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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匣中颅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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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颅的机关很巧,依我所知,外面一般有开阖的机关处,但是从那个字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那些细密的纹道却是有些蹊跷。
我以手指敲了敲,也听不出任何响动,里面装着头颅,应该有空响声的。
“有没有铁器一类的物件?”
我出声询问,因为我身上不带其它东西,只有一把玄机玉扇,如果是内部的机关,便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玄石暗扣。
玄石暗扣是一种内部机关,而且是流动的,只有以铁器吸引从内部的细道进行开启。我问有没有铁器,就是想试探是不是玄石机关。
翻转了几次细道与圆环相切的角度,我心下大致有了个轮廓,如果是玄石暗扣,试探几次,就会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还是对。不过不能试探太深,内部的机关一般都有毁坏内部的东西,若是试错,有可能触发的是毁坏机关,那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明见无从袖口处取出了一支袖箭递了过来。我见他脸色苍白无血,显然方才受伤比较严重,不禁担忧地看了眼明见心。
明见心却顺手接过袖箭,转手递来,唇角噙笑地看着我,“你知道的,祭祀的后继人都是用心择选的。我和明见无听起来是兄妹,他至阳,我至阴,事实上,一门之户,出个至阴人都很难得,同出阴阳,怎么可能呢?祭祀司命看起来是户曹选拔,事实上,身后事实掩藏的复杂程度,远不是你能想到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管。你的事,我有欠,但罪不在我。”我接过袖箭,翻转了箭头,贴在匣颅上开始细细试探。
“玉奴,我们很久没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了。”明见心愈发放弱了音气,不过我自来知道她心思多,一场话说下来,绕几个弯,都未必摸得清。
心下不去听她的话,贴近的袖箭已经贴上了内部的玄石机关,缓慢引导着它去试探开取机关的走向细道。一旦动起机关,便不能止歇,要么避开错路,要么走上死路。
我不能稍散心神,明见心自然看出来了,偏生要做难,故作怅然,惋惜生叹,“玉奴,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娘为何年近四旬才有了你?”
她乍然提出的事情的确让我心头震颤了一下,手上失力,便听匣颅内部咔擦一声轻响,似是卡住了。我拧眉,颇是不耐烦道,“你偏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玉奴,你小时候多粘我,可没有现在的不耐烦。”
明见心拿出惑人的语调,听得人骨子里都是烦躁,还不及打断她,她又笑笑接话,“长公主的旧居,我也是住过的。你从墓里活着出来,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我当时很不解。其实,不是我想走,而是你赶我走,玉奴难道忘记了么?”
“我没忘。”
忘与不忘,意识里忽然就模糊了起来。为明见心一提,于是就想起了一些。兴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才不想去招惹什么了吧。
匣颅内部的走向顺着我预期的算法在走,我心下安稳,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平静,多有旧时的温软,偏生这时候,我看到明见无盯着我,颇有些愤愤不甘的意味。
明见无五行至阳,是祭祀时颂嗟天言的人选,可明见心不掌司命,他也就没法子担任。
至于我,因为非阴之身,便选配不到合适的人选与我同搭同祭,何况,我自墓中活着出来,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也就没人敢与我匹及。若真有什么需要与百姓面前说道一二的,只管我自己说来,更让人信服。
他这么恨我,莫非是对我师姐有什么心?
我瞅了瞅明见心,但见她故作模样,便有几分娇气撒赖的意味了。怎么我长大了,她反而愈发接近小孩子了,不禁怪她道,“赶你走,是为你好。墓下的陪葬手段,我不想你经历。”
“玉奴你到底还是想着我的。”明见心凤眼生笑,清清净净的,人忽然就干净透彻起来了。
我滑开眼,多年掩藏的秘密,说出来,并不容易。突然就有一种被扒了个干净,去祈求一些什么似的。
求来了,有什么用,主动权,还不是在旁人手里,守不住的。
我心下无趣,玄石内部的机关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很轻,不似方才错位的卡住响动,是一种近似于开启的声响。不过有五面细道,这只是一面。我与明见心交换过眼神,小心将袖箭取下,贴着另一面开始。
“玉奴你果真不同凡人。”明见心也见欢喜,眼眉生亮的。
“你少说几句,我开的快些。”又不是她的功劳,倒是比我还开心了。我心下嘀咕,凝神不敢飘远,慎重地试了试,就开始开启机关。
明见心嗯了一声,于此无声的境地里,听不到晏师她们那边的境况,我自然而然地担心起她们的安危来,不知她们将那枯骨引向了何处,些许声音都没。我心下又隐隐的不安稳起来,反而期许明见心说些话好了。沉沉呼了口气,明见心那边听见了,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正愁没有契机,她便给了机会。
“不敢说。说了,怕玉奴你跳起来打我。小时候不够高,现在长大了,可是与我差不多高了。而且你在谷雨居学到的本事不少,我打不过你。”
“都是些自想自乐罢了,那能随你在外周旋的厉害。”我讥诮讽刺,无非是想让自己平静些。
“哦?我见到的只是表象,敷衍来去,累得紧。倒是玉奴你,隔着屏风所见到的,才是那些人在命运面前的真实不堪,不是么?”
明见心暗指而来,指的就是我在于桑阁替门阀占卜断命的事。她说的对,正因为我见过那些人在命运下面的真实不堪,才更觉人性脆弱,不过一个生与死,不过一个求不得,便让他们内心的欲望暴露的干干净净。
欲望,是个好东西。挺好的。
“玉奴,郭家师出丘门,偏生晏师对你不起意,不想将你归在丘门门下照顾,我才刻意寻了机会让她去见你。我下毒,是想知道你到底能忍耐多久。你从墓中活着出来,变了人,对我来说太是一个谜,我需要你同我说。可是你死都不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见心顿了顿,“你赶我走,又忘了是你自己赶我走,反而怪我,看在我这么冤屈的份上,现在又到了地底,你当真还要瞒我么?”
“都忘了。”我淡道,不再想说话。
说着话,最后的机关就开了,有字的那一面四角同时响了,机关暗开的,那一面铜壁就自个儿升了起来。我怕有什么毒气,将匣子推的远了些,捂着鼻子往后退。如我所料的,匣子方开,果真有些黑色的气体冒了出来。接着就有什么腐化侵蚀的响动,我叫道,“坏了,是个开门即毁的机关。”
我一脚踢过去,匣颅就倒出了许多黑水,跟着滚出了一样东西。明见心比我着急,翻过去就卷着袖子将那东西卷了起来。
“别乱碰!”我阻止着她,心下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中了什么招。好在并未有什么异样,她笑了笑,示意并无问题,“不过是里面的头颅见气化成了水。”
化成了水?那可就认不出是不是我先前认为的那个人的头颅了。但一般不是会保存的很好么?难道当时葛厷做了什么手脚?
明见心将匣颅里面掉出的东西卷在袖子上擦了擦,便露出个青铜雕纹的铜轴,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说道,“好像是个秘密简轴,里面应该藏有皮书。放置匣颅里面的话,应该是噙在嘴里的,你看此处有牙颌印,是专门依据头颅的咬合程度打造的。一方面是防止头颅泄气而化,一方面也代表了这东西十分紧要。”
原来如此。敢情是我方才一脚过于用力,加之头颅见气,再怎么保存都会有些腐化的作用,便是将铜简轴给踢了出去,如此头颅就彻底给化了。
青铜简轴有两指粗细,有五寸长,每一寸上面都有个圆环,看来又是个机关开法。不过这种环扣法相对简单,只消对准环环相对面的切口暗齿,就能打得开。
“这个简单,你应该开的了,不过是五数的道理。”见她得了东西,我便不打算同她再做什么面对,有些话说开了,还不如梦一场。
我起身去找晏师她们,她们去的不算久,但是面对那样疯狂的枯骨,算起来,便是不算久当中的很久了。
“玉奴,此处的五行祭祀我看过了,所有的小五行里面,火水木都很明显,唯独土金分界不明。自来地势坤土,此地土势大盛,小五行是为了保证五行不散,真正所祀的,只怕是金器。而器主杀伐,金掌刚义,恐怕是个金器主杀的活祭阵。”明见心并不着急打开青铜简轴,藏入袖间,甚是凝重道。
“活祭?”我回头,墓下的一些活祭画面是我最不能忘的存在,尤其是爹娘……
明见心点头,凤眼冷冽,“依照后面所存的栅栏看,是有人在此处布置了此阵,刻意以地血造成了这样的祭祀阵法,并非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人为的。”
人为的?
我晃了晃,眼前突然一片血红。
到底要做多少残忍事,才对得上祭祀之名?以现下的存活不珍惜,反而追求后事预测,这就是所谓的天言天道么?
那现在的存在,又算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