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丸子大魔王

4、第四章

　　事情果然没有唐嘉宁想得那么容易。
　　网上的口水战越演愈烈，什么脏水都开始往他们身上泼，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架势。
　　早上刚进办公室，放下包，拉开椅子准备入座，秘书钟广颜敲了敲门进来。
　　“唐总，您来之前汪总来过电话，说让您来了务必回复他。”
　　汪建臣算是公司的开国元老了，当年跟着唐启中一起从无到有打下江山，并且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守江山。他终身未娶，也相当于把一生都奉献给公司了，因此在公司有着非常高的威望。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来关照，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了。
　　唐嘉宁想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汪建臣淳实的声音：“嘉宁吗？”
　　“诶，汪叔您找我？”唐嘉宁声音谦逊温和，标准的后辈姿态。
　　“是啊。刚上手事情不少吧？一来就遇到这么个麻烦事儿，也是难为你。”汪建臣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听起来有慈父般的温暖，“我听说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昨天下午你有事先走，我也就没急着联系你。他们大致跟我说了下情况，要不等下汪叔卖个老陪你开个会，看看具体的情况？”
　　“好的，我现在就安排。”有了汪建臣的介入，唐嘉宁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一些。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她没有经验，搞不好就是鸡犬升天的后果。
　　挂上电话之前，她突然想起来，急急地补上一句：“谢谢你，汪叔。”

　　会议室里，大家都沉着脸。每个人的总结，几乎都是坏消息。对唐嘉宁来说，这场会议开的是让她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公关部李总监说：“情况昨天我跟唐总已经汇报过了，目前我们是被封死的，完全没有发声的窗口。官网、官微都挂着声明，没用。而且我们的公关部成立太晚，还没有很成熟的渠道关系，很多事情不是塞点费用就行的，关键时刻根本没人出来站队！”
　　“我看啊，这就是有人在等着瓮中捉鳖！”有人跳出来说。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关键是解决问题！”说这话的是营销总经理史越。
　　以前唐嘉宁在百安堂的时候，史越正好是当时百安堂的副总。这个人办事雷厉风行，敢想敢做，唐嘉宁一直很佩服。如今他也是面露难色，这就更加剧了唐嘉宁内心的不安。
　　史越皱着眉头合上了文件夹，双手交握，有条不紊的说：“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好。这几天每个城市反应过来的数据都下滑得非常严重，平均有靠50%。比如嘉和中心柜台，一天有5万的话，现在只有2万，越是大城市，情况越严重。”
　　史越叹了口气接着说：“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今天早上我接到几个经销商的电话，他们说现在的销售状况让他们非常担忧，在这样下去只能考虑撤柜。”
　　听到“撤柜”两个字，唐嘉宁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知道，商人都是“买涨不买跌”，一旦有经销商撤柜，这件事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发生雪崩。到时候引发的连锁反应，就不是她一个人能收拾得了的残局了。
　　想到这里，唐嘉宁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在沈纪行面前的态度。在他面前服个软怎么了？指不定他念在曾经的旧情面上，举手之劳就给解决了，也不定就非要她什么好处。当时怎么就逞一时的口快，要了面子，苦了里子。

　　突然汪建臣开口了：“我们谁也没想到网上一个无稽之谈能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关键是速度太快，我们都来不及反应。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我们就想想对策吧。”他说起话来总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感觉，“史总监昨天不是有建议的么？拿出来说说吧。”
　　史越接过话：“现在有几点是可以考虑的：1、稳住经销商，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返点百分比，这个是下策。2、最好办法是开源。现在网上几个大商城，我们完全可以考虑入驻合作。之前因为我们定位的消费者年纪比较大，觉得这部分做了可能回报率不高。现在看来，是错过了一块很大的蛋糕。”
　　说到这里，李总监插上说：“对！而且我们如果能够进驻一些口碑好、美誉度高的网上商城，渠道提成比例抬高了，就是长久的合作，他们肯定愿意出来站队！另外呢，这些网站消费者的层次相对比较高，这会儿大多也不会跟风，还是有自己的判断。我们产品没问题，他们也乐意买单。”
　　“乐品和skins这两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背靠海能控股的乐品网昨天就拒绝我们了，约谈的机会都没给。所以今天我只能尽全力去接洽skins，希望能成。”史越有点担忧的说。
　　李总监也开口说：“我下午也去找几个美妆界的当红博主，看看有没有行得通的路子。”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唐嘉宁心里又生出了不少愧疚。如果昨天她不是非要那点面子，今天大家估计也不需要这么辛苦。

　　会后，汪建臣在门口拦住了她，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你也不要太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时间的话，多回去看看你爸，这两年他经常进医院，都瞒着你。不过估计你也有觉察，我也就不多说了。”
　　“我知道了，谢谢汪叔。”唐嘉宁了然于心。自从前年在时东开发的那个楼盘买了房子以后，她回父亲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想想父亲一个人住着那么大的房子，定是非常孤单的，不免又有些心疼。
　　“对了”汪建臣走了几步又回头，“今天这事儿暂时不要跟你爸汇报得太清楚了，免得他太操心。”
　　唐嘉宁点点头。

　　唐嘉宁手肘撑在窗台上，拇指不断摩挲着手机屏幕，打开了，又关掉。终于，像是做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她转身喊了一声：“钟姐。”
　　门外很快有了应答，钟广颜推开门。
　　唐嘉宁放下手机，思考了一下，说：“麻烦你帮我联系下海能控股的沈总，问能否约谈一下。越快越好。”听完钟广颜便转身出去了。

　　关上门，唐嘉宁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方初，她需要向她倾诉一下昨晚和今天发生的关于沈纪行的事，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藏着要闷坏了。
　　不出所料，方初果然还是那副咋咋呼呼样子。
　　“哎哟卧槽！果断被我猜中。我看啊，他八成就是对你旧情难忘，想着再续前缘呢！咱可别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啊，男人就是贱，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当然，你也别太端着了，余情未了就余情未了，没啥丢人的。如果他想上你，或者上了你，记得一定问他要好处。你们就是一个不甘心，一个有亏欠，藕断丝连，欲说还休。这年头，鸡飞狗跳的谈个恋爱，还不如卖呢，反正最后都不会娶你。别你说是吧？”
　　唐嘉宁没有回答。
　　方初想了想，转而又操起一口毛爷爷的语气，说：“这男人啊，在商场上本来就带着先天优势滴，咱们女人拿出点筹码呢，也是合理滴~而你唐嘉宁最大的武器呢，就是你的这身引人犯罪的皮囊啦！”说完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她越说越离谱，唐嘉宁也懒得跟她扯，笑笑的准备挂电话。
　　这时方初突然又拿出了一股严肃的腔调，对她说：“不过，我觉得还是要提醒你小心些。我看他沈纪行，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沈纪行了。你可务必注意，千万别搞得自己输不起了。”
　　唐嘉宁心想，其实她不是一直都是忘不掉、输不起的那个吗？所以昨天她才会鬼使神差的去了他哪里，所以今天才会让钟姐去联系他。如果她真真是要定了尊严，彻底的忘却他，也许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顾着她的金膝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挂完电话后唐嘉宁正准备给老宅知会一下，今晚回去陪父亲吃饭，钟广颜敲门进来了。
　　她有些抱歉的跟她说，沈纪行的秘书说他不在，并且最近可能都抽不出时间和她谈。
　　她知道，他这是不想见她。哦不，应该是不想这么轻易的见她。
　　明显的，这是要给她昨天的惺惺作态打脸呢。

　　傍晚，唐嘉宁驱车来到一品珍馐粤菜馆，就在她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
　　她有数，他只要没有应酬，一般都会来这儿吃饭。想来也奇怪，以前只有她唐嘉宁才爱吃这些港式小点心，他从来都是不上心的。估计也是常年在外应酬，闲下来得换些清淡的吧。
　　她也常跟方初来这里，有时也能看到他的车就大大方方停在门口，很扎眼，但却一次也没有在里面寻见过他本人。
　　今天他有意不想见她，那她也只有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努力回想着，到底是谁说了他总在这儿吃饭来着？她记不得了。只记得回来以后，他的消息就不绝于耳。更可恶的是，明明你心里非常不想听到他的消息，可耳朵却像是装了捕捉器，只要周边出现他的名字，立马就能分辨出来，然后将每一个字都听到心里。
　　为此她也曾非常鄙视自己，但却还是在每一次路过这儿的傍晚，都忍不住放缓车速，向里面悄悄地张望。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沈纪行的车出现了，她忙不迭地跟上。
　　在车库里，她看见沈纪行从驾驶座下车，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样子，便立马解了安全带要跟着他进去。刚准备推门，就看到他绕过车头转到了的副驾驶，迎出一个穿着姜黄色连衣裙的女人。
　　远远的她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脸，只觉得应当不是昨天陪他出席的那个女伴。这一位身材娇小，看着那如履薄冰的样子，倒像是个未经事的女大学生。
　　唐嘉宁顿时觉得一阵恶心，生平最不耻这些玩女学生的男人，偏偏这种男人她还念念不忘！
　　气愤归气愤，她还是跟了进去。然后远远站着，看他给那个女人拉开椅子，温柔地递给她菜单，浅浅地冲他笑。她觉得反胃得厉害，恨不能马上离开，可转念想到早上的会议，又无奈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垂头丧气的走过去。

　　“沈总”唐嘉宁也勉强换上一副精英的面孔，“不好意思，不知道能不能借用你一点时间？”
　　沈纪行缓缓地抬起头，一脸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倒是她的女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像个惊慌的小鹿，我见犹怜。唐嘉宁看在眼里，笃定这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学生。
　　“可以吗？”唐嘉宁见他不给面子，更加放低姿态，放软语气。
　　沈纪行转头朝他的女伴努了努嘴，一副“你都看到咯”的表情，说：“抱歉，佳人有约。”
　　唐嘉宁强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艰难地再次请求：“那我等您吃完吧，就十分钟。”说完，也不等他答应，自顾自地在隔壁桌坐了下来。

　　这一餐饭可真是食难下咽。点了脆皮鸡、叉烧饭、排骨汤，全都盛在了桌上。百无聊赖的，她倒是将这儿给仔细打量了一番。
　　来了这么多次，她居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这里有这样的卡座。进门左手边的角落，靠着窗边可以看见外面翠绿的庭院，雕花玻璃隔断着，又能看清每一个进来的人，却不容易被人发现。难怪她从来只能看到他的车，却寻不见他的人。
　　正巴巴望着门口呢，沈纪行的司机来了，西装皮鞋白手套，像极了民国年代的富家公子做派。唐嘉宁知道，司机来了，说明沈纪行还是给了她机会的。于是她立即起身走到了沈纪行对面，在之前小姑娘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沈纪行也没阻止她，低头看了看表，说：“我等下要去机场，你的时间不多。”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唐嘉宁也不遮掩，“正如你昨晚所说，我需要帮助。请你帮我。”
　　沈纪行听着，一侧的嘴角扯了扯，笑的有些轻蔑。
　　“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你不是长大了么，不是都不想要了么？”
　　唐嘉宁感觉好像听到了啪啪打脸的声音，她在桌底下的拳头紧紧握着，脸上却还是做出了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撒娇状。以前这一招最管用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吃不吃这一套。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地望着他，抿着嘴不说话，活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有那么一刹那，沈纪行一阵恍惚，仿佛是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当时的她只要一露出这样的表情，接下去就会糯糯地喊着“纪行~好不好嘛~？”这是对付他的必杀技，他只要听到她的这声叫唤，再怎样坚固的心也会丢盔弃甲，化作一滩春水。就算她要那天上的月亮，他也要将它给捧来。
　　沈纪行有些狼狈的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站起身，居高临下、不轻不重地望着她。
　　“明天东京有一场高峰论坛，没记错的话，你们的百安堂也在邀请名单上。你现在回去准备，也许还来得及赶上今晚最后一班去东京的飞机。”说完起身，撂下一句“希望我们东京见。”便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