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半盏小妖

16、被扒开的伤口

　　邢国明，又是邢国明，真的是阴魂不散。
　　监控虽然不能成为我被定罪的铁证，可也让警察怀疑我所说的每一个字，甚至于标点符号。于是他们怀疑我可能是背有案底的流窜犯，就查全国在逃人员的信息，是的，不出意外我的头像出现在上面，在逃案件——杀人。于是，邢国明就像我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扒开来。
　　那是曾勉死的第三天，我一直躲在寝室里不敢出门，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单纯的伤心而已，可是我的心理更多的是自责、是后悔、是恶心自己。可是我居然在那个时候还有一点点的确幸，我以为邢国明会因为闹出了人命而放过我，可是他没有，他甚至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给我发来短息。我疯了，满脑子都是想杀了他的念头，于是我揣上水果刀，拿着手机气冲冲地出门了。
　　还是老地方，邢国明一如既往地抽着烟，看见我来了，眼睛都笑成缝儿，一口黄牙上还沾着菜叶。我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朝他走去，一刀扎进他的肚子。邢国明先是震惊地看着我，然后一把把我推开，捂着肚子，对着我骂骂咧咧。我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横飞，可我就是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想去听，我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能解脱了，杀了他曾勉就能安息了，我踉跄地站起来又扑向邢国明，一刀、两刀、三刀……数不清他身上有了多少道口子，只是当我积压已久的怨恨随着腥红的鲜血流淌了一地的时候，我才逐渐冷静清醒过来。那一刻我才真是地意识到我杀了人，此时的邢国明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起来掐死我一样，我害怕极了，我讨厌他这样盯着我，让我浑身发颤，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刀，猛劲儿地戳向他的双眼，直到眼眶里的东西像肉泥一样流出来。之后，我像瘫子一样坐在邢国明尸体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心里清楚，我跳出了火炕，却踏进了深渊。我扶着墙缓缓地站起来，我要逃，我不能就这样在牢里度过我的一辈子，更或者是因为邢国明这样的人渣陪上我的性命，我要逃得远远的。
　　面对警察摞在我面前厚厚的案卷，我无从反驳，也不想再反驳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累。
　　“知道我们是怎么查出你跟李柱的案件有关的吗？我们调取了邢国明的案件资料后发现案件发现李柱就是在邢国明死后的半年内死的，之前对于杀害李柱凶手的画像跟我的当初的情况极为相似，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我的照片交给周冬旭进行辨认，果然周冬旭认得你，并指出你就是当时那个少言寡语的路边招来的工人。说说吧，李柱怎么死的？”
　　我知道，即使周冬旭认出我来的，现在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李柱就是我杀的，只要我死不承认，谁拿我也没有办。可是我不想抵赖，我不想我的死就单单是因为邢国明这一条烂命，所以我说了，全说了，包括王大明、李民、还有李民她老婆，等等等等，多数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名字来了，全说了，一个不差，不，或许会差上那么一个两个的，我也是实在记不清了。
　　警察没想到我会交代这么多，更吃惊于我竟然是个连环杀人犯，多年来镇上多少暧昧不清的案件竟然都是我做的。“你这个恶魔，你竟然杀了这么多的人，他们哪一个跟你有仇有怨？手段还如此残忍。”
　　“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他们难道不该死吗？他们哪一个是善类，你们吃干饭，屁事儿不管，那就我来管啊。”我摊开手看着对面的小警察。
　　“你以为你谁啊，你管？你凭什么？你不也是个杀人犯吗？你就不是人渣吗？”
　　我愤怒地砸着桌子“我不是！邢国明那种还叫人吗？他配吗？如果不是我，他还会祸害多少人，他已经祸害多少人了？我水深火热的时候你们在哪？人民警察在哪？啊？”越说越激动，我感觉我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殷红“我杀了邢国明那是自救，也是在就那些将来有可能被他祸害的人。还有李民和他老婆，秀秀就是因为他们才死的，可是你们都在做什么？他们两口子不是日子照过钱照挣吗？秀秀呢？谁为她难过？谁知道她委屈？”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们，相信法律！”
　　“相信你们？相信法律？”我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你们能干什么？就连邢国明那样的人，你们也不过是把他抓起来，关上几天、几年，然后呢？不是照样会被放出来继续祸害别人吗？别跟说什么他会在监狱里改过自新，出来以后重新做人，这话你信，但是我不信。你们自己说，有多少人改过自新，有多少人重抄旧业。”
　　“那他们同样需要一个机会，至少应该给他们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这个小警察有过多的讨论，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大学刚毕业不就吧，当年我在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天真，认为人性本善，相信这世界的正义与法纪，然而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警察看我不想再说话“那你呢？你认为你是正义的吗？”
　　我抬眼看他“当然，我所杀的人都是该死的，我是为了更多的人更好的活着，不再遭受这些人渣的折磨。”
　　“是吗？”小警察盯着我说“可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你的这种“替天行道”的说辞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杀人找一个合理化的借口而已。你，一直都不是你所说的正义的化身。你杀邢国明不但但因为他是恶人，是因为他对你施暴，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更是因为曾勉因为你的自私懦弱而死，你承受不住，你急需把这种负罪感嫁祸出去，所以你杀了邢国明。你杀李柱，不是因为他敲诈工友，不是因为他偷盗钱财，是因为他可能发现你是个杀人犯，你是为了隐藏你的罪行。你杀王大明，也不是因为你的正义感使然，而是你觉得他像极了你害怕的逃避的也杀死了的邢国明。你杀死李民夫妻，不也是因为他们间接导致你所喜欢的秀秀自杀吗？之后的桩桩件件，哪一个是单纯的因为你的正义感使然呢？不要给自己的丑陋行径找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你不是上帝，你没有资格评判别人的对错，你也不是阎王，同样没有资格剥夺任何人的性命。你就是一个自私虚伪的人，一个罪犯。”
　　“你闭嘴！”我试图站起来，可由于凳子上的锁拷我只能敲打桌面“我不是，他们都是该死的，不是因为我讨厌他们，我只是替这个社会清理了你们没有办法清理的垃圾，狗屎。”
　　“狗屎？你也好不到那里去。从你作案的手法来看，你已经开始享受杀人了，你已经开始享受他们濒死前或祈求、或惊愕、或疑惑的眼神。你问问你自己，每当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微弱的时候你是不血脉喷张的吗？”
　　我双手扒着桌子，似乎要捏碎它，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多面的人。他说的话，我无从反驳，我承认，我是真的开始享受杀人的时刻了，那让我感觉到我的价值，我在替这个社会清理垃圾，每次杀过人之后，我都在不断地告诉我自己，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做的是对的。其实，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我也是垃圾，也是狗屎一样的人，我那极强的同情心也不过是来自极度懦弱自卑的触底反弹。
　　从一开始，我就是懦弱自私的，从未改变，依旧是怂包，以前是现实坎坷的奴隶，现在是内心妖魔的傀儡。
　　小警察合上卷宗“凝视深渊，深渊也必将凝视着你。”
　　贰零一七年九月十七日，张世戚，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