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青衿记》辰南南

16、十六

　　李桥愣了一下，目光转向一边，嘴角有一抹自嘲。他心里最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这个，怕自己还不够成熟，不够坦然。有人说他不行，他偏要证明给那人看，并让那人为低估他而感到后悔。

　　“看你的表现吧。”阿芙听见他如是说，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半。

　　“你每天都会来这儿偷吃吗？”

　　“饿肚子的时候会。”

　　“你以后能不能做事叫上我”阿芙试探性地问。

　　李桥笑着站起身，不置可否:“你不是已经跟来了吗。”

　　“回去吧。”他没有扭头，但对阿芙轻声说。

　　阿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即使眼前这个人也许藏了太多危险的事，但能互相保护，相互取暖，也是再好不过了。

　　“嗯！”她大声答应道。

　　他们按照原路返回，虽然通道是一样的促狭漆黑，但没有那么惶然不安了。回到男房时，仍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大家这一天也都折腾够了吧，所以睡得香。

　　但李桥告诉阿芙其实不然，每晚这里管事的人都会放一种香——一是祛除杂居的异味，二是为了让劳工们沉眠。让劳工们沉眠，一是为了保第二天做活儿的质量，二则是为了让夜里少起是非和动乱。

　　这也是李桥选择角落的原因，有门，通风。越往中间的床铺药性越强。

　　不过李桥是怎么提前知道这些事并做出选择的他又是怎样拿到那扇被挡在破帘子后面隐蔽的门的钥匙的阿芙于这些如鲠在喉，却没有问。

　　她知道，凭现在的关系，李桥是不会告诉她的，还会鄙视她的不长眼色。她有些沉闷地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喽啰伙计又回来了，领着这一帮新人去识地儿，分配工作。

　　阿芙因着李桥和自己身量小的原因，举手要去锅炉房——这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职位，因为出力最少，晚饭也最少。

　　喽啰伙计刚来得及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挑中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人，就被大虎二虎便抢着自荐去搬东西的声音打断了。

　　阿芙正好趁机脱身，跑去锅炉房找李桥。这里难得得不那么寒酸，另有两三个大人负责生火驾灶什么复杂的任务。小孩儿只用守着监视者就行。

　　这活儿跟其他重压比起来可真清闲哪。阿芙惴惴不安的想，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其他事情造成不利的影响。转念，既然李桥都在这儿了，自己又多虑害怕些什么呢？

　　遂安下心来，和李桥并排坐着看火。

　　一上午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交谈无甚。中午那些个壮丁都起身去吃饭，阿芙也叫李桥回去。

　　“这儿中午的伙食是另外分开的。”

　　也是，这儿离男房区的小厨房那么远，中午吃个饭那么短的时间跑回去，也太不划算了。阿芙又坐了下来，她的肚皮已经快干瘪了。

　　“那我们不跟大人们一起在附近吃吗？”她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问。

　　李桥笑了笑:“别着急，等会儿有你吃的。”

　　说曹操曹操到，送饭的人来了——巧了，那不是玫瑰嘛！

　　她提着一个与她艳丽容貌相配的精致菜篮，里面的菜一定不俗，阿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玫瑰原本笑盈盈地进门，一看到有另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跟李桥一块儿，眉头就锁起来。

　　“这是哪个？”她边从篮中取饭菜边问，带着一丝不悦。她仿佛看见这个小孩儿和以前的那个影子重合，最终还是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邻铺。”

　　“今天就这些了，我先去忙了。”玫瑰摆完饭菜，并未多作停留。这其间也没怎么注意阿芙，对于她来说，到底是个无关的人罢了，她也是懒得去心疼的。倒是李桥……算了，这孩子自有主张，也没听过她的。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在转身离开之后，谁也没有听见。

　　“哇，这菜好香啊，比昨晚的甜点过瘾多了。”阿芙捧着一碟焖蘑菇，兴奋地咂嘴。

　　看看李桥，正在啃半截猪蹄，兴味寡然。阿芙已经慢慢适应看见肉食不那么敏感，只要不去吃就好了。

　　“再怎么好，也只是别人剩下的菜。”他把被咬得千疮百孔的猪蹄甩到一旁，起身到另一处拿铁棍拨火。目光炯炯地望着烧红的火焰，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阿芙看出来这是剩饭剩菜，但肯定也是达官显贵或名商大贾的，根本没怎么动。刚才管女房的玫瑰对李桥的好也不像是逢场作戏，挑给他的肯定不会赖。

　　这李桥啊，一定是没吃过苦，才会这样介意刁钻。她自以为是地想，同时夹了一大筷子清蒸冬笋投进嘴里，青汁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