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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终焉 ...

  •   飞坦觉得自己一直在下坠。

      身周是云雾和雷电组成的漩涡,狂暴的气流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有什么东西在追他。狂暴的气流和无处不在的闪电让飞坦难以睁眼看清追击者,他试着调动念能力,却收效甚微。这里不是战斗的地方。一手提剑,一手捂紧了胸口,飞坦勉力翻转身形,以更快的速度加速下落。

      ‘噗’的一声,飞坦终于穿过了漩涡构成的通道,落入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的尽头,他看到了一条星云。

      飞坦向着星云飘过去。

      说是一条,不过是因为这星云的形状实在奇特。整个星云被某种力量扯成了长条,隐隐撕裂成两团螺旋状的星云。较小那一个星云团的中心有两颗硕大的巨星:最大的一颗星球已经碎裂,稍小的星球还很完整,隐隐放出光芒。另一个更大的星云团中心则有四颗小星球,大小相当,都很完整,颜色黯淡。还有一些碎若沙尘的星屑,分别环绕在六颗星球周围,随星云而动。

      飞坦凝神仔细看去,发现环绕在六颗星球周围的两团星云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雾气,而是一条条不断变换着的锁链。再靠近一点,就能隐约看见组成锁链的不是常见的锁环,而是一个个文字。有的锁链颜色黯淡,端口的文字似有碎裂的痕迹;另有一些锁链银光大盛,不断有新的文字增添其上,使锁链无尽地延长。一条长长的锁链环绕着六颗星球,以捆绑的方式勉强维系着两个星云团之间的联系。

      忽然,雷电交加,一道雷霆划过黑暗,击中一条了这条联系两个星云团的锁链。锁链骤然光华大亮,大量的文字从锁链端部脱落,化作白雾消失,导致锁链迅速缩短。两个星云团之间的距离被突然拖近,大量光华灿灿的锁链因之损毁崩碎,也有大量本已经断开的锁链发出银光,重新凝聚延伸,仿若时光倒转。

      飞坦突然意识到,是作者的力量在使时间倒流。那星云中,就有他自己,也有铐住他的命运枷锁。冥冥中,他将目光投向了两颗巨星中稍小的那一颗。那就是他了。在那颗隐隐发出光芒的星球周围缠绕着大量光华璀璨的锁链,许多锁链都随着最长锁链的崩碎而逐渐崩解变暗。只有一条锁链例外,它本是暗淡的,现在最长锁链崩解,它反倒恢复了光彩,开始重新延长。

      飞坦挑高了眉毛。他看这条重新生长的锁链极不顺眼。

      他松开紧按在前胸的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破碎的门把手。严格来说,这只能算作连着半块门把手的锁眼,锁眼上插着一根笔——团长留给他的笔。虽然笔的笔帽深深地卡进了锁眼里,但这并不影响笔的使用。飞坦直接将笔拔出了笔帽,朝着那道快速延长恢复的锁链全力掷去。

      那杆笔划破黑暗,几乎化成一道光,直直撞在锁链上!于此同时,两个星云团倒转着,也撞在到一起。‘轰’!星云团相接之处炸开刺目的光团,他被冲击波轰得失去了意识。一直以来积压在脑海中的纷乱记忆倒像是被这团冲击波撞得松散了,震荡中竟是理清了顺序,走马灯般依次上演。

      他果然曾无数次轮回过,和梦玘一起。曾被他视作幻觉的,是他轮回时留下的记忆片段。

      飞坦现在知道那条讨厌的锁链是做什么用的了——清除他每次轮回的记忆。梦玘呢?也会被清除记忆,还是会记得?她多半是记得的,不然没法解释梦玘每个新轮回与他再相遇时的敌意。最后一次时,她也记得吗?她应该是不记得了,梦玘的演技还没好到能骗他将近一年。

      会吗?不会吗?

      “……只有一天时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再说话。

      怀揣着各种念头,飞坦的意识逐渐陷入昏沉。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怀里是陌生却又熟悉的温度。他蓦地睁大眼睛,正与怀中人四目相接。他对那双墨色的兽瞳太过熟悉。

      梦玘。

      那双兽瞳中并未盛满刚睡醒的迷茫,而是与他如出一辙的惊异。

      身体先于大脑的判断做出了行动!手机铃声应景地响了起来,敲响了战斗的钟声。

      飞坦的念能力涌上双臂,一把锁紧了怀里人的身体,翻身压了下去。他的膝盖蛮横地挤进对方腿间,紧紧压在她的大腿根上。梦玘的反应同样迅速,环在飞坦脖子上的双臂瞬间收紧,同时另一条还能自由活动的腿提膝就往飞坦的肋骨上撞去。这下膝撞毫无保留,来不及防护的飞坦被撞得闷哼一声,两人纠缠着一起滚下床。

      背部着地的飞坦落入劣势,梦玘抓住机会就要翻身起来逃脱控制。不过不等她撑开飞坦的手臂,她的腰间就被飞坦狠狠捣了一拳,雪白的皮肤霎时间红了一大片。梦玘忍住了痛呼没有松手,双臂依旧卡死了飞坦的脖子,并且两腿试图缠住飞坦的腿,却被反被飞坦抢到机会绞住了她的一只脚踝。

      飞坦脸憋得发红,动作却依旧冷静。他手肘撑住地面,腰腹使力,硬是靠着拱背发力将身体又翻到了梦玘上方。这次换梦玘处在劣势了。飞坦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腿缠在梦玘的角落,另一条腿将梦玘的髋关节死死抵在地面上。借此,他得以抵腾出两手去抓梦玘扣在他后颈上的手,凭臂力硬生生将梦玘两条胳膊扯开。

      梦玘疼得闷哼一声,却仍没放弃。她扬起头,张口咬向飞坦的脖子。迎接她虎牙的,不是飞坦柔软的皮肤,而是他同样尖锐锋利的犬齿。牙齿在相撞之前咬上了空气,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两人都向旁别开了脸,眼神却仍提防着对方的动作。

      这个动作本没什么,却引得飞坦怀里连着笔帽的半块门把手掉了出来。

      飞坦的目光被那半块门把手吸引得偏了两分。但就这两分,足以梦玘抓住机会挣脱一只手。飞坦赶紧去抢那块门把手。但飞坦的预判出了错,梦玘并未伸手去抢那个门把手,而是向上去抓藏在床边的弯刀!

      眼看梦玘的手就要抓住刀柄,飞坦连忙扔出手里的门把手,砸开了梦玘的手腕,趁着梦玘吃痛再次扣紧了梦玘的手。

      门把手‘当啷’一声掉落地面,‘咕噜噜’滚远。手机铃声持之以恒的响个不停。飞坦低头看向身下被压得死死的少女,撇撇嘴,嘴角却没能拉出一贯的冷笑。

      他将梦玘的两只腕子压在一只手下,腾出一只手扯过床单,用牙齿将床单撕成布条绑住梦玘的手。这样做还不够稳妥,他又扯布条捆住梦玘的脚,勒住梦玘的嘴,将她整个人捆成粽子扔到床上。

      此时,他才有功夫从掉了一地的物品中扒拉出手机,接通电话。“喂?”

      “飞坦。”听筒中响起团长暗含怒意的声音,“为什么把时间退回到1987年?”

      1987年。飞坦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数字。空气中的寒意提醒着他,现在是冬天。“只有一天时间”,他想起那个声音,忽然意识到今天的日期——1987年12月31日。

      飞坦撇撇嘴,语气不善道:“理由就是你传达的命令乱七八糟,库洛洛。”

      听筒两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飞坦听到团长吐了口气,语气恢复了平静。“说说现状吧。”团长吩咐道。

      飞坦将他与自称作者的家伙的相遇复述给团长。“……现在我在卡金帝国,手里还有一截笔帽,笔已经毁了。大概对旅团是没有了呐。”说完,他看了梦玘一眼,哑声补充道,“团长,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手机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不过这次沉默的时间较短,很快,听筒中又传来了团长的声音:“侠客会协助你,尽快解决。”飞坦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出于私心的做法必然没法善了,但这次为什么破例了?

      没让飞坦疑惑多久,新接过电话的侠客就给出了解释:“哎呀哎呀,飞坦你可以呀!随便找了个女的就是主角之一。虽然没有直接抹杀原著主角来得痛快,不过让梦玘活过来也是对我们有利的选择。”

      飞坦疑惑地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虽然我觉得由团长来说会更好——毕竟是他套出来的情报嘛——不过团长要忙的事情还很多,所以我简单给你说一下。”于是,侠客向他简略说明了镜中世界的见闻。飞坦通过侠客的讲述才得知,除了作者之外,还有一位镜中世界的管理员能影响到他们的世界。15次的重复倒带,只为了逼他想起梦玘,以影响作者将梦玘复活。他才知道,那杆被他随手扔出去的笔是可以修改世界规则的大杀器。团长为避免旅团走上反派组织的灭亡结局,曾围绕这杆笔做出许多设想和计划,而倒退回1987年的时间轴打乱了所有计划。他才知道,主角对作者的反向影响,有很大可能改变故事的剧情走向,而梦玘是对同人作者影响力最大的主角。

      “你后退的时间太多了,会产生很多变数,无端给我们的敌人制造机会,这不利于旅团的发展。我实在不明白,与其倒退时间,为什么你不选择从根本上直接抹杀原著主角和西索的存在呢?这样我们也不用大费周折的调整计划了。”侠客用轻快的语调说着,“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了1987年,那么就要保证梦玘活着,让世界按照同人线发展,这样旅团就有了非常大的空间自由发展,对我们也算是有利。”

      “所以,飞坦你回忆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梦玘死亡的,从源头掐住……”

      飞坦没有听侠客无谓的唠叨。他看向梦玘。少女的表情已不再是奋力搏斗时的生动模样,而是冻结成了一潭死水,面无表情,目光飘远。

      “自杀”飞坦低声道。他看到梦玘的目光转向了他。

      “……自杀?”侠客不确定地问他。于是飞坦又重复了一遍:“自杀。”

      侠客糊涂了。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侠客语气中的迷惑:“自杀?为什么?你俩不是过得蜜里调油的吗?她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自杀……你又找了一个?”

      “没有。鬼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呐。”飞坦说。

      侠客根本不相信飞坦的敷衍。不过侠客也没什么兴趣去管别人家被窝里的事情。相比起缘由,他更在意的是——“我记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梦玘身边,你现在捆住她了吗?”

      “捆住了。”飞坦的目光定在梦玘身上,深感头痛。他大概能猜出侠客的主意:把梦玘打到瘫痪,然后捆她一辈子。只是维持生命而已,根本不需要考虑本人的意愿。很符合强盗的行为准则。

      果然,侠客听到飞坦的回答后,语调更轻快了:“那就好办了。看起来用不着我了啊?哈哈,那你赶紧回来吧,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轮回。”飞坦忽然打断了侠客的话,“侠客,查查轮回的事。”他看着梦玘平静淡漠的表情,总觉得不踏实。记忆中,他不止一次将梦玘捆成粽子扔进地下室,捆到梦玘死亡。但是下次再见时,她依然是这副模样。

      侠客不懂飞坦的顾虑。

      飞坦尽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多出来好几世的记忆。“这样没用。”他对侠客说,“光是捆住她是没用的。”

      侠客了然。“原来如此,轮回,轮回,这样很多地方就说的通了。”侠客兴奋地说道。“团长还探听到一些消息,我本以为是无用的内容,现在看来多费点功夫记下来还是对的。”

      “艾莎和银像,团长不止一次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更不是重要反派,不能推动剧情的人物为什么会被不断提及呢?你这么一说倒是给出了另一种可能——工具人,就像是游戏里面的负责读档传送的NPC么!什么嘛,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两个就是掌控你所说的‘轮回’的关键。”侠客笑得自信,一点不像是在推测,更像是断言,“还缺少一些验证……放心,我会去查的。”

      “对了,梦玘应该比我们知道的都多。飞坦,看你的了。”临挂电话前,侠客笑着说道,“别忘了,该存活的是旅团。”

      手机中的忙音宣告着通话的结束。

      飞坦摁掉手机,跳上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梦玘手腕脚腕上的布条。脚腕上的布条还绑得很牢固,手腕上的布条已经被她挠松了,雪白的一截腕子被她自己抓得渗血。再扯下两段布条,一段用来重新捆牢她的手腕——这次他连梦玘的手指都没放过,另一段则将梦玘的手腕和床头绑死在一起。

      为什么?他看着那双墨色的兽瞳,试图从中找到答案。他只看到了漠然。

      飞坦不信梦玘没听到,她耳朵好着呢。她听到了,但依然漠然。

      她总是这样。假笑,面无表情,愤怒,哭泣所有表情统统是为了掩盖。以假笑来掩盖厌恶,用冷漠以遮挡怒火,用怒吼盖过畏惧,用哭声终结话题。从以前就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梦玘还有那个自称作者的家伙,她们都是这样,遮遮掩掩的,看得令人火大。她总是这样。相较而言,她恼火和哭泣时的表情还算好看,毕竟暴露出的脆弱和不满还是真实的,总比她全然的假笑和拒绝交流的面无表情要好。

      他看着那双墨色的兽瞳,止不住的烦躁。

      “你现在又在掩盖什么呐?”飞坦压在少女的身上轻声问。那双墨色的眼中不起波澜。

      想了想,他又扯了两条布条塞牢梦玘的嘴。他不需要梦玘不知真假的回答,更不想给梦玘咬断自己舌头的机会。他想要的东西,他自己会拿。

      翻身下床,飞坦走进里屋。这是梦玘堆放杂物的屋子,他曾经查过这间屋子,却没查出个所以然。那个时候,他还是为了寻找梦玘生病的原因和治病的方法呐,现在又要在这儿找她的死因,多可笑。

      他再一次翻出那本泡了水的本子,上面依旧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奇异文字。不过这次头疼的不该是他了。合上本子,飞坦拨通了侠客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飞坦立刻说道:“侠客,查个东西。”

      侠客哀嚎:“飞坦,我现在很忙!艾莎的事情不好查,时间隔得太久了,很多相关的情报我都得重新看重新分析!我只记得她和银像都□□有关系,具体是哪个家族我还得一个个排查,烦都烦死了!情报的事情自己去找情报贩子,别在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飞坦砸了咂嘴,直接挂断电话。念头转了两转,他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你好,这里是伊尔迷·揍敌客。因为部分原因,近日将停止营业。如有需要可以……”飞坦没听完就撂了电话。他循着记忆,试了几次号码,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糜稽·揍敌客。因为部分原因,近日将停止营业。如有需要可以……”飞坦几乎摔了手机。

      在他摔手机前,手机里响起了来电铃声。

      这次电话主动打到了他手机上,小鬼急吼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这里是揍敌客家族的杀手糜稽·揍敌客!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紧跟着,就是小鬼的紧张兮兮的辩解声:“大哥咱俩等等再聊我这儿有顾客上门顾客第一揍敌客家绝不能和戒尼过不去是吧?”也不知道对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些威胁,总之小鬼一通“好好好”,“是是是”之后,听筒那头的声音从二傻子变成了二世祖:“喂?谁啊?”

      “小鬼,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有关梦玘的事儿全部说出来。”飞坦刚一开口就是威胁。

      “什么?你谁啊,神经有问题去找精神病院,我们不负责……大哥?”听筒那头似乎有些事情要解决。飞坦只能隐约听个大概,但关键词他一个都没错过——‘是谁’,‘做什么’,‘告诉他’。

      小鬼的声音又清晰的传出听筒,一字一顿说的像是在背书:“咳咳,由于顾客咨询的情报涉及内部员工,揍敌客家族……”“少说废话。”飞坦打断了他。对面响起不忿的出气声,但好歹是干净利落的说完了话,“……我们能提供情报,条件是梦玘必须重新带回揍敌客家族工作并接收惩罚。”

      “不行。”飞坦一口回绝。

      “那就免谈。”糜稽的回应十分强硬,“除非你能保证不插手揍敌客和梦玘之间的问题并且支付全额的情报费,否则就彻底没得谈了。”

      飞坦眼珠一转,忽然露出坏笑,重新提出了新的提案,“行啊,我保证旅团不插手揍敌客家内部的问题。”才怪哩,他又不是团长。他大体能猜出揍敌客家的心思:掌握一个能影响剧情进展的主角非常重要。这种有战略意义的力量,谁都不会嫌多。

      飞坦心里冷笑。梦玘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控制的,这个破故事早就该完结了。

      显然,揍敌客一点儿也不觉得梦玘是个难搞的家伙。

      交易达成。糜稽将他所知的有关梦玘的全部信息都抖露了出来:“梦玘,民族不详,身高一米六零,体重……念能力为变化系,善使一对弯刀,腰间缠一条铁索……有独立于揍敌客家以外的情报来源,疑似与情报贩私人的业务来往。其余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

      连民族都不知道,看来揍敌客也没法解读这个本子。啧。卡金国的人会认识吗?估计够呛,梦玘说过,她不是卡金国人,文化差距还挺大的。

      “和她有来往的情报贩子是谁?”压下心头的恼火,飞坦揪住另一条可能的线索追问。

      “萨长·小早川,三星猎人。其余情报就要加价了。”糜稽懒洋洋地说道,“没别的要问的就挂了,记得答应我们的条件,还有给钱。”

      刚一挂断电话飞坦就拨通了侠客的电话,逼着碧眼狐狸给他找来了萨长·小早川的资料,然后又转头打给了萨长·小早川。

      猎人没给他带来多少有用的消息:“确实,幽灵小姐曾经跟我合作调查里维拉的土地荒芜事件,但有关幽灵小姐本人我了解并不多。我只能简单讲讲我们在那件案子上取得的一些进展。事件要从一个没落贵族家庭说起……”飞坦耐心听完大段的废话,没有找到任何更有用的线索,只能确定侠客所说的银像和艾莎确实有问题,而梦玘和他们早有接触。

      “您既然是幽灵小姐的朋友,何不直接去问她呢?虽然幽灵小姐擅长隐藏,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拒绝源于朋友的关心。”伴随着这句结束语,猎人挂断了电话。

      朋友?呵。

      挂断电话,飞坦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基本都是他已知的情报。他再次翻看起满是陌生文字的本子,心里越发的烦躁。他费力做的,都是无用功。

      他想要知道梦玘自杀的理由,于是他去查梦玘的笔记本。但他看不懂。问了一圈有希望能看懂的人一个都没有,最重要的线索是成了一条最无用的线索。他想要找到保证梦玘不死的稳妥法子,于是他顺着‘轮回’的思路去探查。到头来,却只是巩固了已有的猜测,再没得到新的提示。

      飞坦一脚踹向柜子。

      “呛啷!”

      他的靴底还没挨上柜门。

      是从卧室传来的动静!

      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卧室,飞坦看见被捆得死死的少女自己已经把半个身子都折腾下了床,正用脚尖去够掉落地面的弯刀。

      飞坦气得冷笑。他一脚将弯刀踢远,拽着梦玘的脚踝将她扔回了床上,床板被砸得‘碰’的一声响。

      他的眼角被弯刀反射出的冷光吸引住了。

      其实,眼前就有现成的办法不是么?人在眼前,刀在手边,他只要做他最擅长的事就能轻松得到答案。

      拷问。

      再没有比鲜血和痛苦更真实,更令人畏惧的了。他听过太多太多的尖叫,所有自诩为硬汉的家伙都会在痛苦面前败下阵来,畏缩着,祈求着死亡快点降临。而他的刀比死神是脚步更快,总能在死亡的恩泽降临之前拷问出想知道的事情。

      现在不也一样吗?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那么多的记忆里,他不止一次拷问过梦玘,从脚到头一点点剔除她身上的血肉,雕琢她的骨骼,抚摸她的内脏。他早听习惯了她的尖叫,咒骂和哭嚎,这些声音穿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回到他的脑海,瞬间占据了他记忆中绝大部分的篇章。

      飞坦冷眼看向梦玘。他再次望向那对墨色的兽瞳。那双眼中,依然只有漠然,和他之前每一次轮回中决定挥剑相向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她也习惯了呐。鲜血,疼痛,死亡,她也习惯了。

      飞坦忽然有些想笑。

      他觉得自己有病,非要一个自己想死的人活着。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个人活着?他曾经杀了她那么多次,也被她杀了那么多次,他们是世世代代纠缠不休的仇敌。为什么事到如今却想要她活着了?

      “我烦死你了。”

      他脑子进了水,非要这个让他心烦的人活着。

      “假笑,面无表情,愤怒,哭泣,所有表情都是假的,面具底下套着面具,烦不烦呐?杀了你多少遍,拷问你多少遍,你还是这副样子,从表情到语言,半点真实的东西都没有。你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烦死了这个女人。

      “你有什么可骗我的——恨我就来杀我啊!怕我就滚到天涯海角别叫我碰见啊!憋出一副假笑忍着杀意在我周围打转算怎么回事?你当你那副心怀叵测的表情骗得了谁?当我瞎?你是在侮辱谁呐!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我猜不到?”

      他恨透了这个女人。

      “藏着掖着,藏着掖着——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为了利用我保住自己的存在么!为了这篇烂文章,你什么都能干,对吧?只要能让这篇文章在,只要你能完成你既定的命运,你就什么都能干,是吧?相比之下死亡和疼痛算得了什么呐!不杀到你化成粉尘你就不知道害怕,学不会收敛是吧!”

      可为什么他还是想要梦玘活着?

      “呵,利用我。蠢货,利用我,嘻嘻!除了死亡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哈哈,你是记不住自己死了多少回么!你以为你能得逞么!哈哈,蠢货,结果不还是到死都没成功!哈哈哈!你不是不肯放弃吗?来啊,我给你这个机会!别自杀啊!废物,还点着心脏和脑袋问我哪个该活着,死都死了还有什么活不活的!懦夫,你以为自杀就能逃得掉?我不照样还是把你从坟地里揪回来哩!哈哈哈!”

      该死的,他到底为什么想要她活着呢?飞坦自己想不出答案。他桀桀大笑着,恶狠狠地咬住梦玘的脖子,感受她动脉在齿间跳动,温柔的血液滴落舌尖。

      “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他抬起头,手指抹去梦玘颈间的血液。那双墨色的兽瞳中,终于不再是死水般的平静,那双眼睛流着泪,瞳孔中却燃灼着火。

      他忽然有些怀念梦玘的声音了。

      飞坦扯出塞进梦玘嘴里的布条。

      “混蛋!你还有脸说!”刚刚解除限制,梦玘就破口大骂。

      “第一次见面就割掉我脑袋的不是你吗?每次我试图压下仇恨亲近你时,反手捅死我的不是你吗?我跑远之后又找上来的不是你吗?找上门之后不肯消停的不还是你吗?我放弃了,懒得和你折腾了,我都自杀把世界让给你了,还把我揪回来的不是你吗?你还有脸说!哪一次你解释过痛下杀手的理由?哪一次你解释过揪住我不放的理由?我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死了,全得靠自己猜!之前还跟我扯什么安全感,我呸!我才是来来回回死到没有安全感的!看你一眼就要杀我,你怎么毛病那么多呢!”

      他们对骂了起来。语言粗俗,谁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到最后各自用起了谁都听不懂的本族语言,鸡对鸭讲一般互骂起啦。很快两人就骂得急了眼,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扭打在一起:从床上打到床下,从屋里打到屋外,从地下打到了天上,拳脚相加,刀剑相向,鲜血横流。

      再一次被长剑捅进了肩膀,梦玘尖叫起来:“飞坦·博通,我恨不得你去死!”她扛着剑伤,一刀劈向飞坦。

      飞坦无视弯刀上熊熊的火焰,只是更用力地将长剑扎进梦玘肌肉的深处:“那就来杀我啊!跳楼自杀的蠢货!”

      长剑将梦玘牢牢钉死在地面上,火焰燎伤了飞坦的半边肩膀。

      两人同样的伤痕累累,同样连喘气都喘的艰难。

      纤长的眼睛对视着墨色的兽瞳,看到了彼此同样的憎恨,疲惫,绝望,还有惶恐。

      哦,他/她也在惶恐。

      “你在怕什么?”飞坦哑着嗓子轻声问。

      “你在怕什么?”梦玘躺在地上,低低咳嗽着问出同样的话。

      飞坦拔出剑,一屁股坐到地面上,张嘴呼出一口哈气。白雾飘飘摇摇向蓝天飘去,匆匆在半路消散。

      他喘匀了气,说道:“你曾经说,我没说过一句喜欢。我说了。”

      那似乎是太过久远的曾经,却又近得仿佛昨天。梦玘记得海边沙滩上那个寒冷的夜晚,和今天一样,天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两人依偎在一起时,她央求来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喜欢。

      飞坦继续说道:“你从没对我说过一句喜欢。”

      空气静默了,热量在不断从人体往外散去,身体越来越冷。

      “你恨我。”飞坦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吞过碳。他扯扯嘴角,撑着地面就要站起身。

      “我恨你。”轻轻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犹如转瞬即逝的白雾。

      飞坦停顿了一下,然后挺直了脊背。

      “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爱上你。”那是犹如蚊呐般的抽噎。

      飞坦扭过身子一把将梦玘从冰冷的地面上捞起来,狠狠咬上她的嘴唇。他尝到了梦玘唇齿间的血腥味,混合着一丝丝的甜,令人迷醉。他忍着继续的渴望抬起头,喘着粗气望进那双墨色的兽瞳,仔细辨识着其中蕴含的色彩。

      蝶翼般的睫毛下,那双兽瞳紧张地颤抖着,被打碎了最后一层脆弱,暴露出最核心最柔软的内里。一点小小的,炽热的渴望,在如水般的眼眸中融成温暖的爱意,包裹着天空、包裹着大地、包裹着整个世界的、包裹着他。

      他在那对兽瞳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卸下了重重尖刺的防御,他的眼神是同样的脆弱,同样的颤栗,同样的温暖。他从不曾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蠢猫,我爱你。”飞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梦玘回吻了他。

      ————————————分割线————————————

      一起猫在被窝里时,梦玘向飞坦和盘托出了自己曾经的计划。

      一个简单,简陋,但是有效的计划。拖到新一年来临前一刻,不管是她自己死,飞坦死,俩人一起死,还是俩人都不死,这个故事都将迎来完结,“因为琦琦根本没考虑我15岁的事嘛。只要拖过了时间线,轮回怎么都该崩溃了。”她浅笑着,拍开飞坦作怪的手,“但是,事到临头,你居然说起安全感,还给我画了那么美的一幅未来图景,我就害怕了。”她轻叹:“爱上你是件多可怕的事情啊,比存在消失还让我害怕。”

      “为什么?”飞坦挑高眉头问。

      “因为你不爱我啊。”梦玘笑着亲亲飞坦的嘴角,“旅团,旅团,你满脑子都是旅团,留给其他的位置本来就少。你还杀过我那么那么多回,你肯定本能的就很厌恶我。我不可能在你心里抢到一个位置的。如果爱上你,我就太惨了。”

      “那为什么还会爱上我?”飞坦问。

      梦玘笑骂道:“你就是想听我夸你是不是?哼,没有!凶残,暴力,冷血……我就是眼瞎了。”她玩着飞坦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眼瞎了才会觉得你打死也不屈服的样子很帅,怎么都不认命,怎么都不认命……我有点,羡艳。”

      梦玘还说了自己必死的事情。“力量强大不全是好事,总要有一个度。”梦玘轻声叹息。为了保证她的死亡,设定中,她内力越充沛就越容易撑爆经络,自爆而亡;自愈能力越强,细胞分裂越活跃就越接近癌症爆发。她几乎是必死的。因为只有她死了,飞坦才是冷心嗜杀的飞坦,才是会走上原著道路的飞坦。如果原著剧情不在了,飞坦自然也就不应该存在。

      “我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同人,同人,基于原著的才叫同人。和原著都不一样了,那干脆叫原创好了。你没有轮回时的记忆,对吧?因为琦琦不让你有。有了轮回的记忆,你还是飞坦吗?多少都会被那些记忆所改变,变成别的什么人吧。但是,一直冷心嗜杀的飞坦怎么会爱上梦玘呢?所以总是不成功。”梦玘戳着飞坦肩膀上的绷带,慢慢说着。

      刚想明白时,她本来是不忿的。原计划中,她想拖飞坦下水——既然她活不了,那飞坦也别想活。但后来,梦玘改主意了。最后一世的飞坦对她真的很好,她有点儿舍不得。“同时,还能恶心你一下——不是什么事情都是按照你想要的来的!”她笑眯眯地说道。

      “然后你就跳下去了呐。蠢猫。”飞坦送给梦玘一对白眼,“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是爱你的?”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梦玘一骨碌爬起来,压在飞坦身上,“为什么你一直都讨厌我,总要杀死我?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你是只蠢猫,还是个骗子。”飞坦弹了梦玘的额头一下,然后在被弹出的红印上轻轻舔舐亲吻,“我说过吧?诱人的东西没有白来的,你就是那个白来的,还是拼了命自己送上门来的。越诱人越可气哩。”

      “然后你就杀我?”梦玘仰着头,不满地质问。

      “不然哩?”飞坦答得理所当然,“等你找到机会杀我吗?”

      梦玘嘟起嘴,咬在飞坦的手指上:“只会打打杀杀的混蛋。”她不甘心,又追问:“既然你不想我杀死你,那又何必几次都找上门来?”

      这次飞坦答得就更理所当然了:“因为你很诱人啊。”

      梦玘红了脸。

      “漂亮,温柔,体贴,能力又强……就跟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飞坦凑近梦玘的耳朵,缓缓吐息,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促狭。

      梦玘脸更红了,但是她没有推拒。

      飞坦却没再继续动作。他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侠客。

      “什么事情?”梦玘问。最后一天了,她不想飞坦再被别人占去时间。

      “让你活下去的事。”飞坦答道,然后迎着梦玘怀疑地目光笑得张狂,“你不就是喜欢我不认命?我要你活着,怎么可能让你随随便便死哩。”

      “你曾经说过的那些愿景,是真心的?”她捉住了飞坦的手,只觉得自己的手紧张到冷汗涔涔,指尖冰凉。但飞坦的手心,始终滚烫。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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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侠客拼死拼活的努力下,他总算找到了艾莎和许愿机,啊不,银像。本就在那附近逛悠的芬克斯和信长将小姑娘和银像都抢了出来。梦玘带着飞坦用大轻功紧赶慢赶飞了一路,总算在午夜之前赶到了地方。

      在库洛洛的指导下,飞坦拔出卡在半个门把手里的笔帽,沾着笔帽里的一定定点残墨强行延长银像的寿险,让银像暂时粘合起来。艾莎借助银像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将梦玘大半的能力都挪移至己身。

      在银像炸了漫天的银色碎屑下,梦玘和飞坦迎来了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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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某一天,他们有了一个小宝宝。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累死……
    还有番外,会补在所有写了请假的位置(容我想想要怎么补)。反正,短时间内我要休息了~感谢各位读者姐妹们对我的包容!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感谢!
    感谢的话在这里不多说了,之后会单开一章,作为正式的感谢和自我总结!
    再次,感谢追到这里的朋友们,你们都是最可爱的小天使,一直支撑着我走到现在,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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