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西南风》不停地走不停

5、那过往的都是云和烟（下）

　　宋朝原本打算带南方去医院看看，却碍于公事繁忙只能让南方只身去看身体。他帮她拦下了出租，硬要她去看看身体。南方拗不过他，索性顺了他的意。
　　当南方坐在会诊室里，听着医生说自己可能有孕的时候，她觉得仿佛被上天戏弄一般。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南方问医生：“可以不要吗？”“可以是可以，不过打胎对身体不好，建议您和您先生再商量一下，毕竟，生命能来到也是一种幸运。”
　　南方回公寓以后便去卧室睡觉了。她觉得自己很累，身心俱疲应该就是这样了吧。待到宋朝回来的时候，南方恰好睡醒从卧室去客厅喝水。宋朝开口问她：“医生怎么说？是因为体质差还是什么别的问题？”南方慢慢喝下一口水，半晌才回他：“没，医生说是最近变天，再加上体质不太好才会使人格外没气力，精神不好的。没什么大碍，你别瞎担心。”宋朝放下手中的公文包，从南方身后拥住她：“你状态这样差，怎么让我放心？妈妈早几天就和我提起，让家里的保姆炖些滋补品给你，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让家里保姆做了给你送过来。”南方本想拒绝，却又怕生起是非，便沉默不再说话。
　　那段时间，南方在宋家每日送来的滋补品中，做下了决定。于她而言，宋母愈发对她好，将她当儿媳一样呵护，她心里愈发不安。她的母亲是宋母的情敌，是宋父念念不忘的初恋纵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纵然这些都不怪她，南方也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对不住宋母。
　　而南方觉得，她更对不起宋母的期望，对不起宋朝。她哪里还有脸面嫁入宋家呢？
　　十一月的时候已经深秋，南方在一个周末约了宋母一起喝下午茶。南方要向宋母坦白了，坦白自己母亲的身份。而她早已做足了功课，旁敲侧击的问了宋朝有关他父母的事情。南方笃定若是宋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宋父至今不忘的心上人，断然不会让宋朝娶自己进门的。只要宋家先不接受自己，宋朝那里便只差一阵东风了。
　　“母亲生下我了以后，重新回到了宋均的身边，将我交给了当时很爱很爱她的一个男人，也就是我的养父。宋太太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你先生的私生女。从我捡到那张照片以后，我就回去问了我的养父有关我的身世的事情，他明确的告诉我，我的母亲是当年在外面醉酒，呵呵，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乱来而怀上了我。后来的事情想必宋太太很清楚了，宋蒋两家联姻，我母亲和我养父结婚组成了家庭，而我对于母亲全部的印象也就是那一段时光。没几年，我母亲染上恶疾去世，我由我养父一手带大。”宋母握杯的手颤抖着，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如此讨得自己欢心的未来儿媳，会是自己曾经无比羡慕的那个女人的孩子。“宋太太你不必紧张。若我一开始知道这些，也定不会去招惹宋朝。现在我既然知道了，也选择了不去隐瞒，希望的无非是宋太太能还我一个平静的生活。我不会纠缠你的儿子，”南方垂下了眼帘，“也希望他能不要来纠缠我。”宋母不解南方究竟为何作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瞒着我，或者，和我儿子一起请求我同意让你嫁进我们宋家？你告诉他了吗？”南方抿了一口热奶茶，回答到：“因为我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沈南方没有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她想，她可以欺骗很多人，却骗不了宋朝。因为她舍不得。舍不得让宋朝接受一个这样支离破碎的自己，舍不得让他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所以，离开吧。离开，是她能想出的最好的结果。
　　后来的一切都按南方设想的那样进行。
　　流产的医疗单。
　　宋母的发现。
　　宋朝大发雷霆。
　　最后的那一句分手。
　　“你在哪里？”电话里宋朝的语气冰冷，南方能听得出来他拼命压抑的怒气。她想起昨天给宋母打的那个电话，电话里她告诉宋母在宋朝的书房里，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一份流产的医疗单。“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假装无意翻到了它，然后拿去问宋朝，他自然会冲我发火，到时你只需要向他施加压力，告诉他你不会接受堕胎的我，他应该会主动和我提出分手，那个时候我顺着宋朝的路往下走，最后便是离开了。离开你儿子，这也正是你需要的。”
　　南方赶回公寓的时候，宋母还在，他们母子两个坐在沙发上，一室沉默。“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宋朝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手里扬着那份流产医疗单，仿佛一下子就要砸到她的脸上。南方的脸色很难看，她咬了咬嘴唇，说：“我还没准备好要这个孩子。”宋朝禁不住冷笑了两声，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流产医疗单砸往南方的脸上：“你是我女朋友你和我说这种话！起码你应该问问我吧，至少你要告知我吧！”宋朝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我妈妈恰好给我打扫书房看到这个，你是不是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什么时候这么自私了！”南方只是低头不语。
　　“如果你真的爱我儿子，为什么不愿意给他生这个孩子呢？你真让我失望！”宋母说罢，夺门而出。
　　“你爱我吗？”宋朝双手紧紧抓住南方的肩膀。可她依旧沉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沈南方啊沈南方，你怎么就不能回答了呢？你爱我吗？不是说好要结婚的吗？呵呵，那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宋朝用劲更大了，南方忍不住喊了声疼。“疼？堕胎的时候不疼吗，失去这个孩子你不会疼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
　　宋朝渐渐放开了南方，叹了一声气，最后说：“我们分手吧。”
　　他终于对她彻底失望了，他终于心如死灰说出了分手。
　　南方以为自己可以伪装的很好，却终归输给了他。她还是不争气的哭了，哽咽着说了一个字：“好。”
　　我以为只要是为你好，让我做任何牺牲我都可以笑着去做，至少我还爱你，还算幸福。我没想到，我以为的仅仅只是我以为，我没想到，我会哭。
　　当天南方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公寓。南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到客厅的时候，宋朝在窗边吸烟，他转头对南方说：“我走，房子是你的。”南方看见他边说话边吐着烟圈。宋朝拧灭了烟，还没等南方开口就进房间打算收拾东西。南方转过身看着宋朝快速地收拾着他的行李，鼻子忍不住一酸，她带着哭腔说：“阿朝，我们好聚好散吧。”宋朝始终背对着他，许久回答了一声：“好。”“我会住回宿舍，你别搬了。”说完，南方拖着行李箱就走了。这个住了两年的“家”，再见了。
　　沈南方说谎了。她并没有住回宿舍，她甚至在学校都没有停留一个星期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她走的匆忙，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她索性想，回家吧。于是，坐上了回西城的高铁。检票之前，她接到了宋母的电话。电话里宋母问她离开的理由，问她是不是真的有孩子了。她强忍着眼泪，对电话那头的宋母说：“我不想呆在一个充满我父母悲伤回忆的家庭，也没有非宋朝不可。当然没有怀孕，这只是我离开的借口。我累了，不想再和你们家有任何瓜葛了。”南方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宋母想，她离开也好，曾经的那些不会再有人提。
　　高铁上的那四个小时，南方想起了父亲和她说的那段往事。
　　“你母亲当年为了和宋均在一起，把刚出生的你托付给我。后来万万没想到，她会被查出肿瘤。宋家那个时候依然不肯接受她，她就借宋均和蒋家千金相亲的事发脾气。后来宋均和你母亲的关系越来越糟糕，你母亲故意和他无休止的吵架，最后宋均提出了分手。你母亲来找了我，我和她结婚了，陪她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路。邻里之间都觉得她不三不四，我知道，她比谁都善良，也执着。唉，其实你母亲什么都知道，她更清楚宋均相亲是被家里人逼的。只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这是天命。连老天爷都不想让他们在一起，她抗争不过。”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女人是心胸狭隘，与宋均性格不和，最终没能走到最后，反倒成全了宋均与蒋玉洁这一对璧人。所有人都以为沈南方太过自私，最终负了宋朝。
　　很多时候，我们的以为，真的不过是我们以为。人性，其实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