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謬思》季堤

5、5

　　等那对拿爱妻便当放闪的情侣离开后，左宣翊就保持着「我受伤了我下午不想出差」的萎靡状态，靠在柜台边翻着下午茶菜单。
　　路过他身边的杨楷茵拍了拍他肩膀，宛如知心好友般劝着老板「有男朋友这种事情急不得。」
　　萧允维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自己在小会议室里，离柜台有点距离。可是总机妹妹也跟着说「对啊对啊老板，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相信我们公司的风水啊。你看，我一进公司就找到男朋友了耶。」
　　左宣翊听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一阵子之后才说：「可是姚士谦就没有男朋友。」
　　被点到名的姚士谦大喊：「我不需要男朋友！我需要的是女朋友！」
　　杨楷茵立刻回了一句「爱情找上你的时候才不管你想要男人还是女人呢，反正你就是得栽。」
　　萧允维懒得管姚士谦又喊了什么，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可能误会了什么。他起身，倒了杯水，走向那群八卦群众。
　　左宣翊一看见他，就指了指他说：「萧允维也没有啊。」
　　杨楷茵倒是没说什么，只神秘地笑了笑。总机妹妹抗议说萧允维才来多久啊不能算啦，风水也是需要点时间的。
　　萧允维咳了咳，佯装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听到，劈头就直接问：「你们在聊什么？」
　　「老板的好友抛下他先有了男朋友，他很伤心。」杨楷茵拍拍左宣翊的肩膀，接着说：「他本来一直觉得自己在外抛头露面，一定能比陈景桓早交到男朋友，没想到陈景桓宅在家也能找到男朋友。」
　　「别讲的好像我本人不在现场一样，」左宣翊哭笑不得的抗议着，「而且你们这样随便帮我出柜……」
　　「全公司都知道这件事情啊，干嘛不让萧允维知道？」姚士谦捧着马克杯走到老板身边，转头问萧允维：「你会为了性向这种事对老板有意见吗？」
　　「重点不是那个……」
　　左宣翊这位当事人的抗议被忽略，萧允维看着眼前几人直直盯着他的视线，有些疑惑他们到底在干嘛。
　　如果是怕左宣翊出柜了被同事讨厌，他们就不应该在公众场合讨论这个。
　　如果是想清楚同事有没有性向歧视，只要问一下就好了不用公开老板性向。
　　萧允维斟酌了一会，才说：「我不会为了性向对任何人有意见，但我觉得你们这样公开老板性向的方式不太好，如果老板本人很介意呢。」
　　「你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啊……」姚士谦眨了眨眼，表情很是复杂。
　　「他说的才是公道话好吗！」左宣翊挤开挡在自己跟萧允维之间的姚士谦，搭上萧允维的肩膀后又接着说：「而且他要是介意的话，刚刚景桓跟他小男友一直放闪，他就会直说了。允维不是那种明着跟你要好，私底下胡说八道那种人。」
　　「你还真是护短啊……」杨楷茵啜了口咖啡，又神秘地笑了笑后回自己座位上。边走还边说：「好啦好啦祝你们早日有男友有爱妻便当，不过是爱妻便当嘛呵呵呵。」
　　左宣翊凑近萧允维耳边，告状似地说：「跟你说，楷茵男朋友天天准时五点下班帮她煮爱心晚餐，她当然觉得没什么！」
　　「有，学长你跟我说过。」
　　「我说过吗？」左宣翊仰头想了想，摇摇头又说：「我不记得了……」
　　「学长跟我说过什么，我都记得。」
　　「这么厉害？」左宣翊有点被吓到的样子，「真的都记得？」
　　「真的。」萧允维认真道：「学长之前说一年后要来我家临检是不是依然很整齐，为了这句话我每天下班都拖地板呢。」
　　「真的假的你下班还有精神拖地板？」姚士谦震惊地问：「下班不是吃完饭就可以睡了吗？」
　　「当然是假的，谁没事每天拖地板，你有点幽默感好不好。」左宣翊拍了自家助理的肩膀一下，笑道：「不过他家真的很干净，搞得我都想搬过去住了。」
　　「学长自己家还有仆人咧，干嘛不回老家住。」
　　姚士谦再度得到老板的殴打一记，左宣翊翻了个白眼后接着说：「就跟你说我跟我爸之间还有点疙瘩，不想天天见面天天尴尬好吗？我在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唉唷我又不像萧允维什么都记得，」姚士谦扁着嘴小跑步回自己座位上，「我只负责记公事啦。」
　　「屁啦你还记得我老家有仆人！」
　　萧允维看着对话越来越幼稚的两人，忍不住开口阻止，避免这对话继续发展下去。「学长，那你下午要自己去台中吗？还是要我一起去？」
　　左宣翊垮下肩膀，说：「我自己去就好，不知道下午杨睿华会不会反悔跑来公司发神经，他来的话还是麻烦你打醒他。」
　　萧允维点点头，在学长小声补充「如果是杨太太来，就交给总机妹妹敷衍她，总机妹妹非常有经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笔记本，递给左宣翊。
　　「这什么？」左宣翊翻开笔记本，翻了几页后红了脸，连忙收进口袋里。「你做的？」
　　「嗯，不过是这次的台中市限定版本。等学长回来我再给你各县市版本的。」萧允维见对方把自己整理好的笔记收进口袋后，笑道：「如果学长这次又不小心到了高雄，就照上次的方案走就可以。」
　　「我才不会……」左宣翊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后转而吐槽自己：「算了，话不要说太早，搞不好这次到台南怎么办。」
　　「那就打电话给我。」萧允维指了指装着笔记本的口袋，道：「第三页是我的手机号码，就算你手机掉了也能打电话给我。」
　　「小声点。」左宣翊的脸依然是红的，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低声问：「你哪时做的啊？」
　　「刚刚等杨睿华的空档做的。」萧允维笑道：「希望它只会是有备无患的工具，不要真的派上用场。」
　　左宣翊摇摇头，认真回答：「我觉得至少会用到一页，真的。谢谢你。」
　　萧允维只笑了笑，等学长转身回办公室准备出发去台中时，他才走回小会议室门外。
　　他看着学长在办公室里四处翻找的背影，一边猜测对方是在找车票还是找数据，一边在心底轻声响应：如果至少会用到一页，我希望你能选择打电话给我。

　　在第八颗鸡蛋壮烈牺牲时，楚绍河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好友，「那个，是不是要转小火啊？」
　　萧允维刷洗完锅子后，擦干手，拿起平板重看一次网络食谱。「……嗯，是要转小火没错，我居然没看见。」
　　「你是吃到你老板口水才这么傻吗……别瞪我，我说实话也不行啊？」楚绍河指指垃圾桶里被浪费掉的蛋，有些心疼地问：「你觉得你还会失败几次？」
　　「不知道，应该快成功了。」萧允维手忙脚乱地打完蛋后拿筷子夹蛋壳，语气里有着难得的心虚，「食谱看起来满容易的，没想到执行起来这么难。」
　　楚绍河点头附和：「何予晋上次也跟我说那个姿势看起来很容易，结果我差点闪到腰。」
　　萧允维沉默地继续打蛋，完全没打算接话。
　　楚绍河也不是个在乎人家接不接话的，他一个人就能讲上半小时起跳。「我说你干嘛要做便当？外面买不是比较快？还特地打电话来借厨房……怎么，想嫁了？」
　　萧允维往碗里加了点美乃滋跟高汤，继续搅拌，理也不理楚绍河。
　　「何予晋一听你说宿舍厨房太小，要借厨房，还以为他听错了。他这个人，除了占有欲太夸张之外其实满不错的，你一说要借厨房，他想都没想就答应啦还附赠一冰箱的菜。」
　　楚绍河递上糖罐，继续说：「平常啊，厨房是王嫂的地盘。你要来，她只能放假啦。我今天就靠你咧，不要害我饿死在家啊。」
　　「我尽量。」
　　楚绍河一收到响应，立刻说得更起劲，「是说你为什么要学做便当？不能跟我说啊？说一点点就好，别看我这样，平常我也是看点推理小说的。你只要说一点点我就能推理出来你信不信？我会看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啦，」
　　「我学长想吃爱妻便当。」
　　「……还有柯南……你说什么？」楚绍河眨了眨眼，「我听错还是你说错？爱妻便当？」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他想吃爱妻便当。有煎蛋卷、章鱼小香肠、玉米火腿丁炒饭加上一点花椰菜的爱妻便当。」
　　「为什么会有菜单这么明确的爱妻便当……」
　　萧允维没说出口，那是他当天写电子邮件询问陈景桓得来的标准答案。陈景桓还附上食谱，建议从烫花椰菜开始练习。
　　虽然有点不甘愿，但他忙了一早上，除了高汤是轻易就熬好的，花椰菜也顺利烫熟之外，章鱼小香肠失败了九次才成功，让每一只脚都翘得一模一样。
　　炒饭试过了一次，味道还可以，但是饭糊了，还有点湿湿的。
　　煎蛋卷已经失败了四次，希望不要破章鱼小香肠的纪录。
　　萧允维放下碗，小心翼翼地让油均匀分布在锅底，浇上蛋汁。
　　不一会，蛋汁边缘有些熟了的迹象，萧允维假装自己没听见楚绍河说个没完的废话，专心地将筷子滑进蛋底部，轻轻卷起。
　　站在一旁的楚绍河还在说：「难道你老板开了菜单要你学？不对，重点是你居然是爱妻？天啊这形象我不接受啊！」
　　萧允维将蛋卷到同一侧后，再次沾油使其均匀分布锅底，浇上蛋汁。
　　专注等待时，他才回了楚绍河一句话，「你再吵的话我们中午就只能叫外送了。」
　　楚绍河沉默了几分钟，等萧允维做完一份中间好像不怎么熟的煎蛋卷后才开口道：「我闭嘴了你也没成功啊……」
　　「你吃一口看看。」
　　「……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那就去厕所安静的拉，别在这边吵我。」萧允维把盘子放在桌上，把筷子塞进楚绍河手中。「吃。」
　　楚绍河夹起煎蛋卷，壮烈地闭上眼咬了一口，嚼了嚼。「……还满好吃的耶。」
　　萧允维笑着点点头，道：「只要你两小时内没拉肚子，这道菜应该就没问题了。」
　　嚼着第二块煎蛋卷的楚绍河静默了几秒，吞下煎蛋卷后立刻追问起八卦，「你老板说想吃爱妻便当是怎么回事？他跟你说的？只对你说？」
　　萧允维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不太好看，因为楚绍河夹了一块煎蛋卷塞进嘴里，安静地饰演一位稍后不知会不会拉肚子的文艺青年。
　　他收拾了厨房，晾好抹布后才说：「他是趴在我肩上说的，但那句话的对象应该全公司的人，有人煮，他就吃。」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楚绍河摇摇头，文艺青年摇身一变成为八卦小报撰写者，「搞不好是他在暗示你，只要你煮了送过去他就跟你告白呢。」
　　萧允维伸手揉了揉额际，道：「应该不是。对了，你们的客房在哪？我想睡一会。」
　　楚绍河指指二楼，说：「我带你去。干嘛？你昨天没睡好喔？不吃个午餐再睡吗？」
　　「麻烦你随便叫个外送，来了再叫醒我。」萧允维跟在楚绍河身后，边走边说：「大前天吧，我学长为了一个员工的烂摊子跑去澎湖了。他说那边晚上超无聊，海景看腻了所以打电话跟我聊天，每天都聊到将近一点才去睡。他昨天说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就讲到快两点……」
　　「这样啊……等等，不对！」楚绍河站在客房门口，突然转身搭住萧允维的肩膀，大声喊：「这根本是交往的前奏吧？每天热线打电话什么的！明明没发生什么大事也要讲三小时的电话，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内容都是废话。」
　　「我学长说的不是废话。」
　　「啊？找你讲公事啊……」楚绍河垮下肩膀，有些无力的样子。
　　「讲他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有他以前为了念景观跟家里革命的事。」萧允维深吸口气，又揉了揉眼角，「我可以去睡了吗？」
　　楚绍河开了门，指了指床，在萧允维坐在床沿时才说：「我也觉得你老板说的不是废话。」
　　「本来就不是。」
　　「他根本是在跟你交往而不自知，以为自己在说废话其实是在说情话。」楚绍河关上门，边吼边下楼，「我同学居然假借厨房之名，行闪瞎我之实！萧允维，我要刷你的卡买四个披萨吃到吐！」
　　坐在床上的萧允维先是确认了皮夹在自己口袋里后，才遮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天后的中午时分，左宣翊带着大量的澎湖美食回到公司。在众人分食时，他宣布案子谈完啦师傅那边也没问题了，之后只要固定一周过去一次确认进度就好。
　　杨楷茵推了一把出了包的同事，朝他道：「还不快谢谢学长救案之恩。」
　　同事紧张地低头大喊：「谢谢学长！学长，我请你吃饭吧？」
　　正走出小会议室的萧允维挑了挑眉，只见左宣翊笑称不用啦记得下次不要再犯就好。
　　左宣翊也是眼尖，话说完就瞄见萧允维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举高手，朝萧允维喊：「说好的晚上要去吃火锅啊，你下班不要自己跑回家！」
　　「等等，」姚士谦嚼着黑糖糕，正经地问：「学长你拿这个打发我们，然后要跟萧允维去吃火锅？」
　　「什么打发，欸，我扛得很辛苦耶！」左宣翊指指放满桌面的食物，接着说：「还有冰品，不过带回来就融了所以是寄回来的。等仙人掌冰到的时候你就不要吃！」
　　「学长！老板！我错了！」
　　大家闹了一阵，原本被案件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终于有些消遣，姚士谦趁着老板看起来心情很好时，补上一句：「要不然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左宣翊愣了一下，杨楷茵已经接着说她没提前说的话不太方便，不然明天吧？
　　总机妹妹跟上话题，道：「对耶，我们好久没有聚餐了，大家都好忙啊。我也觉得找一天一起吃个火锅很不错。」
　　「老板，别担心，会计说过聚餐可以报账！」
　　左宣翊舔舔唇，迟疑了一会才说：「也不是报账不报账的问题，是我在澎湖的时候就跟萧允维约好了，今天吃火锅，明天要去吃夜市，后天吃日本料理……」
　　见众人沉默看着他，萧允维叹了口气，道：「不然，学长，我们今天先去吃夜市，明天大家一起去吃火锅？」
　　姚士谦捏着一块黑糖糕，提出抗议：「为什么只约萧允维啊，好歹也约我啊学长，我是你助理耶！」
　　杨楷茵拿起另一块黑糖糕塞进姚士谦嘴里，说：「往返澎湖的机票谁买的？在那边的交通工具谁预约的？民宿谁订的？你好意思说你是助理。」
　　「姚学长那时刚好在忙，我顺手接过来协助而已。」萧允维朝猛点头的姚士谦笑道：「小事。」
　　「原来是你订的，」左宣翊本想挤到萧允维身边，却为了闪过伸手去拿花生糖的总机妹妹而晃了一下。只见萧允维连忙扶住他，拉着他的手臂就顺势把他带到自己身旁。
　　左宣翊觉得脸上有些烫，他咳了咳，接着说：「我还觉得奇怪，姚士谦这次怎么如此贴心，不但请民宿老板去机场接我，连车子也是。那台车是店家把车开来民宿给我的，跟我的车型号一样，还附上地图耶！早知道我就不要另外帮他买一份花生糖干贝酱了……」
　　姚士谦惨嚎一声，却被杨楷茵再次以黑糖糕堵住了嘴。
　　左宣翊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吃，他还要先回家放行李顺便洗个澡。「吹了几天海风，我觉得整个人都沾着海盐，等等烫一下，八成就可以上桌。」
　　他一句话，惹得全部的人都大笑起来，除了萧允维眨了眨眼，没笑。
　　左宣翊以手肘撞了萧允维一下，问：「不好笑啊？」
　　萧允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在想，要怎么摆盘。」
　　「唉唷不错嘛，会搞笑了。」左宣翊拍了拍萧允维的肩膀，笑着拿了车钥匙就要往外走。「我等等都弄好了再打电话跟你约时间？反正是吃夜市，不用订位了。」
　　萧允维点点头，两人便各忙各的。
　　直到两点多，左宣翊打电话问他要约哪个夜市，萧允维才问：「学长，不如我们今天去吃日本料理吧？」
　　「啊？也不是不行……干嘛不吃夜市？」
　　话筒另一端传来一些细碎的声响，像是玻璃瓶敲在马克杯上。萧允维没多加揣测，只低声说：「学长，你瘦了一圈，而且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逛夜市很耗体力的。」
　　「是满累的，我一定是疯了才要求订这么早的班次，我刚差点洗澡洗到睡着。」左宣翊说完后，大概是伸了个懒腰，发出一段低低的呻吟声后接着又说：「那就照原本的计划？去中山站附近那间吃？」
　　「我等等订位，七点好吗？」
　　「好啊，那交给你啦，我就不回公司了。我订六点的闹钟，如果订不到位，你六点之后再跟我说，我睡一下后应该就有体力逛夜市了。」
　　「好。」
　　之后，萧允维订好位，在六点十五分准时结束工作，打卡下班。
　　他在搭上捷运时，打了通电话给他学长。铃声响了很久才结束，电话被接起时，左宣翊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学长？」
　　「……对不起，我不小心又睡着了……」左宣翊深深吸了口气，听起来像努力想清醒过来。
　　「还是学长要继续睡？我买晚餐过去？」萧允维在心中挑了几家学长喜欢的餐馆，想着哪家离捷运比较近。
　　左宣翊本来说好，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却突然改口说：不用了，我搭出租车过去吧，还是吃牛排好了。
　　「不会太勉强？」
　　「不勉强，」左宣翊笑道：「我这几天做梦都想跟你一起吃火锅吃牛排，完全不勉强！」
　　萧允维也跟着笑。「那就七点见？」
　　「嗯！」

　　连着吃了几天的美食，三餐正常外加一份下午茶。左宣翊在吃完铁板烧，跟萧允维沿着百货公司地下街寻找出口兼散步时，忍不住开口调侃自己肉都长回来了。
　　萧允维瞄了自己学长手里捧着的苹果冰沙，咽下一句吐槽后说：「也还好吧。」
　　「我哥前几年工作忙，应酬多，肚子突了一截出来。他以前可是校草等级，多了肚子还是惨不忍睹，我绝对不能养出一圈肚子来。」
　　萧允维笑问：「那，学长有考虑上健身房吗？」
　　「你要陪我啊？否则我绝对记不住哪天要去，还是从饮食上控制比较简单。」左宣翊举证道：「陈景桓也不太运动，身材依然保持的跟大学时候差不多。」
　　「其实要控制饮食也不难，如果没有人盯着，稍不注意就很容易就大吃大喝了。」
　　左宣翊舔舔唇，吸了口冰沙才接着说：「我也觉得要有人盯，那，那个，我明天去台中出差，你也一起去？台中美食实在太多……」
　　萧允维沉默了一下，左宣翊接着又说：「而且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那个歌剧院吗？我们可以顺路去看。」
　　萧允维听着身边的学长继续说「啊，还有宫原眼科，改建的也还不错啦，冰很好吃是真的……」，了解对方是很认真在约他前去。
　　他想了想，轻声道：「我很想答应，只是明天早上有个会，我负责的案子要报告进度。」
　　才讲完，萧允维就见自家学长扁了扁嘴，看起来有些失望。虽然他有些心软想就这么答应了，反正学长才去一天，请假应该没问题。
　　但那不是他会做的事。
　　萧允维想了想，左右斟酌后正想提议说「不然我下班搭高铁过去」，左宣翊已经跳向下一个话题，指着旁边的冰品柜台说天啊那个冰淇淋看起来也太好吃！
　　错过了时机，萧允维只好顺着话题陪聊。
　　萧允维原本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
　　学长常常出差，理由很简单：客户特别喜欢老板亲临谈事，只因见到老板就有一种「那案子尊荣不凡」的感觉。
　　幸好左宣翊也乐于跑现场掌控一切进度，就是苦了助理，出差前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可是最近左宣翊很少要姚士谦跟着去。
　　姚士谦从一开始的担心不已，到如今的放心，其中居首功劳，当属萧允维的各地求助笔记。
　　而左宣翊出差去台中的当天下午五点左右，萧允维就开始手机不离身，深怕他学长打来电话而他漏接。
　　但他等着等着，下了班吃了饭，甚至把手机放到塑料袋里带进浴室洗完澡，左宣翊都没打电话来。
　　连一个讯息也没有。
　　萧允维有些担心，但又找不到理由打电话。想了半天才想到可以问学长有没有记得控制饮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打电话，毕竟时间有些晚，可能学长只是太累，吃完饭就睡了。
　　更何况，学长去台中这么多次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萧允维辗转反侧了半小时，就快睡着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那是他学长最喜欢的一首英文歌，自然也是学长来电铃声。
　　萧允维起身接了电话，在最快的时间内让自己调整回清醒的状态。
　　「萧，萧允维，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电话另一端除了学长喝着饮料的声音之外，再没什么吵杂的背景音。萧允维暗忖：应该是在饭店了吧？
　　「很好，」左宣翊笑了两声，又说：「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喝……」
　　一个人喝？萧允维又听了一会，才发现左宣翊应该是在喝酒。「……学长，你自己一个人，在喝酒？」
　　「是啊，不喝多可惜！」
　　萧允维沉默了一会，想想幸好学长只是一个人在饭店喝酒，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他深吸口气后才说：「喝完快去睡，明天中午的车，对吧？」
　　「我准备了这么久，可是我要自己一个人喝……」
　　萧允维翻了个白眼，想着不然你还想跟谁一起喝？姚士谦吗？姚士谦的酒量堪称悲剧，你们一起喝多无趣。
　　他起身下床，开灯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期间他学长一直在电话另一头自言自语，应该是在说醉话。
　　萧允维一边应声，一边决定下次要是有空的话，自己还是跟着去吧。
　　就在萧允维坐在沙发上后，那一端说完一串语焉不详字句的左宣翊，突然提高了一些音量，问：「你有在听吗？」
　　「有。」
　　左宣翊抛下刚刚对于独饮的抱怨，话题突然转向私人。
　　「你知道吗？我哥说我恃宠而骄，才整天对你发脾气。」
　　「……这我倒是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没说嘛……」左宣翊兀自笑了很久，才又问：「我刚刚说到哪？」
　　「说到你哥认为你恃宠而骄。」
　　「哦对，恃宠而骄。」
　　萧允维想，左宣翊大概是躺在床上或沙发上，才会有织物摩擦的声响。
　　他不敢细想或深加猜测，就怕自己联想到学长可能在脱衣服这件事。
　　左宣翊又说：「其实我脾气很好的，不信你可以问楷茵，我脾气真的不坏。」
　　「我知道。」萧允维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问：「学长，你刚刚说你准备了好久，你准备了什么？」
　　「哦……」
　　那尾音性感撩人，停在心尖上。
　　萧允维等着答案，但左宣翊执着地说起自己从澎湖回来后就开始准备了，还自己打电话去订房部订房，那位订房部的小姐好难沟通啊……
　　「所以，学长，你准备了什么？」
　　「酒，水果，小点心。」左宣翊停了一下，才用那极重的鼻音说出「还有我精心准备的告白，」
　　萧允维一愣，还没回话就听见他学长连珠炮的抱怨。
　　呃，或者说，告白。
　　「结果你说不来台中，害我偷偷准备这么久。我才没有恃宠而骄，我个性好脾气好，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我那是喜欢你嘛，所以你跟我唱反调我特别不开心，以为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左宣翊越讲越远，话题转瞬间就到了棉被好软枕头太低，不过你不用担心，除了你订的那间，我也有订一间房呢。要是你拒绝我，我就去睡另外一间哈哈哈哈！
　　左宣翊边说还边要下床的样子，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床垫嘎资一声。
　　萧允维有些紧张，一半是因为他学长口齿不清地跟他告白，一半是因为他学长喝醉了不躺着还想去哪啊？
　　「学长？你要去哪？」
　　「去隔壁房看看啊，我要她也放香槟。姚士谦说失恋很难睡着，所以我订了香槟……」
　　萧允维听见疑似开锁的声音，连忙大喝一声：「学长！」
　　「干嘛？」
　　「你先回床上躺好，」
　　「可是香槟……」左宣翊听起来很犹豫，但还是停了下来，没继续开锁。
　　「我现在去台中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喝香槟。」
　　「真的？」
　　「真的。」萧允维连声哄着，「你先回床上躺好，不要出门，听见没？」
　　「嗯……」
　　等挂上电话，萧允维换好衣服抓起钥匙跳上出租车，赶到最后一班发往台中的高铁。抵达饭店时，已超过十二点。
　　他向柜台出示了自己帮学长订房的电子邮件，出示了转账纪录，还拿出证件证明自己真是房客的员工。
　　服务生应他要求打电话到客房求证，可是没人接电话。萧允维只好尴尬地说：「应该是学长喝了酒睡死了，无法接电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开门吗？」
　　但等他跟服务生一起开了门，却见房间整齐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
　　萧允维有些慌张，想着他学长喝了酒醉成这样，还跑哪去了？
　　服务生倒是满镇定的，转头问萧允维：「左先生用自己的名字也订了一间房，会不会在那间？」
　　萧允维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床单，猜想可能他学长从一开始就走错房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他学长的做事风格……
　　他一个深呼吸后才点点头，跟在服务生身后走向另一间房。
　　一开门，萧允维便看见他学长躺在床上，桌上有一瓶半空的香槟，还有吃光的一袋饼干。
　　他走向左宣翊，轻轻地摇醒对方。「学长？」
　　左宣翊睁眼看了他好一会，笑了笑，说：「萧允维。」
　　「我是，我到台中了。」
　　左宣翊点点头，说了句「好」后，歪头继续睡。
　　萧允维本想再摇醒对方，可是服务生对他说：萧先生，不好意思。因为这件房间是左先生订的，您帮左先生订的房型在隔壁，左先生看起来喝醉了……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您睡隔壁房。
　　萧允维想了想，请服务生到门口等他一分钟，门不用关，他等等就出去。
　　服务生一走，萧允维又摇了摇他学长，等左宣翊一醒，他立刻抓紧时间道：「学长，你知道我是谁吗？」
　　左宣翊眨眨眼，勉强挤出答案：「……萧允维。」
　　「我到饭店了，但只能住你隔壁。」
　　「哦……」左宣翊点点头，无力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好，睡隔壁。」
　　萧允维放弃摇醒左宣翊的打算，他替对方关了床头灯，在即将又睡去的左宣翊耳边轻声道：「还有，学长，其实我也喜欢你。」

　　早上九点整，每日闹钟一响，左宣翊就下意识先按掉再继续赖床，等十分钟后的铃声。
　　第二次闹钟响时，还是按掉继续赖床，等十分钟后的铃声。
　　第三次闹钟响时就绝对不能赖了非得起床，再赖就要迟到了。
　　可是今天的第三次闹钟紧接在第二次闹钟之后，吵得让人有些想摔手机。
　　左宣翊摸来手机，睁眼一看，屏幕上出现的不是闹钟提示，而是来电显示。
　　打电话来的还是他昨夜梦里的主角，萧允维。
　　左宣翊抹抹脸，清了清嗓，挥去梦中的甜蜜，勉强提起精神接起电话，「早！」
　　电话另一端传来相当有精神的一句「早安」，左宣翊接着问：「这么早？公司有什么……等等，我头有点痛……昨天我是喝了多少……」
　　「半瓶香槟。」
　　「好像差不多，」左宣翊单手撑着额头，瞄了一眼桌上的香槟瓶，苦笑道：「你猜的真准。」
　　「我不是猜的，学长，」
　　左宣翊听见对方那侧传来像是开锁关门的声音，想着大概是萧允维要回小会议室跟他说什么秘密吧。他端正坐好并认真聆听，却听见萧允维说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我是亲眼看到的。」
　　「啊？你等等，有人按门铃，大概是服务生。」左宣翊掀开棉被，扯了扯被睡皱的衬衫，下床走到门前。
　　他往猫眼一凑，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左宣翊挂上电话，打开门，诧异地喊：「萧允维？你怎么在台中？」
　　萧允维收好手机，盯着他说：「因为学长昨晚打电话给我，跟我讲了一些话，我就搭末班车来台中了。早上我问过会计，他说有车票跟发票就能报账，叫我提醒学长不要弄丢车票。」
　　「我才不会弄丢好吗，不对，」左宣翊见对方义正严词的模样，看着不像说谎。他吞了吞唾液，小声问：「我真的要你来台中？我还说了什么？」
　　「学长都不记得了？」
　　「也……也不是都不记得了……」
　　左宣翊干笑两声，扯开话题说既然你都来了，不如我们去歌剧院看看吧？啊还有宫原眼科的冰，对了，秋红谷，秋红谷！
　　他边说边偷瞄萧允维，而萧允维只是笑着点点头，跟他说「那我们先去超商退高铁票吧。」
　　左宣翊难得这么战战兢兢，跟对方说了那我换件衣服，没等萧允维答应就关上门，紧张地靠在门上大口呼吸。
　　原来不是梦。
　　左宣翊抹抹脸，难以置信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本以为自己在梦中打了电话跟萧允维告白，萧允维没有拒绝他，还说要来台中陪他喝酒。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萧允维跟他说「学长，我也喜欢你。」
　　闹钟第一次响时，他跟萧允维在梦里接吻，被硬生生打断。
　　那个吻太超乎现实，以至于他醒来时，觉得这一切应该就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居然是真的！
　　左宣翊冲进浴室洗了把脸，又捏了捏大腿，确认这一切真的不是在作梦。
　　他擦干脸，仔细回想。
　　想了一会，左宣翊又弯腰洗脸，企图让脸上的温度往下降一些。
　　但他不能在浴室里洗上一小时的脸，总是要面对自己可能跟萧允维告白了的事实。左宣翊刮好胡子，确认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胡渣后，跟自己打气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那不是梦，那萧允维也说了喜欢他啊。
　　这可是两情相悦，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
　　一定有一部分是梦，至少接吻那部分是。
　　那会不会，萧允维跟他说的那句告白，也是梦？
　　左宣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换上衣服整理好背包，有些烦躁地打开大门，发现萧允维已经站在门外，靠着墙等他。
　　「饭店供应早餐的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现在过去可能吃不到什么，」萧允维举起手机，屏幕上映着一家店的美式早餐，有松饼有煎蛋有小香肠的那种。他笑道：「我查到一家早午餐店的网络评价还不错，又在歌剧院附近，不如我们直接过去吃？」
　　左宣翊看着松饼点点头，扔下那些烦躁跟着萧允维走。
　　他们先去超商退了票，左宣翊感叹了一下原来在超商买高铁票也能在超商退啊，我以前还特地去车站退票，是傻了吗？
　　萧允维说你不是傻，就是单纯了点。
　　这回答很得左宣翊喜爱，他点点头，觉得今天的萧允维说话特别好听。
　　然后他们前往早午餐店，在左宣翊左右为难，不知道要点每日经典还是德式套餐时，萧允维说那我点每日经典吧，如果你后悔了可以交换。
　　之后，左宣翊拿一半的香肠交换了一片蜂蜜松饼，觉得可能是台中风和日丽天气好湿度低，所以萧允维特别好说话。
　　接着是歌剧院，因为还没正式开幕所以他们只在外面拍拍照，逛了一圈后在附近买了饮料，靠着树荫下乘凉。
　　萧允维说这样看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开幕后我们再来一次？
　　左宣翊喝着加了珍珠及椰果的无糖百香果绿，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他们没有查地图，没有确认歌剧院离秋红谷还是离宫原眼科近些，只因左宣翊觉得天气太热，就直接前往宫原眼科吃冰。
　　人气景点外，尽管不是假日依然有许多相依偎的情侣排着队，自然也有几名小朋友兴奋地跑来跑去。
　　左宣翊看看前面当众接起吻的情侣，又转头看看那名抱着女儿逗她吃冰的父亲，觉得自己跟萧允维站在这里排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学长，你先去前面挑个口味然后找位置坐下吧，我负责买就好了。」
　　听见萧允维这么说，左宣翊点头应允，冲去前面挑了三种口味的冰淇淋及三种配料。他兴高彩烈地找了位置坐下，立刻把列表以简讯传给萧允维。
　　在等待时，左宣翊偷偷看着萧允维的背影，想着自己昨天晚上到底说了多少。
　　就在左宣翊试图从画面的清晰度推敲昨夜到底从哪开始是梦境，是从萧允维把他压在床上接吻，还是从萧允维告白开始时，萧允维便拿着两大杯冰淇淋走到他面前坐下。
　　左宣翊红着脸，说：「排很久耶，辛苦了。」
　　萧允维把汤匙递给左宣翊，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点也不受排队排很久的影响。「还好，不辛苦。」
　　于是他们各自低头吃冰，偶尔抬头讨论一下复古仿旧建筑，说着说着又提到他们曾经约好要去的芝加哥。
　　那里满是高楼，有宏伟建筑，有纪载历史的博物馆。
　　还有足以让恋人紧紧相依的风雪。
　　左宣翊想起那段旅行的记忆就有些兴奋，他吞下荔枝冰，说：「千禧公园我们一定要去，还有芝加哥美术馆！」
　　萧允维笑了笑，说：「学长。」
　　「嗯？」
　　「你嘴角沾了冰。」
　　萧允维伸手指了指他左边的嘴角，左宣翊连忙放下汤匙要拿卫生纸擦掉时，萧允维却自然地以拇指指腹抹去他唇边的冰凉。
　　「荔枝真的有点太甜了，」萧允维说：「学长要试试看我的红茶口味吗？」
　　左宣翊愣愣地看着萧允维舔去指腹上的冰，他很确定，自己绝对是脸红了。
　　是真的脸红，不是太阳晒出来的那种。
　　「你……那个……」
　　「嗯？」
　　左宣翊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你这样擦冰淇淋，手会黏黏的。」
　　萧允维却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挖了一匙冰淇淋递到他嘴边。
　　红茶的香气近在咫尺，左宣翊犹豫了一下就偏头把冰给吃了。
　　当他吞下那一点也不甜的冰淇淋时，萧允维开了口，帮他把冰淇淋的甜度调到十二分糖。
　　「学长，你可能忘了你昨天跟我告白的事，但我很乐意再回答你一次。学长，我也喜欢你。」
　　左宣翊张着嘴，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不知道要不要问那你昨天到底有没有亲我。
　　他梦境里的画面以及今天走走逛逛的风景在脑中交织，五彩斑斓，耀眼的让左宣翊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开始在傻笑。
　　当画面定格在眼前的冰淇淋汤匙时，左宣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行程，完全是情侣约会的模式。
　　左宣翊闭上嘴，看着又挖了一口冰淇淋吃掉的萧允维，震惊地发现：不是误会，也不是错觉，这的确是间接接吻吧？！
　　「我，我，」
　　「学长该不会想反悔吧？」
　　左宣翊用力摇摇头，低头挖了两匙冰淇淋塞进嘴里，红着脸把自己准备了几天但没能派上用场的句子说出口。
　　「我很喜欢你，所以才患得患失。我哥说我恃宠而骄，对亲友任性，但其实不一样的。你跟我哥，还有景桓，对我而言，完全不一样。」
　　萧允维沉默着，直到左宣翊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他后，萧允维才笑道：「原来这是完整版，学长放心，两个版本我都会珍藏一辈子的。」
　　「嗯？」左宣翊眨眨眼，皱起眉。
　　「昨天学长说了很多，有空我再说给学长听，非常精彩呢。」
　　「等等，我昨天说了什么？」
　　「秘密。」萧允维摇头不肯说，他瞇着眼，眼底全是笑意。
　　「你不说我就把你的冰全吃了啊！」左宣翊站起身，假做威胁地去挖萧允维杯子里的冰品。
　　「尽量。」
　　当左宣翊真的倾身动手挖冰时，萧允维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学长昨晚说的话，比这些冰，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