：“你们舵主前日有什么异样没有？”

　　那人摇摇头，片刻又像是想起什么：“陈舵主他没什么异常，只是，前几日我们在仓库里发现一些带血的布，还有些伤药，那布，有人说那布像是陈舵主身上的衣服撕下来的。”

　　“你是说，他受伤了？”二月红心里一阵慌乱，定了定心神，他又问道：“陈皮那几日在没在这里。”

　　“这个，近些日子水蝗军出没，码头一向没什么人。具体陈舵主在不在，小的还真不清楚。”
　　二月红突然想起来了。

　　前阵子陈皮丢了一批货，当时自己告诉他长江水蝗心狠手辣又难缠，最好不要去惹，莫非他没有听自己的话？

　　想到这，二月红心里越发担心了。相较于之前那女人的事真是算不得什么了。二月红赶紧唤人过来，吩咐下去，满长沙城去找陈皮。

　　长江水蝗一向的作风，二月红怕陈皮一个人会吃了大亏，他怎么也想不到陈皮居然不听自己的话。按耐不住的心脏像鼓锤一样咚咚咚敲着胸膛，二月红到宁愿相信陈皮是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这些日子都是和那女人一起过的。他不愿相信陈皮真的去找水蝗军拿货去了，陈皮不该想不到后果。

　　长江水蝗之所以叫水蝗，所到之处，如同真的蝗虫来了的寸草不生，这里是不留活口。长沙城，莫说长沙城，整个长江下游区域，正正经经做生意的没人敢惹。长江水蝗可不单单是水匪，他们亦匪亦军，这也是他们被称为水蝗军的原因。

　　这个帮派，二月红算是有些了解，水蝗的军师严明是他认识的人。

　　那个时候，二月红年纪不大，长沙城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都认识，无非是因为这些人都跟他爹打过交道。红老爷当年意气风发，结交长沙城里一片有识之士，只有一个人，他结交不来。

　　那个人，就是如今做了水蝗帮军师的严明。

　　严家的地盘在火神殿那块儿，当年的严家公子们一个个的英俊洒脱、气宇非凡。据说当年有一特别有意思的景况，只要严家公子们出街闲游，这街道就没法走了。路上水泄不通，车马难行，那盛况，二月红的父亲直到多年后还在感慨。

　　可惜的是这些个英雄才俊，连着严明他老爹，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严明是严家的小公子，也是严家最成器的儿子。此人放荡不羁，却极有才华和谋略。当年那个圈子里被众人仰慕嫉妒，他是既来之则安之，一向泰然处世。父亲都不止一次对一个懵懂孩童絮叨：“当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

　　世人都这么说，宝玉无瑕就配这个严公子最恰当。严家老爷一心想让这宝贝小儿子走仕途，但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严明不是无心官场，无心权谋。二月红后来偷偷听到父亲会客时谈到严明，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二月红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来，直到张启山委托他照顾齐八，他才算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有那种关系。二月红本来是觉得荒谬至极，可后来看齐八跟张启山的样子，却是在认认真真维系着他们不被伦常所接受的情谊。

　　他们俩是打小就好起来的，二月红想起当年张启山随军驻扎长沙时，一个人单枪匹马勇闯武藤武馆以一敌众的事迹，不禁有些感慨。两个男人之间也有拼了命要救另一方的决心，亲人之间也不过如此，想到这，二月红也释然了。

　　严明一生的运气像是在前二十年里消耗殆尽了。等他过完二十岁生日后不久，严家突然传出消息，道上知情的人说：“严家小少爷被劫走了，严家老爷说愿倾尽家财找回儿子。”

　　严家大公子亲自去搜寻，结果一去也没了踪影。当时盛传的一种说法，严家公子不是被劫走，而是自己没的。毕竟是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谁会有意图去劫了他去，又不是哪家美若天仙的黄花大闺女。

　　一时间，坊间众说纷纭，却也都只是猜测。哪怕到了多年后，也没人能说个清楚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以及这事情的后续。

　　后来没过几日，严明的哥哥严家大公子的尸体在长江河岸边被发现，倒下来的树杈拦住了顺水漂流的尸体，若不然，尸体就顺着江水冲下去了。

　　其中内情，外人并不知道。但是二月红想着以父亲的说法，严明当年明明是心恋着哪个人的，要不然，父亲也不会说因为严明的私人感情导致家破人亡。

　　父亲似乎是知道内情的人之一。

　　人们都道严家老爷一月之内接连失去两位公子，所受刺激可想而知。严家老爷火神殿的事宜照样管着，人们都以为严家老爷挺过来了。

　　可就是这样，扛了不久，突然有一天他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严家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人跟打了霜的茄子，一个个都提不起精神来。

　　严家还留了一位公子在世，但父亲去世之后，二公子也一下堕落了。当年繁荣一时无两的火神殿也因为无人看顾渐渐败落，再不复当年盛况。

　　那时候那地段有一个姓陈的地痞，纠结了一帮无赖整日跑去火神殿闹事。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阴招，将火神殿的管制权拿到了自己手里。这个地痞，就是从前跟二月红抢丫头的陈爷。

　　这件事并未完，在父亲和哥哥死后有月余时间，严明回来了。

　　二月红当时随父亲前去吊唁，严府府门前挂满白绸和白纸糊的灯笼。那天严明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所有人的思绪。披麻戴孝跪在棺前的严二公子眼里充了血，像一头愤怒的公狮子。

　　他看见严明，飞身扑上去，抬拳就打：“你还回来，你还回来，怎么不去死，去死啊！”二月红第一次见到人变得这么恐怖，严家二公子突然变成了恶鬼一样的人活在二月红的心里，以至于后来见他二月红多少有些抵触。

　　严明呆呆愣愣任他打骂，像是三魂七魄失了精光，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严家二公子哭喊着，全没了往日的风流气度。他手下的拳头一点也不留情，二月红听他嚷着：“我今天杀了你这孽障，你下地府给父兄请罪去吧！”

　　说着，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柄短刀，就朝着严明刺过去。眨眼之间就要刺上去，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候从院外射来一只精巧飞刀，打下了手中握着的刀。飞刀带着强劲的余威刺进了他的手腕，登时就断了他的手筋。

　　这样一出大戏看的众人心惊肉跳，等反应过来，一个个忙着赶紧喊去找大夫。二月红也被这一幕吓呆了，长到大头一回遇见这种事。

　　严府的女眷个个哭的天昏地暗，二月红在这一片鬼哭狼嚎中被吓破了胆，红家老爷眼看着不行，吩咐下去先将二月红送了回去。后面的事情，二月红就不知道了。

　　他临走之前看到严明似乎想上前去看看他那二哥，但亲人怨恨的眼神让他不敢再往前一步。严明朝院墙上看了一眼，二月红敏感察觉到他是在看什么人。

　　二月红觉得，如果当时有人出去看看，那么他肯定能看到那个人，那个射出飞刀的人。如果有人把那个人抓回来，说不定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严明回来这一趟，丢掉了失踪人口的包袱，却背负起两条人命和一只断手，这些竟然还都是他自己的骨肉至亲。从这以后，严家算是彻底败落了。

　　严家二公子丢了祖业以后，过得更是不堪。父亲在世时，见他穷困潦倒还常去接济他，后来发现，这人一旦没了求生的欲望，任谁都救不了。

　　再往后，二月红知道严明成为水蝗的军师又是在很久之后了。

　　而那个在严府院外打出飞刀的男人，二月红后来想了想，也只有一个人符合他的猜想。

　　这么一想，齐八和张启山算是幸运的一对了。但愿他们之后不会有那么多费尽人心的恨与杀戮，简简单单也是很好的结局。

　　而严明那个人，二月红看不透他的人生，也看不透他的结局，更看不透他的意图，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谜一般。

　　但见尽管如此，二月红仍然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和严明有那么一点相像之处。都有一心为了一件事去赴死的决心，可再仔细相比之下，二月红不得不承认，严明这个人不愧是父亲一直看中想要结交的人。
　　这么多年，背负着亲人的仇恨活着，怕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写得很沉重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