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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下) ...

  •   “朱白衣?”欧阳明日听到这三个字不由愣了一愣。
      据说朱金玉有个独孙,取名朱锦衣,从小骄纵不羁,一日喝醉酒后读到柳三变一首《鹤冲天》,爱极那句“白衣卿相”,发誓今后“不着锦衣着白衣”,名字也一并改作了“朱白衣”。
      “不恋富贵,不念锦衣,江湖浪子,自着白衣。”朱白衣笑着吟诵起来,他语音婉转,有如幽魅,整间石室一刹余音不绝。
      “好一个江湖浪子,自着白衣,当真好一个朱白衣……”欧阳明日一听之下也是心生感慨,他本也是纵迹天涯,高傲不羁,此刻听到这一番言词,心里也似又回去了过往风云烟雨,一时千头万绪,竟似是逢得知音。
      他又重新打量去眼前的男子,见他神态自若,眉宇间确是一股不羁潇洒,这份潇洒同他眸中阴狠共存一处,二者相生相融,竟然是分外和谐。
      天下有谁能够既有阴狠毒辣的手段,又生得一副潇洒磊落的气概?
      欧阳明日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燃些久违一般的欢愉和哀伤。

      朱白衣也在看着欧阳明日。
      他的目光从未从欧阳明日的脸上移开,即便面前树起那十三根毒针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一直是注视着欧阳明日。
      他没有放过他眼角眉梢里一丝一毫的表情。
      现在他看到少年眼里涌起的复杂情愫,终于又笑道:“那么公子可是明白我为何会在这里了?”
      他眼光一转,眼波里虽还是浓浓笑意,眼底却已泛起丝丝酷寒。他话锋一转,道:“那么是不是该轮到我问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朱白衣虽受制于人,气势却是分毫未减。
      欧阳明日听闻此话,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又见面前朱白衣言笑晏晏,眼中毒光陡聚,盯着他道:“我瞧公子也很是顺眼,这里侍卫即刻便到,如果公子肯现在放了白衣,那么白衣也一定不会为难公子。”
      欧阳明日挑去一眼,他见他如此气定神闲,心下不觉也生怀疑——眼前的人若非朱白衣,哪里能有这般勇气同自己对峙?
      而他心里虽疑惑,却还是凝神冷哼一声道:“你觉得他们困得住我?”
      朱白衣依旧满面含笑,悠悠道:“困住公子一个自是不易,只是……”
      他语声微顿,目光却是不经意地越过欧阳明日朝上边扫去一眼。
      这一眼已教欧阳明日心头一滞。
      他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如此难以对付。
      此地构造精妙,一人逃脱尚是不易,他同少恭两人自是难上加难。如此看来,若面前的人真是朱白衣,那此刻却的确是他们成功脱身的最佳机会。
      可眼前的人深不可测,又心思狠辣,使得一手剧毒,如果他不是朱白衣,白白放去又岂非是自寻麻烦?
      欧阳明日盯着他,沉默一会儿冷笑道:“我为何要信你就是朱白衣?”
      朱白衣笑道:“因为这里本就是由我改造。”
      “嗯?”
      “你们是拿下那一架上第二格左数第三本书进入的密道,又一共行了半个时辰多一盏茶的时间,走过了两千两百零一级石阶,终于才来到了这里。”
      他顿了一顿,摇头道:“只是你们本该走中间那条路才对,你们可以见到一个盛大的景象。”
      “盛大的景象?”
      “没错,翠绕珠围楼本来就只会有盛大的景象。”
      “那今夜所来的客人也都是为了这个’盛大的景象’?”
      “公子果然聪慧。”
      朱白衣眉眼中忽然闪过几分狡黠,看着欧阳明日道:“而且,我还知道这里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秘密?”
      朱白衣点点头,“我七岁的时候在这里刻过两个字,现在应该还在这里。”
      “什么字?”
      “‘凌,风’。”朱白衣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晰吐出一个词来。

      欧阳明日脸色已变。
      存活两世,他上一世的记忆大都渐渐消散,能忆起的也多如幻境。而如今这两个陈旧的字再度响在耳边时,字词所联系的记忆终于还是潮水般复涌而上,历历在目,恍如昨日般清醒无比。
      他看着朱白衣,眼波随着脑中激浪微微震荡。这种清醒令他既害怕又惊喜,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好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那份从他见到朱白衣起就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感觉,现在似乎终于不得不被正视。
      “羡他白鹭凌风去,七岁的时候,我便曾想凌风天地,快意江湖。”出乎欧阳明日意料,朱白衣语声幽幽,却笑着诵出一句诗来。
      “人道七岁识老,阁下七岁可生此念,也难怪如今了。”欧阳明日闻此神识稍聚,心思也平稳了一些。
      轮回之事,他不是不信,却实在不想当真会有如此凑巧。朱白衣对这二字的解释显然否认了那种巧合。
      他的心里却微微失落起来。
      但朱白衣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重新陷入了紧张与不可思议。

      朱白衣笑着问:“公子可相信轮回之事?”
      这是欧阳明日来到这里第二次听见这个问题,第一次是沈碧涧,她谈起欧阳少恭的时候,略为羞涩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朱白衣并不羞涩,他的神色忽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火光明明灭灭,他的脸也就越发不可捉摸。
      欧阳明日的心也在这片不可预测中再度被提了起来。
      “不仅是这句诗,我自小便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总会有人喊我凌风。”朱白衣的脸也明明灭灭,他盯着欧阳明日,根本就不似是在回忆。
      欧阳明日却已陷入无尽的回忆。
      朦朦胧胧里,他听到朱白衣道:“公子可要与我一起找一找这两个字?”
      他抬眼看了看朱白衣,前一番话已教他心神迷惘,他似乎已经不再在意朱白衣是否是朱白衣,也已经不再在意朱白衣是否会逃脱。
      他反手一撤,扇子已经聚拢在了他的手里。
      朱白衣颔首一笑,走往一面墙前,欧阳明日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蹲下了身体。
      火折很暗,朱白衣蹲在那里细细找着,恨不能将脸贴在墙上。
      昏暗的光线下寻找一个陈年的刻字的确是困难得很,欧阳明日只是看着他,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深刻清晰。
      他其实已经根本不在意这里是否会真有两个字了。
      “找到了!”朱白衣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打断了欧阳明日的回忆,欧阳明日顺着他手指处,果真隐约看到了两个浅浅的字。
      他不由得俯下身去,光线太暗,他不得不像朱白衣一样弯下腰仔细地去看。
      陈旧的墙角,幼拙的两个小字,一个“凌”,一个“风”,无不是刻的深重,刻的用力。
      他的心也像遭了重重一击。
      他感到肩上忽然被轻轻按了一按。耳边响起一个幽灵一样的声音:“不像我朱白衣竟然也要有一天要来证明我是朱白衣。”
      “现在,公子可信了我?”

      欧阳明日知道现在自己没办法不相信了。
      因为朱白衣的五根手指,已死死钳制住了他的五处穴位。
      他并无性命之忧,却也绝不再自由。
      而朱白衣的声音又幽幽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我早说过,公子的一颗心总是会害了公子你自己。”
      欧阳明日却是笑了起来:“我若是没了这颗心,你以为你还能活的过方才?”
      “所以我才要报答公子。”欧阳明日只能听见朱白衣的声音,并不能瞧见他的脸。他感到朱白衣说话时细细的热气喷在后颈,那是同欧阳少恭不一样的气息,好像一条吐信的毒蛇,一下下舔着他的肌肤。
      而这毒蛇却是热的。
      门外突起了一阵脚步。
      欧阳明日耳力非凡,听得出来人有三人,三人脚步合一,轻盈迅捷,必是久经训练、纪律严明的好手。
      三个有纪律有能耐的好手出现在这里,对于他们必不是什么好事了。
      而朱白衣并未有慌张。
      他又趴到欧阳明日耳边温和地说:“现在,我要请公子一起去参加一个盛会了。”

      三个人是三个年轻的青年,身着一样的精致打扮,各举着三盏一模一样的琉璃灯,连样貌都是相似的俊俏。他们走进石室,正看到了朱白衣和欧阳明日。
      三盏琉璃灯聚集的光亮一瞬就湮没了朱白衣手上小小的火折。整间屋子霎时变得无比明朗,连上面高高的石梁都照的一清二楚。
      欧阳明日见到这光亮,头一遭想到的便是石梁上的欧阳少恭。他心里一紧,袖下十指骤握,已做好了要强行突围的准备。
      而他肩上的手却又按了一按,竟像是在宽慰。
      朱白衣已经笑了起来。
      自信的,不羁的微笑。

      三个人的目光都已移到了朱白衣的笑容上。
      中间一个立刻抱拳道:“白公子。”他又看向了欧阳明日的脸,眼里掠过一丝不明所以的光彩。
      朱白衣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身子也上前了一步。
      他点点头笑着说:“这位是我的朋友,第一次不熟悉路途。”语毕他又拍了拍欧阳明日的肩头。
      欧阳明日何等玲珑,微微颔首接道:“敝姓欧阳,……”
      他话未说完,左边的青年却已失声叹道:“你莫不就是那个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一愣,他来琴川不过一月,并不至于人尽皆知。
      右边的青年却微笑拱手道:“公子之能已是流传甚广,闻者甚众,如今一见果真气度非凡。”
      中间的也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不想今日居然也可在这里遇见公子,果真是卓尔不群,难怪,难怪……”
      朱白衣抚掌截口道:“既然如此,也该请欧阳公子入室了。”
      青年顿足一笑:“的确,二位跟我这边请。”
      语罢,三人已呈一个三角形状围住了欧阳明日和朱白衣,三盏琉璃灯火将脚下道路照的一清二楚。
      他们簇拥着二人一同走出了石室。

      密道中一派光彩,密道外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半敞的铁门没有丝毫动静,月光聚了又散,散了复聚,紫冥的眼里也明灭不息,明暗不定。
      他眼瞳光线虽是起起伏伏,眼里神色却依旧是岿然不动。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片黑暗,即便没有火折带来的光亮,他也能将这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但只要再有一丝的光亮出现,他也无疑会立时被其所吸引。

      门外的风似乎紧了一些。
      现在是春日,理应不会再有这样着着急急的风声,但这样的风声现在就响在门外,越吹越急。
      紫冥的每一根神经都已崩起。
      他是千年的剑灵,跟随历任主人斩妖除魔,对这种不详的气息已有了近乎本能的反应。
      现在这风声就是那样的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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