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妻异闻录》欢喜莲

148、美人心计

　　凤虎两栖船在刘轨刻意毁船的举动下迸乱无绪的发动着机关，凤弥音熟悉机关，饶是如此，带我们出去也并不容易，足见鲁家的机关之术有多厉害。
　　耗了近半个时辰，刚上到甲板上，对比江岸，船舷已经下沉了很多，她招呼着扶风领人去船舷下备用小船，同我们嘱咐道，“刘轨深知机关，他情知对不过我们，于是动了毁船机关逃命，没法子再挽回，眼下只能走。你们去收拾东西。”

　　凤弥音说完就走，人跟着踉跄了下，我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脸色白中泛青，眸底聚着倔强，“老道士虽然解了封脉，然而还是使我受了伤，江流弦琴音扰来，伤上加伤而已。我还撑得住。”
　　听她说来，我心中愈发感觉不好，忍不了心绪，低道，“弥弥，时雨她虽然用了些手段阻你，可她，在意你。长街之中，她看到了你，才走的。”
　　“是么？”凤弥音推开我的手，英气的眉峰挑起，“我凤弥音不需要人可怜。小谢，谢谢你。”

　　她转身离开，我和晏师也没什么收拾的东西，甲板上的杀戮早就结束，我和她取了些日常换洗衣衫出来，扶风领着我们上了小船。
　　三十余人的船员，只剩下了十来人，各个脸色灰败，显然被琴音伤得不浅。他们上了四条船，每条船上还上了匹马，我和晏师上了第五条船，凤弥音跳下来，扶风便发动了活桨。
　　船是特制的，近两丈左右，许多地方包裹着青铜，显然藏有机关，船尾的活桨是机关所制，故而并不需要人力，速度也比寻常小船快很多。我们必须要快，凤虎两栖船船身太大，沉下去的话带动的浮力旋涡肯定会把几条小船卷进去。
　　凤弥音清点了下人数，率先让扶风加快了小船速度抵达就近的岸边，余下的船很快靠岸，十来人将小船拖上岸，熟练的拆起船来。
　　江河中心，凤虎两栖船已经下沉到船舷处，江水很快没入甲板，加速了沉船，巨大的旋涡发出低啸滚涌声，凤弥音立在江岸，无声的看着江水中心。

　　“此处地不平，还是要等到了官道上才能把马车改好。”扶风静静等了会，等到凤虎两栖船沉的差不多，走上前去和凤弥音回了话。
　　“已经入了巴东郡地界，不要过城，走小路转出巴东过魏兴。”凤弥音转身，撩起腰带将双刺上面的血擦尽，旋开双刺握柄，将双刺拆成两柄短刺递给扶风。

　　“入长安！”
　　她言语凛凛生寒，眼眉薄如冰霜，显然此次南下她憋着一股气。折损这么多人，又毁了凤虎两栖船，自己亦身有所伤，无论是谁，大抵都憋着气。

　　魏兴郡在汉水上，汉水过荆州而入长江，也算是个水利重地，但小船改了马车，我们便沿着巴东郡源流走陆路往汉水的方向行。
　　五条船改出了三辆马车，给受伤较重的人用一辆，凤弥音不知是有意避开我们还是其它原因，独自乘了一辆，扶风在旁伺候着。而我，因每日会犯金石赖症，自然得避开人，便和晏师同乘一辆。不足二十人的行伍即便扮做商旅，还是惹人注目，后来改在夜间行走。如此，时间耽搁的更久，当夜在巴东县停留一夜，第二日采食购马，便继续往下走。

　　因为临了巴东县，我紧张晏不知的出现，并未睡好。晏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没说什么话，只每日小心顾着我犯症，眉心轻捻愁意，我说些趣闻宽慰她，她也会回些趣事来。

　　旅途漫漫，我金石赖症犯的时常没有个规律，晏师不敢小心大意，往往只在犯症过后同我一起睡会子。
　　她为江流弦伤了一招，经我们两人神气相交，好的很快，倒是她开昙凝道的郁积还有些滞涩，不过只消不贸然开道踏入别处，倒是没什么大碍。

　　我们要过魏兴入长安，需得经巴东过兴县房陵抵达锡县，再沿河而上才能抵至魏兴。途经兴县的时候，晏师说起一件事。

　　“诗经‘黍离’有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前人只道诗者谓国家哀愁，陈思王却不以为然，以《贪恶鸟论》云：‘昔尹吉甫信用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离》之诗’。尹吉甫广纳天下歌雅，汇诗经一册，又贵为周宣王治下名臣，不知听闻后人以此驳他，当做如何感想？”

　　“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古人了？”
　　我疑惑不解，原本挨在她肩头，立时直起来，紧张问她，“曹魏王数子，唯丕，植两子俱佳，你先前以七步诗借鉴说我，难不成同陈思王有过故交之情？”

　　晏师淡淡瞥过眸来，意味深长。
　　她的眼睛着实好看，幽幽清冷中，自是待我的百般柔肠，即便我知道她故意促狭我，还是赖着脸皮不转眼，故作暗恼道，“我便不信，有晏不知，就没有旁人。”
　　“好酸。”晏师歪歪头，殷红的发带流下肩头，无端端的晃了人眼，也痒了人心。
　　她似是有心捉弄我，清眸幽幽，音低而叹，“赋有洛神，说的却是他自京城返回封地，远离南柯佳人，再回旧地，佳人已逝，他心念哀戚，故而一梦相遇之事。他既有心，与我何干？我与他有交，不过念他不喜争战，才气虽重，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忍他于曹魏王权争夺中丧命，保他些许罢了。”
　　“看来，你保得人还不少。”
　　我实在被她轻晃的发带弄得心痒，便凑过去捉住发带，下颚搁在她肩头。眼前是她的玉颈玉色，好想在她耳后吻一吻。
　　奈何美景软玉近在咫尺，却不能放肆。
　　她伤未大好，数日又顾着我，疲惫劳累，我忍不下心，怕一不小心闹过了，于谁都不大好。虽说是阴阳互融有养而待，但情到烈时，什么也顾上不上的。

　　“人发着酸，却还要凑着来，要不要脸？”
　　许是我的呼吸重了些，有些压迫亲近的暧昧暖意，晏师敛下眼眉，躲着我的眼，却压不住她耳后渐来的红晕。
　　“陈思王有轻云之蔽月，我怀中却有流风之回雪，他情悦其淑美兮，我心振荡而不怡，情切而依，有何不妥？”我实在爱极她羞煞模样，心荡神驰，凑过去咬了咬她的耳垂。
　　她一把压住我的肩头，盈眸沁水，半羞半恼的抵开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扯什么旧事，而是让你想想尹吉甫这个人！”
　　“他，他有什么相干！”
　　古人已死，有什么相干。我吻上晏师，勾舌堵去她的话，心中嘀咕，尹吉甫是世间歌雅诗经撰成者，自该知道世间男女情爱之欢最是躲不过，避不过，情切不过。当我此刻情切，他要来怨我不知礼数，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耳光？

　　好在记着自己还在马车内，外面都是护卫的人，他们耳力不差，我缠了晏师一会，她实在碍着些外间人，一朝反压回来，我便为她拿捏，软在了她怀里。
　　她按着我的头在心口，心绪情动，怦怦直跳，故作恶气道，“时雨说你是个狐狸，我算是信了，又狡猾又闹腾，往后要拿个绳子，你不安份，便将你捆起来，丢在角落里去，理也不理你。”
　　听她情动，寒香因体热发散，我甚是满足，指尖在她腰后划拉，懒懒哼道，“随你，反正我就真是个狐狸精，你也会拴在身边。”
　　“……”晏师幽叹，软道，“狐狸精不要脸。”
　　“要脸就没吃的，没暖……”我抑扬顿挫，绵缠不放，“被窝的！”
　　“扒了你的皮做裘领子，就暖和了。”
　　“你舍得？”
　　“……”

　　两人挨了会，呼吸平静下来，我窝在晏师腿面，指尖卷着她的发带缠来绕去的，“尹吉甫是个能人，后世歌功不少，黍离讲的却是他受后妻蛊惑，杀了自己的儿子伯奇的事，伯封对此幽怨，故而借黍离讽刺自己的父亲。但此事早就盖在他的功劳之下，陈思王提及此，恐怕指的也是自己和父兄的关系，借此保命。然陈思王兄长虽然忌他，待他却并未下什么狠心，也算是个好结局，他还有什么不满？他受曹公重用时，一心在文不在野，是他自己放弃了原本的位置，等到文帝死，明帝在位，他又壮志豪情想要奔赴国事，数次不得重用，便郁郁而死。说实话，一切皆是他自己因果做下，怨不得旁人。”

　　“我又没替他打抱不平，你倒是又说了一箩筐。”
　　晏师皱皱鼻头，温笑而来，“兴县过了，就是房陵。房陵乃古文化重地，歌词颂雅者，大多起于此，攒鼓丧歌，正是起于此地，如今，仍有歌者流传。”

　　“你提到这个，是在指当年出现在长公主丧葬礼的那些歌者么？”我警觉起来，“师姐当年查过此事，但并未同我提及后事如何。”
　　“晏不知知道神生阵，却不知道你的所在，说明将你藏住的人并非是他。这些人所传唱的丧歌和地底祭祀阵符合太多，是需要查一查。何况你师姐身处丘门而对此不知，显然，这些人，是在丘门之外。”晏师敛去笑意，微显沉重，“至于晏不知，他求的，要么是彻底长生，要么，是彻底死亡。”

　　“也是个可怜人。”
　　晏师握住我松开发带的手，沉水静眸俯视而来，柔情微漾，“但他不该为了渡过孤独，一次又一次的抚养孤女，予她们希望，又予她们绝望。”

　　抚养孤女？
　　那江流弦......

　　“是因为你么？”
　　晏不知到底对晏师怀了怎样的心？我心头不适，隐隐有些烦躁，暗恼暗想：管你怀了什么心，晏师都是我的。

　　“因我也好，不是也罢，他同我，始终没有什么关系。”
　　晏师抿唇，明眸咬趣，调侃我道，“倒是小狐狸你，再有什么介意的心思，我都不会再同你解释第二次。”
　　“哼。不解释就不解释，反正谁要敢接近你，我打断他的腿丢出去，喂野狗。”
　　“哦，那你打断了他的腿，他不替你调理身体怎么办？”
　　“……”
　　我知道晏师最在意我身体的状况，她提及晏不知，自来表现的都是讨厌，为了我，曾想过去找晏不知，现下又提及此事，嘴上虽是玩笑，心底恐怕并不好受。

　　转眸想了想，我也做玩笑，“要不，你使个美人计，等我好了，再收拾他？”
　　晏师扬扬眉，捏了捏我的鼻头，唇角压不住笑。

　　“狐狸就是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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