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睡在屋顶的黑猫

6、口角

　　六
　　大概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孩子的缘故，我的母亲很爱我，对于我的每一个爱好她都尽力支持。除了在网球俱乐部学习之外，她还给我请了一位美术老师专门教我绘画。不夸张地说我对美术也很有天分，对色彩的敏感度在老师所教的学生当中位居前列，老师对我母亲说以我现在的水准去参加美术比赛名列三甲不成问题。我不清楚老师的话里是不是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在一个七岁的小孩听来能有这样的评价是相当令人振奋的。
　　白石对美术不感兴趣，但是他很乐意当我的模特，即便当模特要一动不动地坐上好几个小时他都毫无怨言。不得不承认有白石当朋友是很幸运的，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了他立刻义不容辞。长大了之后白石对我说那时候起他就开始爱我，只是我不明白而已。
　　一年一度的美术比赛又开始了，去年的我因为年龄不够没能参赛，这次我铁了心要拿一个第一。可是要画什么呢？我逡巡了一圈，将家中的目标人物一个个否决掉——我母亲一刻也闲不住，我父亲没耐性等我画他，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和同事们一起喝酒，我妹妹太小不适合。白石画了太多次，除了他之外我又不好意思向白石的父母及姐妹张口，思来想去只有白石家的猫咪强夫最合适不过。
　　【你要画我家的猫？】
　　【对啊，难道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白石挠了挠头【可是强夫很好动，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能坐下来让你画。】
　　【你不是一直说强夫很有灵性，很听话的吗？你让它不动它就应该会不动的吧。】我心里有点忐忑，毕竟动物不是人，更何况人也不是都那么听话的。
　　【我试试看。】
　　说罢白石走向正在舔爪子的猫咪，一把将足有四公斤的猫咪抱了过来。强夫温顺地用脑袋蹭了蹭白石的手背，然后一脸安详地躺在了地上。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大喜，猫咪这样的状态简直是最好不过。
　　【强夫你要乖乖地听精市的话哦，画完了我给你猫罐头吃。】白石叮嘱道。
　　那天的绘画进行得异常顺利，在白石嘴里一向好动的猫咪强夫意外地进入了老僧入定的模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个小时。我画了三个小时，白石也陪了我三个小时，最后一笔画完，我的手指头冷得有些发僵。我下意识地甩了甩手，白石见状一把抓过我的手放在他手中轻轻搓动着，还顺便往我手上呵了一口热气。自从知道我的手在冬天会变得很冷之后白石只要有机会都会轻轻搓我的手直到我的手暖和起来为止。
　　【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白石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样的他倒是和真田有些许的类似。
　　【喂，你自己也很小好不好？再说了这不是有你来照顾我嘛，我就用不着替我自己操心了。】我模仿白石的关西腔说道【“没问题，您放心好了，幸村精市就由我来照顾”你是不是这么跟我妈妈说的？】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事吗？】白石继续搓动着我的手换了个话题问道。
　　【当然记得。那会儿我就觉得你很粘人，到哪儿都甩脱不掉你……】我微笑。
　　【自从第一看见你开始我就认为你会是我的朋友，所以即便是被你讨厌也没关系。呐，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吧？】
　　【当然，我们肯定是一辈子的朋友。】说罢，我们俩在空中击了一个掌。
　　日子是这样的平常，我和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轮流在自家庭院里进行网球比赛，通常都是他输我赢，得到这个结果白石也不气馁反而哈哈一笑说总有一天要将我给打败。我则笑着说等待他打败我的那一天，不打网球的时候我们坐在长廊边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下着国际象棋。白石棋艺高超，见我下得不好便耐心教我，他是个好老师我不是个好学生，下来下去还是下得一团糟，和他下棋总是输。有时候他的姐姐还带着我们去游乐园玩耍，在我们玩得满头大汗之后再给我们一人一盒章鱼小丸子。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白石姐姐有两个弟弟，每当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她姐姐就会笑眯眯地说【我的两个弟弟都很好呢。】
　　我原以为我会在大阪待一辈子。谁知道在国小四年级那年的冬天我父亲终于等来了他期许已久的升职调令。我父亲要去的地方是横滨，那是我们来的地方，这下就真的像我母亲说的那样“很快就回来”，只不过这个“很快”用了五年而已。我父亲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实现了他的职业理想，我却很难过因为这意味着我得再次和我最好的朋友分别。
　　【妈妈，我能不能留在大阪上学？我和藏之介都约好了将来要在一个中学念国中的。】我知道我的提议很煞风景，全家除了我之外都沉浸在父亲升职的喜悦当中。
　　【精市，不要任性。】
　　【我没有，我这个要求很容易满足不是吗？】
　　【精市，】妈妈走过来扳住我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大阪。首先你还有两年就要升中学了，升学大事必须由我们来做主。其次妈妈和爸爸都不想错过陪伴你成长的时间。所以你必须得跟我们一起离开。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你要是真放心不下藏之介可以写信给他，或者放假的时候邀请藏之介来横滨玩。】
　　在明确得知我不能留在大阪之后，我变得比以往要沉默许多。我开始整理房间将自己单独买的那些小玩意送给白石。白石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很快从我的举动中发现出了异常。他认真严肃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送东西给他而已。我和他还是照常去网球俱乐部，现在他的已经在网球俱乐部里打出了赫赫威名，在同龄的孩子当中他也是个颇有名气的选手，轮到他比赛时还有中学网球部的教练前来观战。人们普遍看好他，除了我，他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考虑在我离开之前让他赢一次，可是这个念头很快被我打消了——以他的性格他怎么会接受施舍而来的胜利？
　　我们在三月中旬就得搬走，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我母亲劝我赶紧和白石道别，她很担心我又像五年前那样因为离别而哭泣。毕竟男孩子大了就不应该哭了。我喏喏答应着，可是道别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看着还蒙在鼓里的他我很难受。
　　【精市，我妈妈刚烤好的蛋糕，】白石手里举着一个看上去很美味的蛋糕送到我的眼前【你吃不吃，很好吃的哦。】
　　【我不想吃】一想起妈妈说的话我就心烦意乱【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得罪你了吗？】他委屈地说道【你怎么像女孩子那样爱生气。】
　　【你才是女孩子！】我狠狠推了他一把，那个蛋糕应声落地，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脸上错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