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尘埃初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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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在宫里已经两个月了，缃君心急地给我来了封信，上面只有十个字：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看得我心疼，他一向聪明，只是过于相信我，所以不曾猜测过我的用意，况且我又有病在身，他自然不愿意往坏处想。
我珞生活这一世，注定要欠他的，便是要还，怕也是要等到来生了。
一大早，我沐浴更衣，用过早膳之后，遣退下人，将自己关在屋里。摊开信纸，我开始交待我的身后事，也就是写遗书。
我现在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由株哥都说不准我下一次发病是在什么时候，更加没有把握，下次我昏过去后，还能不能再张开眼。现在将这些事情交待好了，也免得日后我真的去了之时，再生纠葛。
“寒：
我知你是五哥，只是不知你为何不再记得我。
十一年前，我问你是否喜欢我，你答应过我，端午过后，给我答复。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你回来，然后接着等，等到你背弃我。
为了这个答案，我已经等了太久了……我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
珞生一世，也不过爱过你一个人而已，所以我走后，你要好好的活着。
我本想有朝一日，脱去一切杂务，与心爱之人畅游山河，饱览美景……如今生儿不济，凡请你替我好好看看着大好河山……
如有来生……再不相见！
生儿 ”
“缃君：
收到这封信时，雒国的桃花，一定都开了吧？
我说过，桃花开了，我就回去。
你信了。
其实我是骗你的。
我不会回去了。
我回不去了。
不要再等我，不要等过了今年的桃花，接着等明年的桃花。
你等不到的。
我死在了我的国家，而和你约定的五年之期未到，你一向精明，只这次，却做了一个赔本的买卖。
我什么都没做，平白得了你一颗真心，我赚了。
若是你我早些相见，若是你早些来到我面前……至少，比五哥早一些……我对你发誓，此刻我心里的人，除你之外，不会有别人。
只是，你来得晚了一些，五哥的端午之约早已在我心头扎根，它让我听不到你的誓言，无法回应你的心情……
我走之后，你不要过度哀伤，你是一国之君，自有责任压肩。日子一长，就不会再这么难过了。
如有来世，希望我遇到的人是你，不再是别人。那时，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心里再不会有别人。
珍重。
生儿”
“由株哥：
生儿何其有幸，今生得你如此相待，可惜生儿无缘，要先行一步，望由株哥见谅。
又及，月儿姑娘是个好姑娘，你既已负了她，更应该好好对她才是。
珞生”
最后一张纸摊在面前，我提笔又落。这是给二哥的，该说些什么好呢？二哥于我，不只是兄长那么简单，那感情太复杂，我不知该怎么说。思量半天，终于还是下笔，只是语气陌生而冰冷。
“皇兄：
您待臣弟极好，只可惜臣弟命微福薄，无缘消受。
皇兄莫要过于悲恸，龙体要紧。
望皇兄能开拓一番盛世景象，百姓安居乐业，民得衣食，臣弟若泉下有知，必定含笑九泉。
十二弟 绝笔”
看着那几行干涩的字，感觉仿佛少了些什么，沉吟再三，提笔落下，在落款之前又加上了两个字。
谢谢。
于是就成了
“皇兄：
您待臣弟极好，只可惜臣弟命微福薄，无缘消受。
皇兄莫要过于悲恸，龙体要紧。
望皇兄能开拓一番盛世景象，百姓安居乐业，民得衣食，臣弟若泉下有知，必定含笑九泉。
谢谢。
十二弟 绝笔”
是啊，谢谢，我能对身为一国之君身系万千之人性命的二哥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字了……
谢谢，谢谢你在我成为你的威胁时的为难；
谢谢，谢谢你在得知我和五哥的事的时候没有鄙视我，还给我鼓励；
谢谢，谢谢你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五哥死去的时候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相信五哥没有死；
谢谢，谢谢你在我傻傻的等待每一个端午来临时抛下政事，和我一起傻傻地等然后一起失望的离开；
谢谢；谢谢你在我找到五哥并和他厮守之时力排众议，没有强制为我婚配，让我能够安静的陪五哥度过；
谢谢……
谢谢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
谢谢你每一次对我的疼宠与娇惯……
谢谢你曾经将我保护得那么完好无损……
谢谢你……
二哥……
终于将所有的信封好放在桌上，我忽然感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畅快，连日来的疲累与病痛，仿佛都消失了。
看来，就是今天了。
我吃力的拿起砚台，用尽全身的力气扔到外面，护卫听到声响立马跑去找人了。我不怕死，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见一见我心心念念的那几个人，尤其是二哥。
周围好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我的房门大开，我想见的人，除了被我蒙骗留在国内处理政事的缃君以外，都在，只是一个个面如土色。
我笑了，我想问他们为什么那么难过，却发现，无论我怎么用力，嘴巴都张不开。于是我只好无力地冲他们笑了笑，我想他们都知道了，我要死了。
他们站在门口，却不敢进来，最后，还是二哥先进来了，另外两个人，才慢慢的跟进。二哥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眼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想叫他不要难过，却发现刚刚还有的一点点力气，此刻，已经半分不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流泪，看着他的心一点点破碎，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连一个抚触都是妄想。
由株哥和宁远寒依次上前，向我告别，说些一直想说的话。
由株哥说他后悔没有早点让我知道他的心意，后悔当初没有毒死宁远寒，才让我受了这么多的苦，他还说，他知道我的想法，他会好好对待月儿的。
我很高兴他能这么说，毕竟，在心里，我总觉得我对月儿有亏欠，如果不是我，她本是应该赢得夫婿全部心意的女子，我活着抢了她的幸福，我死了也该把这幸福还给她了。
而宁远寒……他依然没有说出关于端午之约的答复，只是疯狂地跟我道歉，恳求我活下去，许给我无数美好未来。我没有答应，靠在二哥怀里，缓慢但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平静下来，却是一脸淡漠。
二哥凑近我耳边，轻声低语，我却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心急如焚。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话语，大抵是来生如何如何。
眼皮慢慢觉得沉重，渐渐的开始有些睁不开眼，意识仿佛飘到了遥远的地方，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地弱了下来。就在我完全闭上眼之时，我听到宁远寒的声音：
“我不是珞民，他十一年前就死了。”
我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清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十一年前的场景。五哥带我去看赛龙舟时，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坏人，五哥救了我，然后……？
然后，他死了……
我豁然开朗，难怪宁远寒与五哥不像，难怪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因为他不是五哥。
原来如此。
原来……五哥是死了……宁远寒……不是他……
屋里传出一声哀嚎。
昌武十年三月，御天王爷驾鹤西去，上为之悲恸不已，辍朝三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尘埃初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