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过去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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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什米特自然是不想参加这场豪赌的。在五秒钟内他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比起承担让整个家族百年基业尽毁的风险，他还是让自己一个人忍辱负重吧。
思绪重新回到这个房间里来。
“你居然忍住了没砍死那群人，心还真是宽啊。”他用轻快的语气说道。
“杀了他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克里什米特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当然不能白白受这次委屈，等我把证据拿回来了以后自然会成倍的奉还给他。”这回来的一路上他也想了许多，愤怒也稍稍平静下来了一些。现在和北地那样的强者做对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只能伺机行动。
“真不愧是城主大人，真是大度，”他干巴巴地拍了两下手，道：“可您打算怎么取回证据呢？”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北地人说这种事？”克里什米特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他现在的处境？
“城主大人，我奉劝您还是从现在开始就想想对策，事情拖得越久，戈□□蒂亚以此胁迫你的机会就越多啊。我想您一定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不是吗？”他挺直了身子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克里什米特，俨然一副要进行谈判的样子。看得克里什米特十分不爽。
“有话直说。”克里什米特不耐烦地说道。
“我可以帮你，帮你取回那件证据。”他说道，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恕我拒绝。”克里什米特毫不领情，道：“你一个间谍凭什么帮我？”
“城主大人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什么意思？”
“若论起对戈□□蒂亚的憎恶，我比起你只会多不会少，就算我是以间谍的身份被派进湍流城的，我也决不会帮他做事。”他说道，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凉意。
“你是指让你男扮女装这件事吗？”克里什米特问道。虽然对方没有直说，但是他也猜出来了。他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自愿男扮女装甚至嫁给另一个男人，被人逼迫才是符合逻辑的解释。
“是的，戈□□蒂亚是一个会将事业贯彻到底的人，所以他也逼着我将假扮‘勒冯娜’这件事贯彻了十二年。”
“十二年？你是说你已经这个样子十二年了？”克里什米特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家伙的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要是换了自己，早就想着要自杀了。
“对。戈□□蒂亚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的，如果不叫他付出一点代价，我死都不会瞑目的。”他冷冷地说道。
“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他又怎么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从小家庭美满的克里什米特不是很能理解这件事。
“戈□□蒂亚有十个儿子，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一个鸡肋罢了。”他冷淡地说道，“反倒是女儿对他来说比较珍贵。”
“为什么？”疑问脱口而出。
对方看了他一眼道：“冰瀑城自古便和西地有联姻的传统，恰巧西地的这新一代也都是儿子，也就是说联姻的事情就肩负在了戈□□蒂亚当时唯一的女儿，我的双胞胎姐姐，勒冯娜身上。”他的语气变得平缓下来，像是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往年故事一般。
“勒冯娜一出生自然就受到了西地的关注，在她一岁的时候便已经和西地最有名望的家族继承人定了娃娃亲。当然，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都处于关注范围之外。这门亲事定下来以后，戈□□蒂亚便依靠着这门亲事顺利地攀上了西地的那颗大树。而冰瀑城在北地的地位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惜好景不长，在一次事故中，我和勒冯娜双双遇险，戈□□蒂亚知道以后，便下令全力搜救我们，不过自然是勒冯娜优先。”他说道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果那时，他们救出来的是真正的勒冯娜就好了……”
“你是说……？”
“对，他们发现的时候，真的勒冯娜已经死了，而我也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戈□□蒂亚在惊慌之余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勒冯娜死了，那么与西地的亲事也将成为泡影，他做的所有努力也会成为一场空。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让你扮成勒冯娜。这样的话短期内他还能继续受益，至少有个缓冲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解决这件事。”克里什米特忍不住说道。现在的他和戈□□蒂亚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处于同一立场的，所以要推断他当时的决定也并非难事。想到这里，克里什米特不禁对他生出了一点同情心。政治的牺牲品就是如此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的利益，从来没人关心他的想法和未来。
“因为这个理由，从此这个世界上便没了我，只剩下勒冯娜。”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小时候的我和我姐姐长得极为相似，穿上裙子打扮打扮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我也为此反抗过，可是都被戈□□蒂亚镇压了下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端倪，他甚至把我隔离了起来，让我住进了远离城堡主楼的副塔里。”
“……”克里什米特听着他的故事，觉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出悲惨的戏剧。
“之后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三年，直到西地发生了政变，那个家族被从老大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家主和继承人都被杀了。戈□□蒂亚在痛心他那点利益之余，还庆幸着我的事情就这么不废一兵一卒的解决了，而我也松了一口气。正当我以为可以一辈子就这么永远被人遗忘，可以活出一点自己的样子时，我的继母为戈□□蒂亚生了个女儿。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阿弗洛蒂。她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可正如戈□□蒂亚家族的其他女儿一样，她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婚姻。再过几个月她就成年了，现在赶着来提亲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还包括了现任西地头号家族的家主。”他说着，轻笑了一下。
“戈□□蒂亚面对着这么多的利益怎么可能不动心，西地的使者只来了两次，他便让阿弗洛蒂和那个家主订了婚。问题也随之而来——在北地，只有姐姐先嫁出去了，妹妹才能嫁人。也就是说‘勒冯娜’没嫁出去的话，阿弗洛蒂的婚事也得泡汤。最省事的方法就是杀了我。也不知道戈□□蒂亚是怕不吉利还是尚存一点良心，到底是没有忍心把自己的儿子给杀了。在这种紧要关头，冤大头——也就是城主您的秘密被那名政务官的儿子提起了。”他看了一眼克里什米特。克里什米特露出了一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接下来的事情您也知道了，戈□□蒂亚三番五次的派使者上门游说，而您也终于被贸易条约的签订一事所打动了。我知道您不是什么贪财的人，不过我的嫁妆应该还是相当可观的吧？作为封口费。”
“答应这件事是我一生最失败的事。”克里什米特恨恨地说道。他被拉上了这艘贼船，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下来。
“先别急着下定论啊，城主大人，人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遇上更倒霉的事情。不如先接受现实，也许事情就会出现转机呢？”他对克里什米特眨了眨眼。
克里什米特被他气笑了，道：“我说你啊，明明比我小七八岁，居然还敢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来对我说教？”
“为了让您同意让我留下来，我已经不择手段了。”他说道，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接下来谈谈你自己的想法吧，为什么你非要留下来不可呢？如果你只是想恢复到原来的身份，我大可以设一个局，找个机会对外宣称你已经死亡，然后把你送到人烟稀少的偏远地方生活。何必要留在这座城堡里？”
“那样岂不便宜了戈□□蒂亚？”他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一句话倒是说进了克里什米特心坎里去。
“只有留在您身边，跟您合作，我才能借助您的力量毁灭戈□□蒂亚家族。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克里什米特看着他，心里那种抵触的感觉稍稍减少了一些。他在患病之中依然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姿态，小小年纪便已经有这般的说服技巧。若真能为自己所用，说不定能成一番大事。只是在接连受到两次欺骗以后，他实在是没办法这么轻易的就相信对方。
“毁了戈□□蒂亚家族？你倒也真舍得啊。”克里什米特道。
“憎恶和恨意的力量可是超乎您想象的。十二年被隔离于其他世界的孤独，永远无法认同自己的痛苦，如果无法转换为对某人的恨意的话，我估计就没法活下去了。其实一死了之的话对我对大家都好。可是我是经历过死亡的，在获救时我就对自己发誓说，今后无论如何我都绝不要再一次体验那种感觉了。”他轻声说道。说得克里什米特心都沉下去了。人天生的同情心对这种悲惨故事就是有过敏反应。
克里什米特道：“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只不过合作的事情我还得考虑考虑。”
“……谢谢您。”他点了点头。尽管他脸上的伤感表情维持得很好，但是克里什米特还是捕捉到了他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望表情。
这小家伙，没被赶出去就不错了，还这么贪心。克里什米特无奈地想到。不过这样也好，人如果不贪心一点，那还怎么有动力继续向前进步。
“对了，让你留在这里，我还是有几点要求的。”
“您讲。”他抬起头来。
“最重要的，少在别人面前出现。藏书室你随便去，但是别让人跟着，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侍女那边我也会吩咐她们别老是跟着你。”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第二，解释一下你的声音。”
“这个啊……”他捂住了自己的喉结，“以前没有变声的时候还能勉强装一装，后来实在是掩饰不了了，戈□□蒂亚便命北地的一些巫师制作了一种药，能够将男声变成女声。时限是两天，如果您想听我的本音的话，再过几个小时就行了。我也很久没用本音说过话了，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说出来。”
“第三……”克里什米特深吸了口气，道：“给我看看你原来的脸。”
“啊？”对方显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疑问。
“怎么说我也曾经对你这张脸动过情，我没法接受曾经喜欢过的人居然是个男人，看一下你原来的脸说不定可以减弱对于‘勒冯娜’的印象。”克里什米特说道。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其实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个人的好奇心。
“既然您想看，那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他说道，从床上下来走进房间一侧的洗浴室里。
洗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以后，水声才停止。他转过身来朝克里什米特走去。
克里什米特终于看见了隐藏在那层厚妆底下的真实面容。要说与刚才有多大的区别，其实也没有，只是不那么妩媚和圆润了，线条变得稍微硬挺了一些。那头淡金色长发就是他原本的头发，白净的脸清秀得不像话，五官精致有型。去掉了眼线以后的眼睛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锐利，只有那双眼睛依旧蓝得惊人。薄薄的嘴唇没了唇膏的遮盖，露出了原本那缺乏血色和水分的样子。那层厚粉被洗掉了以后，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显得十分病态。
本来就像个女人啊。克里什米特忍住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这才想起那本《双重身份》的真实意图。原来对方早已暗示过他答案了，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无论如何都没想象到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城主大人，您能别这么一直盯着看吗？我是长得像我姐姐，但是到底还是不同的。”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原本的脸展现给一个外人看，心里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紧张。
“看出来了，如果是真的勒冯娜，眼神一定不会像你一样这么死气沉沉。一副自以为很成熟的样子。”克里什米特毫不留情地说道。
“……您说这话让我接什么好？”
“点头承认就行。”克里什米特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的真名叫什么？私底下我可不愿意叫你勒冯娜。”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诺德。”
太久没人问起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过去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