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吴艾哲Aizhewu

2、第二章 旧情

　　吴九霄做梦了。
　　到这个世界十多年，除了刚开始第一年夜夜梦见以前的事情外，她的头脑都是无比清醒空明的，每日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但很意外的，今天晚上她又做起了梦，而且梦见了她最不愿面对的人——拓跋谟。
　　梦里，她又回到了乔装扮成一介孤女盗取湘国机密的那段日子。
　　那一日，她穿着青纱裙，骑着马儿去了湘国的野林里找卜乾果，这果子是扭转国运的重要宝物，各国对其的悬赏金高到让人咋舌，但是有心谋得龙椅的吴九霄却要利用它为自己取得最大的夺位筹码。她在林子里寻觅了三日三夜。最后果子没找见，倒是救了一个七窍流血的男子。
　　吴九霄没那么好心，她天生的冷心冷肺。若不是男子的装束看上去不似百姓，她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须知，救了一个有用的人，对于她和陵国才有所助益，她救其一命，被救之人偿还她金银土地，再合算没有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剑眉星目的郎朗男儿竟然是当今莫国国主拓跋鄞的远亲，亦是名震四方的单国第一谋士——拓跋谟。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人在马背上趴了半天才醒来，声音有些嘶哑。吴九霄之前把他的嘴掰开，给他灌了些汤药，看来作用还不错，男人已经能睁开眼睛说话了。
　　“我？我叫石榴。你呢？”吴九霄提着缰绳，让马儿慢慢在枝梢间砂石嶙峋的地上行走，湘国的气候没有她们陵国那么湿润，有些干燥，而且昼夜温差比较大。吴九霄随身带着的行囊里就有一件大袄，预防被这天气冻得生病而耽误任务。
　　“咳咳，我叫元陌。元首的元，阡陌交通的陌。”男子咳嗽了一阵，皱起眉头，“石榴姑娘，你是不是给鄙人灌了什么汤药？”
　　“不过是一些普通草药煎成的汤剂，你七窍流血，我见你可怜，就救了你。”吴九霄戴着面纱，面不改色的往林子深处行去。
　　“姑娘善心，元某感激不尽。”元陌拱拱手说，“鄙人好奇，不知姑娘前往这湘国密林，所求为何？若是鄙人能帮的上姑娘，就再好不过了。”
　　吴九霄没理他，翻身下马，她闻到了传说中卜乾果的香气：芬芳若桃李，细嗅有檀香。飘忽如青岚，静闻有铃音。她再也等不及了，足尖一点，飞跃出去，完全把元陌抛在了脑后。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吸引女孩子了？！”元陌摸着自己的脸喃喃。
　　不过，这个石榴姑娘还真是有趣。明明给自己喝的是单国千金难求的长命草，非说是普通草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认识自己，但即便如此，目的也不单纯。元陌眼睛里暗潮汹涌，面上还是挂着憨厚带着些傻气的笑容。
　　吴九霄用金剪子小心的剪下了整株树木上唯一一颗卜乾果，剪下后立刻用红绸布将其包裹住，万般小心的揣进怀里，对着卜乾木拜了三拜，心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继承大统，且陵国繁盛，定岁岁年年祭拜。
　　她不再逗留，几个起落之间就回到了自己马儿身边，眼下采摘卜乾果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也要离开这儿了，毕竟还有湘国的机密待她盗取。只不过，眼前这个男子却是个麻烦。吴九霄暗暗揣度着怎么处置他。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吴九霄牵着缰绳，慢慢道。
　　“不瞒姑娘，鄙人一家四口都被湘国奸贼所杀，只鄙人一人逃了出来，侥幸才躲过他们的追杀，却中了他们的毒·药，不幸倒在密林中。还好姑娘大义，出手相救。在下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随了。”元陌的话说得发自肺腑，吴九霄眼神闪了闪，心思百转千回，刚才不过是试探，看来这男人戒备心不弱，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理由也挑不出错来。“那你就跟着吧。”吴九霄翻身上马，一脚把元陌踹了下去，甩起鞭子，绝尘而去。
　　“……”元陌摸了摸一鼻子的灰，露出一个带着些邪气的笑容。
　　两日后·花灯会
　　“石榴姑娘，两日不见，姑娘的气色好了不少，在下甚是欣慰。”吴九霄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白底红纹的狐狸面具、身穿绿竹暗纹白袍的男子对着自己说话。吴九霄刚想转身离去，就被其一把拉住了手，吴九霄转过身子，眼神冰冷的望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却看见他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摘下了狐狸面具，赫然是两日前她救的那男子，不过她已知晓他的身份了，名震四方的单国第一谋士——拓跋谟，亦是莫国国主拓跋鄞的远亲。
　　拓跋谟好听的声音在吴九霄耳边响起：“石榴姑娘是不满于在下说的‘以身相随’吗？在下想过了，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敢问姑娘尚有婚配否？”
　　“我尚无婚配，”一身男装打扮的吴九霄说完，不等元陌说话，一把掐住他的下颌，淡淡道：“不过，以你的姿色，只配给我暖床。”话音刚落，运起轻功，倏然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拓跋谟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下颚，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写什么。
　　少顷，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提着一盏走马灯，怀里揣着不少甜香四溢的吃食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上道：“公子，你说的有石榴花纹的走马灯小奴给您找到了，还有这些都是女儿家爱吃的吃食。您看……”
　　“好冷的手指。”拓跋谟喃喃着，“走了，伊人远去，我也不便久留，大王那边还有些事我要处理。”
　　拓跋谟一扭头，看见了小厮手里晶亮亮映衬着紫红石榴的走马灯，眼里划过一抹复杂：“我来拿着吧。”
　　提着石榴走马灯的拓跋谟心情莫名的变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这走马灯的给了他不易察觉的温暖，又或许，是今夜的烟花太过耀眼，愉悦了拓跋谟国师枯若古井的心。
　　……
　　吴九霄猛地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
　　她的前世，和谎话连篇的拓跋谟真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烂账。
　　她和他，互相猜忌却也互相信任，看似矛盾危险的关系，却是维持他们二人感情的桥梁。
　　不可否认的是，她曾经也喜欢过他。但是也仅仅是喜欢而已，爱都谈不上。相比于江山霸业，拓跋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过，吴九霄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陵国、他和他们的孩子。
　　这个局里本来并没有他，但一开始，他就入了局。所以，顶替这个死去的人必然位置要同等重要。
　　而吴九霄把必死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并不是说她爱江山更爱美人，而是她知道，自己和拓跋谟谁活着为自己的孩子带来的利益更大。
　　吞下毒·药的时候，她在想：这是个赌，就看最后拓跋鄞愿不愿不愿意承认这个有拓跋家族血脉的孩子，并且亲手把其推上王座了。
　　至于拓跋谟，她没有负过他，已兑现了她的承诺，接下来他的死活，就不干她的事了。
　　她只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长大，而后，君临天下。

　　天还未亮，几个姑娘睡得很熟。吴九霄从枕头底下摸出佛珠，小声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稽首地藏王，功德妙难量(liáng)，慈心深逾(yú)海，愿力广无疆。
　　昔为光目女，大孝度亲娘，供养过去佛，觉华自在王。
　　感佛空中现，告知母生方，承汝孝敬力，出狱生天堂。
　　……”

　　世界的另一边，一个男人已经对着窗台抽了半宿的烟。
　　“怎么了，元子，又梦见你那个老相好了？我说你就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值得吗？我给你介绍几个姑娘，你看看怎么样？”王宇江起得特别早，路过元陌的屋子看见他坐在窗台上抽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是元陌从小玩儿到大的死党，梳着板儿寸，个子一米八出头，小眼睛国字脸，鼻子生得英挺，留着一撮小胡子，笑起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痞气。
　　“大江，你说人究竟有没有前世今生？”元陌没有回答王宇江的话，而是又抛给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元陌年纪不小了，过了年转头就是二十九，但是一直没有女朋友。作为元久传媒集团的CEO兼官三代，元陌可是响当当的黄金单身汉，一表人才还事业有成，追在后面的姑娘从城西能排到城东。可惜这位因为从小到大经常梦见同一个女人，认为恐怕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女人的缺德事，便一直没有找女朋友。
　　这叫什么事儿啊！
　　“嘿，我相信什么狗屁的前世今生！？我只相信老子活得很滋润，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全有了。你再看看你，整天动不动就抽烟解闷儿，没多大点屁事儿就皱着个眉头，得赶紧找个女人给你管管。”王宇江说。
　　“算了。我手里还有一部电视剧，你看着帮我挑演员吧。”元陌岔开话题，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王宇江，“近期没什么好剧，像前段时间炒热的那些大IP剧就像一阵暴风，迅速的刮过也迅速的消退。关键是现在的剧本写得太差劲，好的剧本更是重金难求。导演也是，一个个的就知道往口袋里搂钱，拍出来的东西狗都不看。”
　　“你让狗看狗也看不懂啊。”王宇江敲着腿看着元陌，笑嘻嘻的说，“哎，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元陌还在琢磨着找编剧导演的事儿。
　　“我觉得咱们吧，可以找些人，从大学里筛好苗子。”王宇江说。
　　“大学里？”元陌轻笑，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大学里的学生虽然够闲、精力旺盛，但缺乏经验。”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可以筛选出那些有潜质的人，让他们来打打杂，跟着在圈儿里走走，我想这样的机会，对于很多一辈子都进不了圈儿里的人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王宇江说。
　　“听你的吧。”元陌不甚在意，他卖了这个人情给大江，也相信大江不会把事情办得糟糕，“要限定名额。”
　　“明白。”王宇江呵呵一笑，“那我先买早饭去了，你想吃什么？张记的豆沙包子配豆腐脑还是啥？”
　　“一碗馄饨，两根油条。”元陌说。
　　“好嘞。”大江拿着外套走了出去。
　　元陌望着窗外，晨光微熹，薄云低垂，慢慢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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