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则无名》茗茗是茶

5、【五】

　　顾珃正身挺立，垂袖拱手，不卑不亢：“还请父君允儿臣除却皇子身份，做回一介布衣。”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只当顾珃此来央极殿是为自己谋仕途，可如今他开口，竟是要舍弃这皇家贵族血脉？虽然顾珃在宫中不受待见，可是出了皇宫，对外他依旧是珏国皇子，表面上收到的礼遇待遇自不会差，待到弱冠之年，甚至还能拥有皇室特供的一小支妖蛮私兵卫队，种种好处利益，如今他是要自己拱手，悉数交出？

　　一旁的朱闵和杨休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脸上的神色稍稍放缓。尤其是朱闵，手中尚还捧着那半篇赋文，眼中似有亮光。

　　“你既出此言，所谋为何？”

　　顾临脸色凝重，目光中写满对顾珃的怀疑。

　　“东汉许家半圣许慎《说文》有言，虑难曰谋。顾六所谋，不过望我珏国子民此后再无祸乱，望我人族此后再免侵扰。顾六所谋，在珏国，在人族，愿，珏国长安，人族长兴。”

　　顾珃话音刚落，便听百里之内，圣钟齐鸣，引用圣言，汇聚才气，竟隐隐形成大道之音。

　　众人面面相觑着这圣庙异象，不敢说话。

　　良久，便听杨休幽幽一声长叹：“此子，心力弥坚，见解弥深，往后必成大业。”

　　大儒判词，放眼天下，能在舞象之年得此莫大殊荣称赞者，不过寥寥。

　　大儒之存在，已是人族中最接近圣道之人，甚至有些大儒能够隐隐触摸圣道边缘，探寻圣道正音。而像杨休这样已成大儒数十年的人，必定三十年来对探索圣道未有松懈，方才顾珃引发的微弱大道之音中，杨休必定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才会下此结论。

　　纵观在场之人，对此态度不一。秦风依旧端坐品茶，目光如常，朱闵和杨休两位护国大儒则是带着点探寻的意味打量着顾珃，而朱闵目光深沉，似是有所考虑，其他的官员，或为珏国出人才而高兴，或对顾珃的能力报以怀疑，但是再没有一个人敢说顾珃的不是，就连坐在上位的顾临，也是目光微闪，不再似之前的漠然。

　　“请父君降下谕旨，许顾六改布衣。”顾珃依旧拱手坚持，不为所动。

　　“六皇子殿下何以要求脱离皇室血脉？”

　　在场有人隐晦开口，杨休已说顾珃有大业之才，日后皇室定会把顾珃当成栋梁之才重点培养，皇子身份能够给予顾珃的好处甚多，为何顾珃还一定要要求脱离皇族？其中，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霂国……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顾珃未有多言，只因孟子《鱼我所欲也》的话作回答。目光清澈淡然，泰然而处。

　　追求圣道者，不计浮名。

　　“朕，允了。”

　　顾临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顾珃。依他私心而言，他是绝对不会放走这样一位有大道之才的人的，只是话已出口，木已成舟，皇命难违。

　　“谢国君。”顾珃低头拱手：“顾珃会自行去司礼监请除身上顾氏家印，日后……”

　　“你，可愿留着顾氏一姓？”顾临低着头，顾珃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看他双鬓微霜，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放走这样有栋梁之才的人，顾临的心里怎会好受。他所为国，希望日后顾珃若成名，莫忘其曾为顾家人。若珏国遭祸，希望顾珃看在曾为顾姓的份上能出一份力。

　　珏国现与霂国和亲，接下来国事定是被霂国掌控，顾临相当于被架空的国君，无能为力。北山神族崛起，南方合国国力日盛，郢国虎视眈眈，珏国在夹缝中生存，又能自保几年？几年后，珏国国灭，便什么都没有了。

　　顾临心知只有几年时间顾珃就算有天纵之资，也不可能在几年内迅速成长至拥有改变一国命运的能力，但是为了珏国，就算仅有一丝希望，顾临也绝不能放弃。

　　顾珃一顿，答道：“谢国君赐国姓。”顾珃拱手，一躬到底：“顾珃目的已达，多有叨扰，烦请国君与诸位大人包涵，在下告退。”

　　顾珃说完，直接转身往门口走，没有丝毫留恋。

　　“殿下……不，顾珃，你何不把此赋写完？”

　　“未成童生，才气不足，无法写就。”顾珃轻轻一笑，众人仿佛能看见他恣意的笑容光彩夺目：“日后文位显，文名扬，顾珃再写完此赋，双手奉上。”

　　顾珃的笑声恣意，声音虽稚嫩却难掩自信张扬，众人方才想起自己完全被顾珃忽悠了一次：没有才气的人，如何参加议储著赋？！

　　“日后你将何如？”

　　顾珃闻言稍稍停下脚步，复又迈开：“顾珃生为珏国人，便生生世世为珏国人。日后定当远离皇城，一心向学，若能得徐闻徐大儒半分，也能有所成。顾珃之志，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语罢，便见顾珃衣袖轻轻拂动，仿佛圣人拂面，脚步未歇，推门而去。

　　所有人恍惚间都见顾珃身影伟岸，就连那破旧的衣物也好似绽放光彩。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杨休低头默默地念着顾珃的这句话，就见他周边的才气突然都雾化而出，围绕着杨休的身体慢慢升腾，才气之光，愈来愈亮，直到众人感觉眼睛刺痛不能直视。

　　忽的一声结冰似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复又看向杨休。

　　杨休脸上笑容毫不遮掩，原本满头银发如今却恢复半白，脸上的皱纹也有所减少，浑浊的双眼之中再度迸发出精光。

　　大儒巅峰！

　　顾珃一句立志之言竟让杨休突破了多年的瓶颈，直逼圣道！不仅如此，刚才听到的结冰之声，是杨休文胆二境大成之音，凝泉成冰！

　　“恭喜杨大儒！”

　　在场的官员都纷纷向杨休拱手道贺，一时间因顾珃之事而显得有些压抑的央极殿内气氛稍缓，而左相秦风脸色则晦暗不明。

　　走出了央极殿的顾珃自是不知杨休竟还有此奇遇，他现在可无暇关注他人，只得仔细专注自身。

　　方才他在央极殿内写出《阿房宫赋》前篇之时，因为没有才气支撑，根本无以为继，强撑着写下去，让他觉得头昏脑涨，估计要好好歇几天才能缓过来。但是之后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立志之语却直接让他从一个普通人族一跃而成童生！

　　四方才气如风入体，滋养全身，原本因为经历凄苦而瘦弱不堪的身体受到才气滋养与增强变得强壮起来，虽然没有参照，但是顾珃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高似乎也拔高了几分。

　　顾珃神识入神宫，便见一株翠绿色的小苗破土而出，徐徐生长，直到一尺长才停下来，无风自动，煞是灵妙，而原先一直悬浮于神宫正中的卷轴在神木发芽时轻飘飘地浮在一边，卷轴上裹着的金光开始徐徐地往若木神树的小苗上输送，一青一黄，光亮夺目，煞是美丽。

　　而代表顾珃立志之言的那团才气慢慢地从若木神树刚长出来的枝丫上上升，凝聚，慢慢结出一朵金黄色的七瓣花，缓缓旋转脱离了枝丫，升上天空，化成一颗闪耀的金星在黑色的夜空中闪烁。
　　才气化为若木之花，有两种标准。一是花的颜色，一是花的瓣数。

　　写出的诗词文赋立意越深，花的颜色便越浓，由浅及深分别是最普通的白色，出县的白青色，达府的青色，鸣州的靛色，镇国的浅黄色，传天下的金黄色，而到惊圣境界的已经不再有颜色变化，而是直接化成无数白花装点若木神树，成为神树与才气增长的无限源泉与动力。

　　而写出的诗词文赋引发的才气入体越多，花的瓣数就越多。由低到高分别是三瓣、五瓣，七瓣、九瓣。

　　而顾珃仅仅一句脱口而出的立志之语，立意就已至传天下，引发的才气入体直接让他破人族界限成为童生，因此形成金黄色的七瓣花！

　　顾珃细细地感受着才气入体带来的变化：由普通人入童生变化最大，因为成为童生意味着以后读书就是在追寻无上圣道，作为圣道的拥护者，会得到天地规则和圣庙的保护！若他无故暴毙，圣庙各殿会尽力揪出有关之人还他公道。

　　一般的童生都要在考取童生试，先获童生文位，再入各地圣庙接受才气天降才可以真真正正成为童生。而像顾珃这样，未考童生试便引发才气入体成为童生的，称之为圣前童生，也就是圣庙提前认定的童生，日后考取童生试后入圣庙也可接受才气天降。

　　成为圣前的人，文位每提升一次都可以比常人获得多一次才气天降，这也是民间流传“圣前无虚士”的原因。能够成为圣前的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人族千年历史，成圣前童生者，百中无一；圣前秀才者，千中无一；圣前举人者，万中无一；圣前进士者，积六国百年历史也难得其一；圣前翰林者，千年来只孔圣一人！

　　而顾珃现在凭借立志成圣前童生，便是意味着他圣道之路开始，而且他准备充分，比其他人又多了一次才气天降的机会，一步先步步先，在此珏国存亡之际，人族兴衰之时，看到自己圣途光明，顾珃也不禁喜上眉梢。

　　一切整装待发！

　　下一步便是，无上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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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男子15-20岁称为舞象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