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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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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三天结束后,信非走出考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终于完了啊,苦难高考。
她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往门口走,走着走着,想,那家伙一定在门口,一定又要啰嗦一大堆了。虽然那家伙实在是个唠叨的人,不过她在3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飞速进步,赶上进度还是他的功劳。啊啊,谁叫他是当老师的人呢。虽然还是个跟班听课的。
信非有些闪神,想起了3个月多月前自己刚在医院醒来的情景。
就好像平常一样,早晨的阳光射进来,然后她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均匀的,缓缓的,不变的。只是很奇怪,她很努力很努力,但是眼皮还是好重,只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在身上慢慢移动,好似被谁抚摸着一样。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张开了眼睛。
满目的白色,快要挂完的点滴,手背上无数的针孔。信非开始认真回忆着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但是很失败,她如何都想不起来。
她看着到尽头的点滴瓶,拔掉了针,只觉得非常疼,有一些血流了下来。她抬手将伤处放在嘴边,因为一直记着,口水是可以消毒的,所以舔了舔手背,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变成了皮包骨头。信非惊讶地摸了摸脸蛋,发现两颊处居然凹陷了下去。原本是有些圆润的身材,怎么自己一下子瘦了下来?
走下床发觉了自己的脚很无力,就好像很久都没有走过路一样,她只好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门口,开门。
来来回回的护士很多,但是一看到她走了出来,几乎都停止了脚步,有的惊讶有的狂喜有的不可置信,总的来说完全是变脸大赛嘛,然后信非就咧开嘴笑了。不过她猜想以她现在的脸笑起来一定很恐怖,就像女鬼那样的感觉吧。
果然,走廊开始骚动,不过似乎不是针对她的笑。随即,一个护士一声大喊,“主任,409床的那孩子醒了!”
把信非吓得脚一软,差点没摔了。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扶住了门框,否则还真跌倒了。
一个护士过来,直把她往病房里推,边推边说,“快躺下,哎呀呀,小姑娘你总算醒了。”她把信非按上床,将被子往她身上盖,然后将床杆摇动,床板摇起一半,她就靠在塌上,那护士搬了个椅子继续说,“你不知道每天我都有帮你做全身按摩,就这么看着你瘦巴巴的了,不过还好你醒来了啊。”
“呃,那个,我,怎么会在医院?我睡了很久吗?”
“哟哟,怎么这都不知道,睡傻了。听说你是在家里突然晕了,送来医院,也察不出什么病,你也就是不醒,挺尸了几个月来着……”护士说着伸出手指,开始扳手指数数,“少说也有4个月。”
“诶?那现在几月了?”
“刚到3月。”
3月?为什么听到三月的时候心脏忽然抽了一下呢?
信非刚想说什么,某个部位先叫了起来。信非脸一红,捂住肚子,嘿嘿笑了。
当信非在吃护士拿来的粥的时候,她的父母赶了过来。
她父母进门的方式差点把门给撞飞了,信非差点把含在嘴里的粥喷出来。稳了稳心神,她咽下了粥,像以前一样地挥着手,说,“嘿,老爸老妈。”
没想到她妈扑来大哭特哭起来,让她举着粥,不知道手该怎么放。
本来听护士已经略述了她光荣的挺尸岁月,她妈又开始唠嗑,然后一把泪一把鼻涕地说什么从小到大她都没让大人这么操心过,还说什么要不是他们没让她安乐死,她老早醒不过来了。
信非听到这里,大喊爸妈没良心,然后说,还好我醒来了。然后得意地笑。
笑着笑着,看到母亲的手抚摸着她的脸,眼泪又开始狂掉,信非无奈,说,“怎么又哭了,我不醒了么。”
信非真觉得自己的妈妈真像个小孩子。
侧头看着坐在一旁安静的父亲,父亲难得地微微一笑。
老妈同志继续说,“这4个月还要谢谢你男朋友了。我们本来都不知道你小姑娘家找了个大哥级的玩兄妹恋。”
男朋友…信非额头忽然冒出了三条黑线,“老妈,你确定他不是冒充的么,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男朋友呢?”
在父母惊讶的眼神里,信非心里忽然升出了奇怪的感觉,但是转瞬即逝。
惊讶以后,医生来了。量体温,翻眼睛,听心跳,乱七八糟检查好后,结论,一切正常,除了要好好补补。
刚准备走的医生,撞到了某一奔进来的人。
那个人,信非是不认识的。脸也好,眼睛,身高,感觉,全都是陌生的。不过信非觉得自己是聪明了点,于是问道,“他就是你们说的我的男朋友?”
就好像是投下了一个炸弹一样,爆炸后,病房安静了下来,医生又回到了病床旁。
最后医生说,可能是因为睡太久导致记忆断层或者记忆混乱,因此一时无法回忆起来。就是太久不工作的大脑一时间没有办法正确的开始全部的工作,在提取记忆上出了点小状况,所以信非不记得这个所谓的男友了。
某男友就很耐心地搬椅子坐在她病床旁边,开始讲他们如何认识,如何在一起的经过。
男友名叫柳永,信非刚听到这名的时候笑了起来。柳永柳三变,那她还李清照呢。然后她就摇头晃脑地念了句曾在一篇小说里看到的柳永的词,“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念完呵呵地笑,笑完后一本正经地说,“唉,我还是不记得你,怎么办?”
“怎么办。”这人其实是呆头鹅。
“凉拌了。”
“……”
后来在医院呆了两三天就回家,又补了一个星期,仍旧是瘦巴巴的,但还是去了学校。虽然已经知道了是高三的最后3个月,不过,信非还是非常的不爽。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进度。
母亲说还是复读好了。
信非说,打死她也不要复读。
柳永大哥就兴冲冲地来做她的免费补课老师。柳永真的很喜欢柳三变的词,所以还在补语文的时候用柳三变的词来让她做文言分析,差点就被柳三变大叔的词给弄崩了。
柳永据他自己说他在某国中教数学,然后他马上表明其实他最想教的还是语文。
信非难以想象啊,如果要柳永去教语文,那教出来岂不是全都是柳三变的词虫了。
柳永带她去过很多地方,当然是经过父母同意,并且是做完她该做的事了以后。信非总是叫他柳永大哥柳永大哥,他每次也都是笑笑不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信非总是有那样的感觉,就是,柳永他的女朋友肯定不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么的确定。可又不能如此直接地对他说出来。
考前的一星期是放假的。信非就放掉了书本,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自己一个人在雨中奔跑,奔跑。醒来了以后,突然想起了青青。
是不是死去的人总是会被慢慢遗忘。
争得父母同意后三人来到了青青的墓前,信非这样想。不过马上摇头,有些发怔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她其实是真的记不清她的脸了。再次看到才感慨,原来这是青青的模样。心里还是在愧疚着。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任性,那么青青她一定和她一样,努力地在高三学习,然后考上大学。只要活着的话,总能生活着奋斗着。
信非蹲下身,双手合一,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青青,允许我最后一次的任性,请你保佑我,保佑我能够找回脑袋里储存着的记忆,保佑我能够想起那个不该忘掉的人。
离开的时候,信非下意识地转身,恍然间,似乎看到年幼的停留在那个时间的青青站在墓碑前,朝着她微笑,说着,“我定会保佑你的。”
当晚回去,她开始浑浑噩噩地梦魇。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梦里的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还有另外的人。
不过一到早晨醒来,信非马上就会忘记梦里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曾做了这样的梦。
梦。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那么那些梦,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在想什么?要撞倒墙了。”
“呀!”信非差点就尖叫了,看着笑呵呵的柳永,她拍拍胸口,说,“干吗,你不上班又来了。”
“没啦,我来接你一起回家,你爸妈要好好庆祝噢。”
“切,成绩都还没出来了。”信非做了个鬼脸,“唉,不然我们吃完饭去唱K吧,我好久都没有去唱了。”
柳永一脸无奈加无语,“好吧,你最大,全听你的。”
心里怪怪的感觉又升了起来,唱K,很熟悉,啊,大概是以前一直去吧,就随口问了,“柳永,我们以前一起去唱过K么?”
“没有啊,怎么?”
“诶,没有?”信非讶异地望着柳永,“那为什么我好象记得,我曾和谁一起去过啊。那个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是你么?”
刚说出口,信非就后悔了,因为柳永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臭。她马上闭上嘴,装哑巴。
不是柳永,么?那么,那个人,那些人是谁?朦胧间想起了梦里的自己狂唱歌,而身旁分明就是有三个人的。那三人是谁?还是,那只是梦呢?
信非没有办法去肯定,所以,还是决定不要去想了。
吃完晚饭,老妈很强悍地烧了一大桌的菜,信非吃得非常之饱,拍拍肚子,满足地摊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喝了杯果汁,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马上精神满满地申请去唱K。由于已经结束考试,并且由柳永这个大人陪,他们爽快地答应了。然后信非母亲对着柳永嘿嘿一笑,说,“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眼神很顽皮,柳永还是惯性地微笑,然后也是无意识地揽住了信非的肩膀。
信非仰头,看着他,随即低头不着边际地脱离了他的手臂。她,不想这样奇怪的和他在一起。若是以前他来他们家,也就是来补课,但是现在呢?
柳永开车,信非坐在后座。
没有说去什么地方唱K,柳永便开车在街上荡悠着。好久,信非才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
“呐,柳永大哥。”她轻唤。
“我,是想谢谢你给我补习。也想谢谢你在我睡着的那四个月里关心我。但是,我一直是那样想的,我觉得你更加象我大哥。如果我们曾经真的是男女朋友的话,我不该对你有这样的感觉吧。你的女朋友不是我,所以,你也是把我当做妹妹来看待的。只是有时候因为容貌相似,所以才会偶尔把我当做她吧。”
信非从不知道自己可以把事情看那么透彻,但是,她说完那些话后,真的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柳永并没有说什么话,可很快将车停到了路边,带她进了一家茶室。
两人都坐下后,随便点了些小吃茶水。
发现柳永大哥一直不说话,信非以为刚才自己说错话了,“诶,柳永大哥,刚才的话不对吗?啊,我果然还是不成熟啦。你不要在意那些话,当我放屁好了。”
说完最后一句,柳永扑哧笑了出来,虽然轻叹了口气,可语气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感觉,“信非,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啊。虽然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但是我认为你是她可又不是她。”
“什么嘛,不要讲这么复杂的,我就是我啦,怎么又变成她了。”
“难道你是双重人格?”
信非刚吃在嘴里的奶茶就直直往前喷,柳永满脸复杂加无奈地看着她,手上正拿纸巾擦脸。信非望着他这副傻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柳永大哥,你真逗,哈哈,落汤鸡啊!”
“安静啦!”柳永很狼狈,却还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信非皱了皱鼻子,在茶室里四处张望。这家茶室应该算中高档吧,人不是非常多,但是感觉很幽静,刚才她大笑,很多人都好奇地看过来,信非回瞪。
怎么这么多眼睛,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噗!……”正在信非进行瞪眼大行动的时候,听到了隔座传来的喷水声。
马上转头,眼睛立马变成了星星眼。
信非在心里感叹着,美男啊。喷水的那个比起她好多了,他只喷在杯子里,微微有些恼怒地看着她,脸红红的。看他对面的那个,表情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是感觉是在忍笑。
她急忙拍桌子,将头凑过去,轻声对柳永说,“柳永大哥,看啊看啊,那个那个,喷水对面的那个,万年总受啊,看那脸,那身材,那皮肤……我一个女人也羡慕啊。”
不是第一次听信非说起这个,所以也不是很吃惊,不过记得第一次信非说起这些的时候,柳永还真是满脸尴尬,因为信非说,“柳永大哥,相信我,你如果是gay,一定很受欢迎啊……”
看信非满脸邪恶,柳永一寒,就听到信非说,“决定了,称他为小受君。”
黑线,黑线,狂多黑线。
柳永叹口气将目光移到了隔壁桌,发现那两人都看着信非,表情非常奇妙,柳永暗叫不好,看来是被听见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这孩子怎样才能压低声音说话,不让人听见。
“他是小受君的话,对面那个就是小攻君了。”她喝了口奶茶继续不怕死地说着,“不能让我的小受君肥水流入外人田,所以还是我的小攻君和他配一对……”
“喂,信非……”看到那两人离座走来,柳永热汗满头。
“美男配美男啊,为什么世界那么美……”肩膀被拍了下,好字就没有说出来。信非抬头,看到了那两人,真是愣了一下。
这一次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来找她,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多么好。只是近距离看到他们的瞬间,身体忽然僵了一下。
很快恢复了过来,说,“诶,什么事?”
信非的心脏自出院后从来就没有跳那么快过,这样的速度,快得让她几乎都要无法呼吸了,但是她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这种从不曾有过的恐惧与紧张感让她心慌不已。
她原本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任何顾虑,但是这一次,让她无所适从,然后她沉默地低头。
那二人只是瞪了柳永一眼,示意叫他管好她,然后两人便离开了。柳永才松了口气,手靠在桌面上,盯着低着头的信非问,“信非,怎么了,不说话,怕了么?”
信非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眼神迷蒙,口中不解又迟疑地吐出了两个字,“小…白…?”
“信非!”
“是!”马上起立,眼光也完全清明了,随即信非发现整个茶室里的人都看着她,窘迫地逃出了那里。
她没有上车,而是奔跑,也不顾6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
风吹在脸颊,脖子,手臂,隔着衣服吹在身上,有些温热的风,却让她无比无比的舒畅。只是,她迷茫了。
奔跑的尽头,在哪里?
为什么自己要奔跑?
信非扬起头,路灯散落下的光,零零散散地照在她的脸上,眼里竟是酸涩。想要哭泣,想要落泪,为了不知名的未来,为了无法想起的过去,为了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尽头。
她想要找寻,找寻自己真正的回忆。她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心。她要填补,胸口洞穿的空白。
她不要做等待者,她不要在原地停留,她要奔跑,她要向前。
就算是任性也好,这一次,她想遵从自己的直觉。
也许今后也将伤害到某些人,夺走某些东西,因为自己的任性。
一定会遭到报应受到伤害的……
但是,尽管如此。
她还是要去,启程,取回……自己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