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睡在屋顶的黑猫

2、相识

　　起初我真的很讨厌白石藏之介。
　　这种讨厌没有任何理由，就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已。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不禁为我当初的那一点恶意而感到羞愧——他从始至终都对我那么好。
　　话说回来，自从我们一家搬到这里之后他就每天不定时地出现在我家用腔调轻浮怪异的日语劝说我跟他一起出去玩耍。除此之外他在幼稚园里也是如此。他就像我的一个影子一样每天跟在我身后，絮叨着班里及学校里的事情，不管我爱不爱听他都要说。每当这时候我都会怀念真田的寡言，之前我从来没觉得一个男孩啰嗦起来是如此的可怕。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我只是不想你太孤单。】
　　他的嬉皮笑脸让我顿感无语兼气结。我为他的纠缠感到苦恼，而我母亲却对他的到来乐见其成，因为她觉得我刚到大阪就有小孩来找我玩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一直担心我不能适应当地的生活。所以她不仅帮着白石来劝我还拜托他对我多多照顾。
　　【没问题，您放心好了，幸村君就由我来照顾！】白石对着母亲鞠了一躬，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白石藏之介有两副面孔，在认识，不认识或者刚刚认识的长辈面前他是一个懂事，有礼貌并且有分寸的小孩。而在我们这些同龄人当中他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喜欢在风里跑泥里滚的的野小子。他和真田真的一点都不一样，真田弦一郎永远都不允许自己放纵成这个样子。说句实话，白石的人缘很好，周围的小孩大部分都是他的朋友，同时他在这些小孩当中也颇有威信，一声令下肯为他冲锋陷阵的人不在少数，有那么几个甚至还对他言听计从，俨然一副领头羊的模样。这让我很惊讶，因为在我看来他这个统帅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可靠。
　　在一起游戏时无论是不是和他分在一组我都喜欢捉弄他，没有任何理由，仿佛只要我这么做了内心就会开心许多。他对这些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心知肚明却不急不恼，似乎这些恶作剧从来没有过一样。即便有一次我让他的新裤子上沾满了泥点他也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句“糟糕，妈妈该生气了”。他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前两天他还为了地盘的事情和一个叫高桥的人打了一架。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宽容？
　　【喂，你的裤子。】我叫住了他【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洗咯。】
　　【是我弄脏的，你就不生气吗？】我小声说道。
　　【我知道是你。可是只要我一看着你的眼睛我就没办法生气了。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他笑了笑【今天你跟我一起回家。我妈妈要做普罗旺斯炖鱼，可好吃了，你一定要来尝尝。】
　　说着他拉起了我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白石心情很轻松，他甚至哼起了歌。我则是有点忐忑，一来是我只去过白石家一次，对他的家人了解不够深，二来……我有点担心他将我捉弄他的事情告诉给他的家长。我承认那时候的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了他家，他母亲一看见他的那条被弄脏的裤子果不其然地板起了脸，高高地扬起手在白石的屁股上拍了几下。
　　【哎哟！】白石叫了一声。我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免有点害怕，我不知道白石母亲的那几掌的力道究竟有多大，想来应该是不小，否则白石怎么会叫呢？
　　【你看看人家幸村君，再看看你……】白石母亲生气地说道【成天疯玩，玩得一头汗！我和你爸爸真是对你太放纵了。也不是不让你玩，你倒是注意一下啊，这衣服反正不是你洗的，你就怎么糟蹋也不心疼是不是？说话！】
　　【妈，别生气嘛。】白石抓住母亲的右手轻轻晃了晃，那模样活像一只正在和主人撒娇的小狗【我保证没有下次了，都跟你说了嘛，是我不小心。】
　　【是呀，伯母您别生气了，白石君他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我帮着请求道——他毕竟是因为我才被母亲责备的。
　　【好了，好了。去房间把裤子换了。我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白石母亲叹道，然后转头跟我说道【今天幸村君留在我家吃晚饭吧，把你的父母也一起叫来。我们家阿藏经常麻烦你呢，我们作为父母该向你说声“谢谢”才对。】
　　我看见白石站在他母亲的身后冲我眨了眨眼睛。他的反应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经过“泥裤子”事件之后我和他的关系突飞猛进，对他最初的成见也在一次又一次地玩闹和学习中消弭殆尽。我发现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的时候很散漫，可轮到他全力以赴的时候他又一定全力以赴。除此之外他很喜欢讲些关西的笑话给我听，虽然有些笑话的笑点我不太能理解，但是我知道他在努力和我分享他的快乐。在他眼中获得快乐是如此的简单。
　　所有经历过童年的人都知道一项游戏只要重复不停地玩都还有厌倦的一天，每天都在玩已经知道结果的游戏让我觉得有些乏味。恰好这一日天气晴好，我坐在书桌前画着画。真田曾经说绘画和园艺是女孩子爱玩的东西，男人的爱好应该阳刚一些。也许是家学渊源的缘故吧，六岁的真田就在强调身为男人的意义。“笃笃”我的房门被人敲响，我知道是白石藏之介，因为只有他敲门的时候喜欢先敲两下然后顿一下再敲两下。
　　【请进！门没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像往常一样走进来，见我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他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画笔，颜料和画纸。
　　【幸村君，我们去打电玩吧。】
　　【不去，这个星期我们已经玩了四次战争游戏，打了三次电玩，我都已经知道结果了，没意思。】
　　【那幸村君喜欢玩什么呢？】
　　这是认识他两个月以来他第一次主动问我喜欢什么。很多年以后他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立刻就为他的粗心说抱歉。他说小时候不应该忽略我的感受，也不应该将自己的爱好强加于我的身上。我笑了笑——比起他现在的贴心，当年的那点粗心又算什么呢？
　　【绘画，园艺还有网球。院子里的花草我并不喜欢，我想等它们全部谢掉之后重新种，至于种什么我还没想好呢。】
　　【园艺？你居然也喜欢园艺？真巧。我家的后院里种满了植物，你还从来没去过吧，走，我领你去看看。】
　　说罢，他便拉着我的手朝他家后院奔去。只见那个颇为精巧的院子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看上去或者美丽或者平常的植物。白石的手指着其中几盆植物自豪地说那是他自己亲手种的，还说那些植物有着一个统一的名称叫毒草。一说到这个他顿时变得滔滔不绝，那模样好似一个植物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