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厄》狂言妄语

6、乱世佳人5

　　两星期不能走动！
　　老板娘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涂的那一层厚厚的妆都花了，一张老气横秋面黄皱纹多的脸就露出来。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你这你好好的和吴先生出去吃饭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哟！你这台柱子要是倒了你让我百乐门怎么开的下去啊！……你看你能不能克服一下再坚持坚持……”
　　简易楠揉揉脑袋，这个老太婆已经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了有半个小时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便果断打岔：“百乐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月月青青她们也唱的很好啊。这两星期如果不好好休息，将来烙下什么后遗症，恐怕百乐门的损失更大吧。”
　　老板娘语噎，可又不好在说什么，毕竟她说的全在理。
　　“好吧……那你这俩星期就不用来了，在家好好休息吧。可是得说好啊，两星期之后你可一定要来，不用八抬大轿要把你这台柱子给抬回来啊！”
　　简易楠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家，才惊讶地意识到她连自己家在哪都不知道。
　　“老板娘，等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家在哪？”
　　“简姑娘我瞧你今天真是有些糊涂了。唉……你家在浦南街十三号。”
　　简易楠匆匆说了句谢谢，也谢绝了老板娘好心的帮忙，一瘸一拐的从后门叫车走了。
　　这两星期简直难熬。托老板娘买了些东西存在家里，简易楠几乎可以说是足不出户，躺在床上整整纠结了两个星期，思考了两个星期，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疼，后来干脆蒙着被子直接睡觉，不时再练练她以前唱的曲。没有朋友看望，也没有可供消遣的玩意儿，简易楠才发现原来她离了舞厅什么都不是，这种寂寞有些熟悉。
　　看看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她琢磨着可以回百乐门了。也许，卢生在这期间去找她她并不在，又或许吴妄言我去百乐门找过她麻烦……前者他可以接受，后者就算了吧。
　　简易楠再去百乐门之前，先沿着几条大街逛了逛。她出门前先围了一块薄薄的黑纱，刚好可以遮住半边脸庞。她已知道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是该有些自觉的。
　　街上人车川流不息，沿街的点心铺子首饰铺子衣料铺子琳琅满目，还有些酒馆茶馆，家家门面摆的老大，引人注目。商人文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智趣奔忙，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谈笑风生。只是偶尔有些不和谐的军队在街上巡逻，提醒人们现在是战乱年代。
　　“卖报卖报！......共军在近日各次战役中节节胜利......党军代表韩飞云发表重要声明.......”报童一路叫喊声，响彻了好几条街。
　　简易楠停下脚步，向报童买了两份报纸，她也真该好好了解一下现在的时事了。边走边读，她的脚步很有些迟缓。突然传来一声破天荒的哭号：“大人.......大人我错了！你就......咳....饶了我吧.....咳咳......”
　　简易楠被这一声嚎吓得报纸差点落地，她远远望去，那边一家药铺门前，想必是药店老板，正躺在地上抽搐，嘴角，胳膊，后背已是丝丝血迹，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旁边身着军装的人依旧还不解气的狠狠踢着。
　　街上的行人有小声议论的，大多数还是视而不见，巴不得脚下生云踏风而走，竟没有一人上去求情劝阻。谁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简易楠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且比起一般人，她更还有一层怕麻烦的地方。她得活下去啊，要做这出头鸟估计下一个被打这么惨的就是她了。不过，这地上的人实在是被打的惨不忍睹，连基本上已经变形了，导致她忍不住想把刚刚吃过的午饭整个抖露出来。她抚抚胸口，加快了脚步。
　　“停手停手！你没看到他已经快被打死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简易楠的脚步顿住。
　　卢生制止住那个军人，动作很轻很轻的扶起药店老板的头，掐了掐他的人中。这老头估计早昏过去了。
　　“老先生，老先生......清客，把老先生送到医院去！”他本来是要到药厂去看看他父亲的，结果竟给他碰上这么惨绝人寰的景象！开车的司机，也就是被唤作“清客”的男子利索的下车，把老人抱进后座。卢生也刚要上车，那身着军装的人才反应过来，竟在他们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时没有阻止。
　　“臭小子，我打人你也敢管，你.......”边说便动手揪他衣领，卢生冷眼一扫，反擒住那只手腕，一扭一踹，那人已经疼的躺在地上打滚叫唤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师哪个团？”卢生的脸上此刻很严肃。而那个人还在满嘴“喔唷......臭杂种，王八羔子！”的一顿乱骂。
　　“清客，把这个没教养没素质的人也抬到车上，把老人送到医院后直接去找韩亿劫，看他怎么处置吧！”
　　一听到“韩亿劫”这三个字，那原本叫苦连天骂声不绝的嘴竟然噤了声，一秒后就该求饶了：“不不不！！少爷啊，我的祖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当我是条狗，别让我脏了您的手！！......别带我去见韩将军啊！！”那人拖拖拉拉直接扒上了卢生的腿，哭哭啼啼满嘴放炮。车里的老人想是疼急了，又叫唤起来。卢生一把踹开地上那条狗，上车说道：“先送老先生去医院吧。”
　　简易楠静静的看着刚才那一幕，以及现在正在地上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那人，转身往百乐门走去。
　　虽然上次就知道他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看来，不仅有钱，所认识的人也是有权有势啊。对于现在势单力薄的自己，是不是应该也结交些朋友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家人。
　　为什么？难道我是孤儿？还是因为是歌女，所以家里人不愿意和我往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百乐门。简易楠从后门进去，正好青青在化妆。
　　“呦，伤好了？”青青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轻飘飘的。这几天简易楠没来，她在台上露面的机会就多了许多，自然人就有些趾高气扬。本来嘛，在简易楠没来百乐门之前，她一直是这里的台柱子。
　　“嗯。”简易楠注意到，青青今天也穿了件白旗袍。之所以她会被叫做‘白玫瑰’，就是因为她在台上唱歌时永远是一身白色，不过式样都不相同，所以总给人一种与众不同之感。
　　她不是那种爱多想的人，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简易楠其实是比说好的早了两天，青青一边涂口红一边警告似的说：“你说你腿上还好不利索，来这么早干嘛，像你这么有名气在迟来十天八天也不会过时呀！今明两天你就不用上台了，老板娘已经帮我排满了。”
　　交际花似的女人都会说话，而且一说就是连珠炮的说，简易楠也不争论，嫌麻烦。
　　看着青青踩着高跟鞋，穿着开缝很大的旗袍，挺着胸，甩着大波浪出去，简易楠等了会儿也跟出去。
　　上次在台上唱歌因为太紧张，她根本就没敢往台下望。这次站在暗处，可以好好看看来百乐门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靠前排的坐席上大多是身着西装的绅士，都是受过教育的模样；就而在后排或是角落里稍稍偏僻的地方，可以看见身着各异的人，有的在谈话，有的在独自喝酒，以及一些打扮艳丽的女人在穿针引线，有百乐门的歌女，也不乏上流社会的名媛小姐。灯红酒绿，真是个夜夜笙歌，暗箱操作的好地方。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两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她虽然没有回答青青的话，但不代表她就会顺她的意思来。我不工作来这儿干嘛！
　　所以青青一曲才毕，她就让音乐师换了自己的歌。那青青脸色一变，而简易楠已经很从容优雅的走上歌台。观众一阵热烈的欢迎掌声，送走了满脸怒容咬牙切齿的狼狈女子。
　　这首歌前奏够长，所以简易楠还来得及说两句。
　　“前一段时间因为私人的关系扰了大家的兴致，作为赔罪，易楠今天会多唱两首献给各位，希望各位不要厌烦才好。”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最近营里那几个‘大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逼供的刑罚一次比一次恨。”角落里一个戴便帽的人低声说道。
　　“大头”是当时地下党的暗号，寓意那些国民党中有点官阶的人物。
　　“已经在设法营救了，那里面的人联系上了吗？”
　　“都安排好了，不过得几处一起行动。”
　　他们的声音很低，却像平常人一样，坐姿随意，旁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好友聊天罢了。内战刚刚打响，正是国民党势头最足的时候。
　　“吴最近是不是跟党军那边走得比较近？”
　　“有好几个人是这么报告的，不过他应该也是在吊胃口而已，码头并没有新运来的货。”
　　戴便帽的人微微点点头，很随意的呡了一口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