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疼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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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尖叫。”
诺曼暂停了录像，特意放大画面，指着糊成马赛克的一角信誓旦旦地说道：“瞧见了吗？她在尖叫。”
乔治点点头，假装自己看到了。
“你居然不惊讶吗？她在尖叫！”诺曼夸张地大叫，他看着乔治的眼神让乔治觉得自己是个白痴。“是是是，她在尖叫，那又怎么样呢？她看上去都要死了，还不能尖叫一下么。”乔治皱着眉说道。
诺曼搓了把脸，用一种诱哄小孩的语气说道：“哦，是我错了。来，你看，她刚刚的状态是怎样的？”
“抽搐，我有眼睛，而且你刚说过。”乔治敲了敲轮椅扶手。
诺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非常好，她在抽搐。那么，她抽搐到要死的时候尖叫了吗？”
天知道她叫没叫！该死的，这只是个有图像没声音的监控录像！乔治揉揉太阳穴，胡乱扯了一个答案：“没有？”
“对，给你加十分！”诺曼大声说道。
很好，现在乔治知道她没尖叫了。
“于是，你想明白了吗？”诺曼追问。
什么？他应该想明白什么？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他能想明白什么？怎么从马赛克里看出屏幕上的人是否在尖叫吗？
诺曼等不及了，直接爆出了答案：“哦，天啊！你怎么还没明白！她疼得要死的时候都不叫，疼完了开始尖叫了？多明显啊，她在说话！”
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乔治敷衍地回应诺曼：“是，她在说，怎么了？”
诺曼使劲抓着自己的脸皮往下扯，怪叫着：“是‘说话’，‘交谈’，英吉利的‘t-a-l-k-i-n-g’，随便你用哪国语言，总之不是‘说’！”
哦。
乔治抬抬眉梢，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暂停的画面上。他没记错，那堆黑白色块确确实实只代表了一个人——他的金发小姑娘。这就比较有意思了。在只有一个人的屋子里，艾莎，你想跟谁说话呢？
“那个银像，她能和那个银像交流！这就是我非要把她留下的原因！她，艾莎，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和那个银像交流的人！现在你清楚了吗，乔治·哈里森先生！”诺曼咆哮道。
双眼微眯，乔治觑了诺曼一眼，淡然笑道：“这不能说明什么。”
“什么？”诺曼瞪圆了眼睛。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说，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乔治转动轮椅，直面诺曼说：“你的推断本身就并不牢靠。首先，这段录像糟糕的画质让我没法相信你说的事实还是故事；其次，”他抬手，令急于争辩的诺曼暂时按耐下一肚子的脏话，“其次，你也说了，她是在‘尖叫’，这只表明她有发声的意愿，可不能证明她想说话。最后，就算她确实是在冲着银像说话，你又如何证明她确实能和银像进行‘交流’，而是因为疼出幻觉，在无意义的喃喃自语呢？”
诺曼急促地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捋顺了自己的思路。
“首先，这已经是画质最好的一段录像了，你看不清楚纯属眼睛有毛病。其次，我用‘尖叫’这个词是为了强调她愤怒的神情，并不是指她发出的声音没有语意。关于推导出艾莎正在说话这一点的证据，我觉得我刚刚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还有，最后！她有这种行为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那个屋子里的录音带全都莫名其妙的毁了，我他妈的现在就能掏出录音机砸进你脑壳里，让你知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就是在和银像‘交流’，双方的，不是幻觉！”
乔治好脾气地抹掉了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呢？”
“然后呢？你说‘然后’呢？这不明摆着的么！把艾莎全权交给我，我能把她从里到外研究透了，彻底搞清楚她凭什么能和那个该死的银像交流，其他人都不行！你知道我有多想和艾莎交换一下吗？该死的，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银像的价值，你不知道它对我意味着什么！上帝啊，我怎么会有你这种雇主！”诺曼看起来似乎要疯了。
但他还没疯。乔治把玩着自己的蓝宝石袖口，头也不抬地回敬道：“因为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愿意为你的疯狂设想出钱的人了。为什么我要知道那个银像对你有多重要呢？我只想知道我花出去的钱——注意，是对我而言——值不值得。”
诺曼憋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我研究里必要的一环。”
乔治笑了。“你明知道这不能说服我。”他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诺曼，像是评估一件商品，“真有意思。诺曼，我的老朋友，你确实很了解我。你知道我懒得在不关心的问题上纠缠不休，也愿意包容一些你微不足道的任性，只要你能及时满足我的要求。没错，一直以来，你做得都很好，所以我也不去深究我的戒尼被你吞占了多少。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对吗？”
诺曼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视线被迫盯在乔治的脸上。那张隶属于恶魔的嘴缓缓张开了，吐出一柄柄残忍的尖刀：“但是这次，不。”
诺曼紧绷着脸。只有他自己知道，白大褂下的衬衣到底有没有被汗水打湿。“你明明知道所有事，你可是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个计划，乔治·哈里森先生。”他嘴硬道。
恶魔不在意猎物的小小挣扎，轻松地笑了起啦：“哦，诺曼，别逗我了。我仅仅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对银像给予了过度的关注，至于理由，老朋友，难道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吗？我不过是基于友谊，不忍心拒绝你的要求罢了。我可不会和以前一样，单凭你一句‘研究需要’就费尽心力接近伯爵夫人，帮你把整尊银像搞到手。”
诺曼僵笑了两声：“呵呵，那我的友谊可真值钱啊。”
“别避开话题，我下午还有一个例会呢。”乔治假笑。
白大褂男子垂下了头颅，那头鸡窝发看起来竟然有点儿可怜。“你就是想逼死我，对吧。”诺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脸，“好吧，好吧，我讲。做好准备，这可是个非常非常漫长的故事。”
乔治靠在了轮椅椅背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诺曼气结，却也拿乔治没办法：“行，你可千万坐住了。”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他抓抓头发，原地转磨子，“算了，就从最开始讲起吧。最早是在1968年，我接到了一个委托。”
“1968年？”乔治打断了他。
“好吧！我爸接了一个委托，当时我在我爸手底下干活儿，总行了吧！”诺曼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着说，“总而言之，1968年，一个委托。委托人是某□□的头领——是的，就是你接手的哈里森家族——他们找过来，想要研究出一种究极的生物兵/器。当年的计划名字就叫‘兽’，很好记吧？简单来说，他们希望能研究出一种人工融合型生物态对人兵/器。你叫它‘合成兽’也好，奇美拉也好，无论如何，你知道，就那么个科幻玩意。”
乔治嗤笑出声：“听起来很，疯狂。”
诺曼大笑：“哈哈，何止是疯狂！简直是愚蠢！一种活的，只为杀戮而存在的生物？还得有神志，能服从命令，会思考，可以灵活执行命令……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生物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在能量供给一定的情况下，生物当然是选择能令自己和自己的基因成功存活的身体结构，而非满足人类欲望、更能杀死敌人的身体结构。”
“你们拒绝了？”乔治随口说道。
“我接受了。”诺曼给了乔治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乔治仔细观察了一下诺曼的神情，确定诺曼是认真的，才摆正身子听得认真了些。“为什么？”他问。
诺曼回答：“因为他们选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骡子。既然可以有骡子这种仅为干重活存在的生物，为什么人类不能再创造出一种为杀戮而存在的生物呢？”
乔治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道理？骡子，温顺，体型大，能吃苦耐劳，能被人驯服，并不蠢笨，而且几乎无法生育。不严谨地说，骡子就是一种人造出来的生物，专为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当然，自然界中已存在的各种各样奇兽怪兽也给了我信心。于是，我展开了研究。”诺曼接着说，“中间理论和技术的东西我就不讲了，反正你也不懂。单说结果：大概两年时间，我成功创造出第一只‘兽’，一只蝗虫和蜘蛛的合成兽。性情暴虐，杀伤力远超一般昆虫，可以成群作战。成果喜人，但离最终目标还有段距离，哈里森家族又投了一笔钱，我当然是接着做下去。”
“研究比我想象中进行的更为顺利。基本上，我能想得到的奇怪组合，我都试过了，并且都成功了。我的‘兽’越来越危险强大，越来越像专门的生物兵/器。即使不进食，它们依然能够长时间保持杀伤力。只除了一点，它们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直到1971年底，我准备给这些生物测试战斗力时，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它们畏惧阳光。所有‘兽’一移动到阳光附近就会焦躁不安。要是硬把它们阳光底下，它们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我死活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试过很多办法：减少夜行动物基因的比例；给食物饲料中添加特殊的营养和激素；导入具有念能力的人的基因以提高身体素质……各种办法，都失败了。”
“1973年，哈里森家族出了点小问题——这个你知道的更清楚——顺带影响到了我的研究。我的研究所面临关闭，我自己的处境也非常危险。根本来不及销毁那些失败的‘兽’，我只来得及带着我的研究资料逃跑。我爸也死了，带走了他脑内的所有资料，导致研究一度停滞不前。等哈里森家族折腾完，研究才重新恢复。不过，哈里森家族这次不想要生物兵/器了，他们要‘人形兵/器’。这段历史你也知道。”
乔治点头：“自然，我还记得你在流星街搞的无数个人体实验室。我还记得你忽悠我跟你合作时，也用的这个项目。然而我到现在还没看到成果。”
诺曼摇头；“有很多是念能力研究，无聊的研究。别说得和你没从中得利一样，你的打手可都经过我的培养。不说这个，那段时间，我光是接手这摊工作就很吃力了，没时间琢磨更深的东西。等到我抛弃哈里森家，单独和你搭上线的时候，时间才变得宽裕起来，足够我去深究曾经失败的‘兽’计划。‘兽’计划失败得十分没道理，理论完备，也有相对成熟的技术，为什么会失败呢？”
“等某一天，我听说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才感觉自己摸到了些门道。”
“你发现了银像？”乔治好奇地问。
诺曼撇嘴：“算是吧。我发现，银像周围的土地在迅速荒芜。你知道吗，类似的现象我曾经见过一回。”
“你的‘兽’实验？”乔治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这太牵强了。”
诺曼没说话。
乔治的笑容消失了，换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别告诉我……你真就凭着这么点相似点，就断定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有联系？”他盯着诺曼，试图找出诺曼开玩笑的痕迹。他失败了。
长出一口气，乔治靠倒在靠背上，摇头叹息：“没有依据，缺少论证，仅靠一个猜想你就断定了这两件事有联系，诺曼，你疯得不轻……我当年居然信了你的疯话！见鬼，我也是疯得不轻。好吧，继续吧，疯子。”
诺曼摊手：“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成了我的新雇主，谢谢你的资金和不懈努力，把银像搞了回来，这对我的研究非常有帮助。现在我需要艾莎协助研究，相信我慷慨大方的乔治老爷依然会支持我的研究。你会的，对吧？”
乔治气得冷笑出声：“不，我不会。除非你好好解释清楚你凭什么持续疯了这么多年。”眼见诺曼正在绞尽脑汁编瞎话，乔治忽然换了一种语调，轻柔地宛若情人间的呢喃：“哦，因为它很珍贵，对吗？”
“对！因为它很……”诺曼面部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缓缓吐出了后半句话，“……有研究价值，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材料！”
乔治笑得格外得意：“哦，那可真不错。我开始对你的研究感兴趣了。不介意我把银像收回来好好研究一阵子的吧？我知道，你不介意，老朋友。”他笑着，转动轮椅向门外离去，“另外，艾莎也该接受一些淑女教育了，她已经耽误了太久的课程。感谢你这段时间对艾莎的照顾，诺曼。”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