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酱子》七殇雪

3、就酱子三号

　　很就以后，我看到一个视频。
　　是我最不喜欢的辩论类型综艺节目，一群人唇枪舌战，台下的人却热血沸腾。
　　那一次的辩论题目是关于死亡的。
　　在结尾处，长得最像冬瓜的那个主持人分享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说他父亲去世后的每一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直到三年后，他有一次梦到了父亲。
　　他父亲说，这一世我们父子缘分已尽，我要走了。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终于能够放过自己了。
　　那个时候，我端着视频哭到不能自己。

　　因为，母亲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问了很多遍知乎百度，也按照上面的方法，希望能够让母亲的魂魄进入我的梦里。
　　但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我常常睁着眼睛一夜又一夜，不肯睡去。
　　后来想来，其实我还是不希望梦到母亲吧。
　　怕她一次性就与我告别了全部人生。
　　怕我轻易放过了我自己。

　　为了生活，我一边追逐最喜欢的大明星，一边白天在便利店打工，晚上去给深夜音乐电台写乐评。
　　后来我遇到一个男生，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事业小有所成的编剧了。
　　他说他刚来到这个国家心脏的时候，一边擦车，一边给微博营销号写段子。
　　每夜绞尽脑汁的写段子，就为了白天少擦一辆车。
　　那个时候我想，原来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啊。
　　就酱子，有时候，你也不是一个人呢。

　　这样的人生持续了小半年，我被深夜电台的主播推荐到了一家很有名的娱乐公司。
　　负责给艺人教授乐理。
　　那个说话娘娘的主播在知道了我的经历后，哭了三张纸巾。
　　你有什么梦想吗？
　　他吸着大鼻涕问着。
　　我张开双手，茫然的看着已经变得不知还适合不适合钢琴的手。
　　不过一瞬间，报出的是大明星的名字。
　　他算不算梦想？

　　从电台离开的那天晚上，我给自己买了一瓶啤酒和鸡腿。
　　一边吃一边打着手机，报告着自己的近况。
　　我找到新工作啦。
　　我觉得我距离我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呢。
　　你是不是很为我高兴啊？
　　妈妈。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忙音。
　　这是一通永远无法拨出去的电话。
　　母亲去世后，我保留了她的号码。
　　想要留下这唯一一点的纪念。
　　所有的开心和难过，起码都有个可以拨出去的号码。
　　至少，我能够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孤独。

　　就酱子，你可以的。
　　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可以干什么。
　　但是好像这样说了，我就会变得稍微无坚不摧了一点。
　　纵然时光把能够带走的一切，都带走了。

　　我住在一个不大的阁楼上，楼下是一对夫妻，隔壁是一个考研女生。
　　我住的地方都没有办法抬起头来，但是有着一扇小小的窗户。
　　从外面可以看到对面的阳台，也可以看到，遥远的未来。
　　有一个人曾经说过，我可以住的地方很小，但是不可以没有窗户。
　　因为有了窗户，就会看到原来世界是那么的大。
　　我不会一直住在阁楼，我这样鼓励自己。
　　因为我又不是灰姑娘。

　　隔壁考研女生向往的是电影学院。
　　每次她和我说一堆绕口的名词时候我都觉得她应该去学相声。
　　这个托夫那个斯基还有那个里克，简直让人抓狂。
　　但是我非常羡慕她。
　　因为她在我搬来第一天问我的是，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知道她其实不想要知道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她只是希望我能够反问她。
　　她的梦想是什么？
　　当她抑扬顿挫说出电影两个字的时候。
　　我觉得她的眼睛里都是光，那是一种宝石都要失色的光彩。
　　因为不属于物质。

　　我真的很羡慕她，所以我只能默默的拿出大明星的照片给她看。
　　她没有嘲笑我，反而送给我了一张大明星的海报。
　　她说是她在附近小学门口买的，一块五毛钱。
　　她说，把这个挂在屋里，鼓励自己。
　　于是，我的阁楼除了窗户，还有一张大明星的海报。

　　那是大明星夺得选秀冠军的一张照片放大的。
　　他穿着柠檬黄色的衣服，神采飞扬，少年心气。
　　看着大明星明亮的眼睛，我悄悄用马克笔给他画上了眼罩。
　　因为，我害怕自己最后一点空间，都要被注视。

　　我从二手市场买了个细长的小桌子，用铅笔在上面画满了琴键。
　　每天晚上，我都给自己弹一首。
　　虽然没有音乐，只有敲击的声音，但是我知道，我的心里在唱歌。
　　看着海报上的大明星，忽然很想念学长。

　　第二天，我来到了这家很大的娱乐公司。
　　门口铺天盖地的都是辣子鸡的海报，他早已不是那么趴在我肩头的辣子鸡了。
　　他被包装成影视歌三栖明星，凭借帅气的外表，风头无二。
　　连大明星，也只能给他当配角而已。
　　而我竟然不知原来他和大明星同属于一家公司。
　　角落里我看到了大明星的海报，上面是的他还是选秀冠军时候的模样。
　　穿着柠檬黄色衣服，高举奖杯，亲吻世界的大明星。
　　我颤抖着指着他的脸，给自己打气，不要紧张。
　　我非常的紧张，一面鼓励自己反正不要我就不要我，但是又眼巴巴的看着前台。
　　穿着发白的衣服的我，努力装得没有那么自卑，但是在前台的红唇下，还是败下阵来。
　　知道了是主播介绍过来的人，前台很随意的让我到一边会客室等待。

　　我端着水杯乖巧的坐在会客室里面，听着广播体操，给自己打气。
　　音乐台主播说了，大明星签约在这个公司，这是他动用所有人脉能够为我安排的。
　　至少可以靠梦想近一点。
　　主播说着。
　　不考虑再学琴了吗？
　　主播可惜着。

　　我的腿抖了十五个八拍，会客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很严谨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不动声色。
　　他身后的人穿着黑色连帽衫，把自己的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坐下后倒头就睡。
　　你好，你也许会成为我的员工。男人很随意的坐下。

　　问了一些专业性知识，男人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就酱子想起了主播的教导。
　　他乐理不好，他问什么你就答高深的，什么巴赫啊帕格尼尼啊千万别客气。
　　再加两句通俗易懂的，昆曲京剧更好。
　　什么？你不懂，哎呀，你就说一堆高深莫测的音乐词汇就好了。
　　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男人似乎也被我感染着，笑了起来。
　　心里默默想着，笑你不懂装懂。但是却很淡定的说，觉得如果能够来这里工作真是太开心了。

　　你觉得辣子鸡怎么样？
　　这是男人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愣住了。
　　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大明星的经纪人会询问辣子鸡的事情。
　　虽然声音条件还行，但是我觉得他唱腔没有经过专业培训。
　　而且，他至今都没有一首歌曲作为代表作。
　　我绞尽脑汁的想着辣子鸡。
　　歪在我肩头的那张脸，纵然肌肤如雪，也是满面颓唐。
　　而且，我其实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火？
　　最后我补充道。

　　经纪人很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
　　惊讶两秒后，他恢复镇定的问我，这算特殊方式吸引注意力吗？
　　我实话实话而已啊。我回答。
　　那不如说说，你为什么不能够理解？我很火。趴在桌子上的人抬起头来，看着我。
　　辣子鸡的脸从缓缓拉下的帽子中出现。
　　有一些人，他看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被全世界注视。脑袋里忽然冒出来那么一句话。
　　可是，很抱歉，这不是我想要的全世界。

　　美则美矣。
　　不知为何，看着辣子鸡就忽然冒出了这半句话。
　　辣子鸡思索半晌，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在了桌子上。
　　用这样的姿态当我的助理，你活在偶像剧里吗？

　　我终于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会客室的门再次被拉开。
　　是大明星和他的经纪人。
　　大明星穿着那件柠檬黄色的外套，恍惚间好似学长拿着琴谱穿过走廊，来到琴房。
　　我瞪大眼睛，站起身来，看着大明星。
　　大明星扫视一眼，轻哼一声。
　　经纪人向辣子鸡经纪人解释着，前台弄错了，这个人是来面试我们的。

　　我迫不及待的跟在他们后面，想要离开。
　　中途想起我忘记拿手机，又返回去。
　　辣子鸡经纪人已经离开，辣子鸡依旧趴在桌子上似乎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想要把手机拿走，却在离开前被辣子鸡叫住。
　　喂，你好好面试，很期待……

　　我没有等辣子鸡话说完，我就小跑着离开，着急赶到大明星身边。
　　我不懂辣子鸡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确实以很好的姿态面试着。
　　因为在我向大明星说完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他就拍着经纪人的肩要求留下我。
　　很久没有见到有人敢这样对辣子鸡了。大明星说道。
　　他看起来真好看，笑起来的次数比学长多很多。

　　那我就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怎么样？大明星问着。
　　这是我面试的唯一一个问题。
　　你很好。
　　我微笑着回答。

　　你真的很好。
　　你穿着柠檬黄色站在选秀的巅峰，挥舞着手臂的时候。
　　我觉得学长活了过来。
　　甚至，你比他还要更加鲜活的出现在我生命里。

　　偶像的意义，在于他某一时刻能够带给你阳光。
　　驱散那一部分我心里的阴霾。
　　我不知道如何走出黑暗，只能跟随着内心，更靠近你一些。
　　对我而言，无论你注视不注视我，都是我的世界。
　　所以，你很好。

　　粉丝吗？经纪人显然有些不高兴。
　　但是大明星却在短暂的发愣后，对我说。
　　就你了，明天来吧。

　　然后我就来了，除了教授乐理以外，更多的是承担着助理的作用。
　　经纪人也在我的努力下，同意了我暂时实习。
　　我也认识了新的朋友，AAB。
　　她和我不一样，她更像隔壁的考研女生。
　　她也是带着梦想来得。

　　我们午餐的时候经常会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她会指着辣子鸡经纪人那个方向对我说。
　　那是我的梦想。
　　那是我的男神。
　　她满脸羡慕的看着辣子鸡，身后的经纪人。

　　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干很多杂活。
　　比如现在，我和AAB抱着满箱的羽毛着急的赶往摄影棚。
　　我的耳机插在耳朵里，放着广播体操的歌曲。
　　一路狂奔的我们，一路看不清前路的道歉着。

　　我的耳机却不知道忽然被什么东西拉住，巨大的惯性让我不自觉的倒退几步。
　　我摇摇晃晃最后还是没有稳住的弄翻了手上的羽毛。
　　耳机断在我的不远处，手机摔在始作俑者的脚边。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广播体操音乐外放着，仿佛另外一个咔嚓咔嚓的石门被打开。
　　至此人生就可以进入另外一片天地。

　　抬起头，漫天白色羽毛落下。
　　好看得就像少女漫画。
　　而辣子鸡皱眉站在我面前，摸着衣服上被扯掉纽扣的地方。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再来一次。
　　手机里的声音仍旧响着。
　　一片羽毛落在了辣子鸡鼻子上。
　　我扎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