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岁月找到你》子青乌衣

2、第二章：初恋

　　大学时代，林秀清交过一个男朋友，算是她的初恋。男孩名叫卓凡，隔壁学校商学院的大才子，身兼跆拳道协会会长和校篮球队副队长，179cm，除了脸上有些许青春期遗留的显眼痘坑，整体上给人的感觉就是四个字——阳光帅气。大二的校际跆拳道联谊赛上，林秀清和卓凡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从我们学校正门走到卓凡学校正门，不过短短二十分钟，经常是今天林秀清去卓凡学校食堂吃饭，明天卓凡来我们学校图书馆自习。当时林秀清在我脑海里的定义，只是个有点面熟的隔壁班同学而已。

　　H市的夏季总是热得特别早。6月的某个午后，我从食堂小卖部买了根冰棍，边啃着冰棍边听着MP3，踩着路旁的树影，晃晃悠悠地向图书馆走去。阳光有些刺眼，风吹过丝丝凉意。此时，林秀清和卓凡双双穿着白色跆拳道服，手脚并动，相互比划，嬉笑打闹着冲我迎面走来。林秀清绑了个高高的“花苞头”，可能是刚训练完，发苞有些松散了，微湿的刘海被自然地撩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卓凡的脸上满是汗水，浅蓝色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明媚的阳光底下，白色跆拳道服像是笼罩着一层光晕。看似真切，又看不真切。我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一对简直就是从漫画书中走出来的俊男美女！对于我这种长期处于异地恋状态的伪单身狗来讲，看着实在艳羡不已。那日起，林秀清在我脑海中的定义，从有点面熟的隔壁班同学，变成“有帅哥男友”的有点面熟的隔壁班同学。

　　这本来是个极其普通的校园爱情故事，可惜刚刚起了个头，甚至还没来得及进入吵架磨合阶段，大三上半学期，卓凡在父母的安排下，被送去美国留学。对21岁的林秀清来说，虽然不舍，但离别并没有那么沉重。她不是个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男友身上的小女人，也明白美国留学能为卓凡增值不少。卓凡许诺每年至少回国一趟，并保证回国后第一时间就来见林秀清。

　　卓凡走后，林秀清常听一首歌，欧得洋的《孤单北半球》，歌词唱的就像是她和卓凡的故事。

　　用你的早安陪我吃晚餐
　　记得把想念存进扑满
　　我望着满天星在闪
　　听牛郎对织女说要勇敢
　　不怕我们在地球的两端
　　看你的问候骑着魔毯
　　飞~~用光速飞到~~我面前

　　你让我看到北极星有十字星作伴
　　少了你的手臂当枕头我还不习惯
　　你的望远镜望不到我北半球的孤单
　　太平洋的潮水跟着地球来回旋转
　　我会耐心的等等你有一天靠岸

　　少了你的怀抱当暖炉我还不习惯
　　E给你照片看不到我北半球的孤单
　　世界再大两颗真心就能互相取暖
　　想念不会偷懒 我的梦通通给你保管

　　林秀清原本以为，通讯技术这么发达，卓凡去的是美国，又不是火星，只要有心，视频聊天，日日能见。可是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生生让他们少了好多联系的机会。卓凡刚到美国，一切还在适应中。林秀清住学校宿舍，不方便经常半夜三更视频聊天影响室友睡觉。所以，他们最常用的联系方式，也就是发发邮件。偶尔哪天看到林秀清顶着熊猫眼来见我们，就知道昨晚她和卓凡熬夜视频聊天了。熬夜虽伤身，但能和卓凡视频聊天的日子，林秀清的心情都无比愉悦。

　　进入大四，我和林秀清的室友夏依依一起备战考研，每天轮流起早去图书馆抢座位。落单的林秀清，有时候会跟着夏依依来图书馆学习。就这样，我和林秀清走进了彼此的世界，从此便再没有离开。

　　当时我们仨都处于异地恋状态。莫严在上海，卓凡在美国，夏依依的男友王剑在武汉。夏依依和王剑是高中同班同学。隔着国内几个省的距离，和隔着浩瀚太平洋的距离终归还是有区别的。我和莫严每天会发几十条短信，夏依依更是分早中晚和王剑打数个电话，连王剑午饭吃了什么菜，她都一清二楚。而林秀清只能等卓凡方便的时候，提前邮件约好时间，挂在企鹅上等卓凡找。

　　那时，一门心思扑在考研上的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宿舍—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重复着，实在逃不掉的课，偶尔去上上。每周给自己放半天假，逛街放松一下。日子过得很有规律。林秀清不是每天都来图书馆，但是一到饭点，她会准时出现在食堂，和我、夏依依一起吃饭。饭后，我和林秀清会一人点一杯一块五的机打可乐，冰冰凉凉，几口下去，满足地打个饱嗝。每当这时，夏依依会白我们一眼，她是坚定的健康食品拥护者，最是瞧不上碳酸饮料。我每周半天的逛街活动，总少不了林秀清的陪伴。女人们的友谊，往往从分享零食和八卦中开始，在逛街买东西中得到升华。

　　终于，圣诞节前夕，林秀清可把卓凡盼回来了。卓凡一回到H市，当晚就跑到我们学校找林秀清。他带回了一条Tiffany手链，作为去美国留学后送给林秀清的第一份礼物。纯银串珠的链子上，挂着一颗心形珐琅蓝坠子，精致时尚。姐妹们很是羡慕。作为围观群众，我们分享了一大袋甜蜜的好时巧克力。直到今天，Tiffany手链仍静静地躺在林秀清的首饰盒里，氧化发乌得厉害，纪念着她那段早已褪色的初恋。回国那晚，卓凡拉着林秀清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临近十点半门禁，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回宿舍楼。出国前卓凡也经常这样送林秀清，俩人手拉着手，走到20号宿舍楼门口，互道晚安。卓凡总是要看着林秀清进楼，林秀清拐角上楼梯前，会转身再冲他挥挥手。

　　可是这天，就在同一个宿舍楼门口，林秀清和卓凡低着头，面对面傻站着，整整十分钟，谁也没主动说晚安。卓凡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林秀清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最后终于生生地站着耗过了门禁时间，卓凡拉着林秀清往校外走去。林秀清没有任何迟疑，默默跟从，好像她早已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那晚，林秀清没有回宿舍住。。。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周后卓凡飞回美国。而我们的苦逼大四仍在继续。临近毕业，前途未卜，空气中充满人心惶惶的味道。同学们忙着写毕业论文，忙着做简历跑宣讲会，忙着吃各种由头的散伙饭。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后，我也加入忙乱大军。作为一名英语专业的毕业生，工作真是不好找。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但实际上我们除了多一本八级证书外，毫无优势可言，很多其他专业同学的英语水平也很高。万幸，研究生入学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我的排名还不错，马上又投入紧张的复试准备中。夏依依没进复试名单，和林秀清一起，挣扎在求职的浪潮里。

　　2006年4月，眼看马上就要毕业，林秀清匆匆签了一家外贸公司。我知道，她其实并不满意。可是，系里辅导员催得紧，不管工作好坏，必须得先就业，不能影响学校就业率啊。

　　2006年5月，卓凡第二次回国，到达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十几号亲戚在卓家候着，要为他庆祝生日。当晚，在堂表兄弟们的盛情相劝下，卓凡喝了好多红酒，再加上时差，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林秀清为卓凡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nike最新款全掌气垫跑步鞋，要价不菲。该死的卓凡，第一天到家没有给林秀清打个电话，第二天又起得那么晚，可怜的林秀清痴痴地从第一天等到第二天，所有耐心都等没了。

　　男人们不能同时兼顾几件事情。莫严玩连线游戏的时候，也总是直接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即便听到我的连环夺命call响个不停，料到事后又要大吵一架，为了所谓的团队荣誉，仍然要坚守在电脑前，手指抽风似得不停点击鼠标。

　　第二天傍晚六点多，卓凡终于出现在我们学校。林秀清一看到卓凡那宿醉的憔悴样，便什么气都没了，俩人高高兴兴地去补过了一个生日。这趟回国，卓凡送林秀清的礼物是Clinique护肤五件套，而我们这些围观群众依旧分享了一大袋甜蜜的好时巧克力。

　　第三天中午，我和林秀清正在食堂吃饭。林秀清一边吃，一边开心地说着昨晚和卓凡补过生日的细节。这时卓凡的电话打进来，手机讲着讲着，林秀清脸上的表情明显晴转多云，笑容暗淡了下去。约五分钟长度的电话，林秀清没讲几句话，静静听着，中间应了好几次“嗯，好的”、“嗯嗯，好的”。挂上电话，林秀清告诉我，卓凡妈妈心脏不好，最近老是一阵阵地绞疼，在H市查了两个医院，医生们都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趁卓凡回国，卓爸爸决定和卓凡一起，带卓妈妈去上海找更好的医院做个彻底检查。假期时间紧张，卓凡可能要直接从上海飞回美国。

　　林秀清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卓凡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却只陪了她短短一个晚上，但她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女孩，理解男友对妈妈的一片孝心，知道二者孰轻孰重。即便她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除了支持卓凡的决定，还能怎样呢？

　　卓凡和林秀清约定，在上海的几天，会尽量抽时间给她打电话。可是卓凡去上海后，林秀清没有接到他任何电话，也没收到任何短信。那几天，我正好去北京参加研究生入学复试了，没有在学校。事后，听夏依依说，整整一个星期，林秀清守在宿舍，呆坐电脑前，手里拽着手机，哪儿也不敢去，生怕错过卓凡的任何消息。直到十天后，林秀清收到一封卓凡从美国发回来的邮件。卓凡在邮件里解释，一到上海火车站，手机就被偷了，记不得林秀清的手机号码，所以一直没联系她。邮件里还写到，他妈妈在上海接受完检查后，直接做了个手术，现在恢复得不错。

　　看完卓凡的邮件，林秀清默默点了右上角的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失去联系的十天里，她曾猜想是不是卓凡出事了？还是卓妈妈出事了？感谢上帝，谁都没出事，卓凡现在正健康快乐地生活在大洋彼岸，卓妈妈的身体也在康复中。只是这一次，林秀清没有给卓凡回邮件。曾经，给卓凡回邮件是林秀清最喜欢做的事情。多少个宁静的午后，她一个人坐在宿舍的电脑前，手指灵巧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简简单单三五千字就落进小小的白色回复框内，再无比满足地轻轻点击发送键。

　　卓凡没出事，卓妈妈没出事，林秀清和卓凡的爱情出事了。林秀清没有吵没有闹没有哭泣，她只是特别安静，不怎么笑了，月牙般的眼睛总是处于放空状态。我第一次发现，林秀清不笑的时候，脸上竟透露出一股清冷的味道，有点cool，有点神秘。又过了一个星期，卓凡的越洋电话打到林秀清的宿舍。据目击者夏依依事后描述，卓凡在电话那头讲了很久，而整个电话，林秀清就淡淡地说了两句话，“我很忙”、“我们分手吧”。

　　然后，林秀清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许是因为他们穿着白色跆拳道服走在校园里的一幕太过美好，之后好些年，我一直不能接受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林秀清就彻底结束了她和卓凡的恋爱关系，毫无犹豫，不带丁点儿留恋。等到年纪再大一些，我才慢慢明白，打败爱情的，不是误会，而是彼此渐行渐远的距离。你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触碰不到你的一切，对你的生活细节一无所知。你有着美好的前程，而我过得不尽如人意。我低落，你无从察觉；你寂寞，我不能陪伴。那么，分手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早晚而已。再耗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徒增痛苦。天蝎座的林秀清，第一次在感情上展现了她果敢的决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