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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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心中有琴’！少恭果真聪慧通透非凡俗之人，明日相比却是浅陋粗鄙了。”他话音未落，身形一闪已是腾起空中，几点银光闪出，一树桃粉雨落，几道铮铮琴音已然响彻九霄。
他拈飞花做拨，空气为弦，气劲点拨，已然奏响几音前序。琴音浩渺，回响九天，却是他梦里总听到的那一支曲子，也是那日他同欧阳少恭在御仙阁初逢时所奏的曲子。
他从不轻易同旁人奏响这一支琴曲，这支曲就像一个他自己的秘密。
如今他愿意将这秘密说与欧阳少恭。
前音未息，流水琴音已然潺潺而续。欧阳少恭席地而坐十指抚琴，空中桃花音急转而合，一沉一扬，一缓一急，沉扬交错，急缓相生，灵犀一点，凤凰双鸣，却是凝云九天，停息万生。
一曲罢了，琴音同息，天地静寂，欧阳明日回身立于一地花叶，落花簌簌，落满了他同欧阳少恭衣发。
他们相互而视，不言一语。
“这是一首梦里的曲子。”欧阳明日看着欧阳少恭，冷不丁先说出一句来。
“这也是一首梦里的曲子。”欧阳少恭也看着欧阳明日，像是自语，也像是回答。这首曲子都是他们梦里的曲子，他们并不相识，却梦到了同样的曲子。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是有冥冥之中割不断的关系，这关系事关他的身世，更关乎他们二人。
他忽然好想告诉欧阳明日好多事情，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些什么，到底该不该说。
人间的关系最坚强也最脆弱，他不知道这份关系现在是坚强还是脆弱。他只有屏息观望，不敢轻易上前。
欧阳明日最先笑了起来。
他笑的明快兴奋，手掌又击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清脆。
“有趣，有趣。少恭于我当真有缘。”
“我于明日确实有缘。”欧阳少恭也站了起来，他看着欧阳明日，笑容也多出些轻快。
“杏黄裙衫，九霄环佩，不知少恭梦里何人？”
“白衣玄纹，伏羲七弦，不知琴名。”
欧阳明日眉间微蹙，手指绕上掌中金线，“少恭何看此事？”
“从不枉受机缘，欲要一探究竟。”
“我又如何？”
“与少恭无异。”
欧阳明日闻此眉头一展，伸手一笑，“知我者少恭！”
“明日亦然。”欧阳少恭伸掌回击，他的眼神温暖明亮，涌自心底，一点点淌在眼波里。
“我待少恭如何？”欧阳明日的眼睛也很明亮，他看着欧阳少恭，像要看到他的心底。
“……很好。非常好。”欧阳少恭目光不敢移开，他不知道欧阳明日为何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
“少恭愿待明日如何？”
“不负公子厚爱。”
他是对欧阳明日隐瞒了许多，但他也当真从未伤害过他，从未对他相负。
这话是答给欧阳明日，也是说于他自己。他已在心里暗暗发誓，即便无法完全坦诚，他也绝不会负了他心意。不论事态如何发展，他也绝不会伤害他。
他看着欧阳明日，欧阳明日也看着他，飞花簌簌，二人不言一语，只听得见风声滔滔。
天上云卷云舒，风吹散层云，看得到云下蓝天湛湛。
滔滔的风，是否也能将这世上一切繁杂吹散？没有了云朵的蓝天太过沉寂，没有了这些是非波折的人世是否也不算真正的美好？
还是只有等一切风雨过后，才方知平静的美妙？
“得此一言已够。”对视良久，欧阳明日终于说出一句话。风掠繁花，细碎花雨落了满地，落在了欧阳少恭的琴上，落在了他的发上。
欧阳少恭看着欧阳明日发上的花瓣，看着花瓣映衬下欧阳明日的脸，觉得欧阳明日生的比那桃花要好看。
他看着凌乱桃粉中的少年，心绪忽然变得不再宁静。
欧阳明日伸手拨动了花下的琴弦。
“好琴。”
“是好琴。可惜还没有名字。”
每一把琴都必须有一个名字，正如每一个人都必须有一个名字。名字像是一种神秘的占言，人的一生总和他的名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琴的一生也同他的名字有着抹不去的联系。
有了名字的琴才是有了生命的琴。
“婵娟染白裳，徘徊骛情极。”欧阳明日轻轻伸出两根手指，指缝间已然多出一瓣桃粉。他目光越过指间花瓣，望向对面欧阳少恭一袭白裳，眉宇舒展，勾唇笑了起来。
欧阳明日的笑很稀有，很美好。
稀有的东西往往总令人觉得美好，总让人想要挽留。
欧阳少恭看着这珍贵的笑容，心里也开始觉得美好，祈盼它能够多停留一会儿。
“少恭琴音缱绻交错，动静洒脱恰似飞花，不如便唤’婵娟’如何？”
“婵娟？明日聪慧，真是一个好名字。”婵娟的确是一个好名字，欧阳少恭看向了欧阳明日指间的花瓣，他想到了那句千里共婵娟，不论是飞花还是明月，婵娟两个字总是美好又洁净。
既然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的生命，能拥有这样的一把琴又何尝不算件幸事。
空中陡然生出一道破空之气，飞花藉藉，欧阳明日定眼看去时见到那琴上已然多出了两个新刻的篆字，一边欧阳少恭收手而立，看着琴轻轻笑了起来。
他又看向欧阳明日，目色温柔。
“好功夫。”欧阳明日抚掌赞叹一句。他早知欧阳少恭功夫不浅，但方才这惊艳几指依旧教他忍不住喝彩起来。
“明日谬赞。”欧阳少恭谦谦一礼，转而又伸手轻轻拂过那两道新刻之字。他细细摩挲着，看着琴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深远起来。
他真的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这个名字让少恭想起了什么？”欧阳明日见他忽然出神，心里好奇，凤眸几转，指尖又绕上了鬓边发缕。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欧阳少恭看向欧阳明日，他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手指依旧轻轻抚摸着琴身。
“故事？”
“对，一个故事。一个很老很长的故事。”他仔细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挑了挑眉毛。
“明日有兴趣听么？”
“愿闻其详。”
“那你一定要坐下听。因为他足够老旧，足够冗长。”欧阳少恭微微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欧阳明日闻此心里一动，他的腿的确已经有些酸了。
“有一个孩子，他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里，至少他记忆里应该会是幸福的。”欧阳少恭依旧站着，他拿出一方白帕，开始细细擦拭起自己的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要讲一段很长故事的人。
“他的爹很正直，娘很温柔，他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襁褓里的弟弟，他自己也还很小很小。但有一天，他的家里忽然燃了大火。”
欧阳少恭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欧阳明日并没有出声，他在别人说话时从不轻易出声。
他只负责静静地听。
欧阳少恭继续讲了起来。
“他白日同邻家孩童嬉闹，躲入树洞中月升不出，真是机缘巧合，也正是他淘气贪玩救得他一命。待他出来时，已经成了孤儿。”
“于是他流离失所，看尽世态炎凉，直到有一天，大约他已长到……”欧阳少恭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像在回想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
他的目光又停在了欧阳明日的身上。
“对，大约这么高的时候。”他眼里立时闪过了一份豁然开朗的神色，手轻轻伸出比在了欧阳明日的肩头。
“大约他已长到这么高的时候，他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锦衣华服的人，他带他去更衣吃饭，也是金丝银线，山珍海味，之后还领他去了一个足够舒服的房间睡觉。”
“睡醒后他又见到了一个中年人，像他父亲一样的年纪，穿着比那领他吃饭睡觉的人还要华丽还要精致，他戴着顶金掐丝的宝石冠，左手食指上还有一个二指宽的翡翠戒指，戒指上镶着一颗很耀眼的珠子。”
“他后来才知道那个其实是当时权震京师的长平王府的王爷。”
欧阳少恭说到这里细细收起了手里白帕，他的琴已经擦完，他每奏完琴都要擦琴，他很爱惜他的琴，更何况现在这琴还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有人来找你了。”他抬头朝正听得认真的欧阳明日笑了笑，再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袭紫衣正大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是紫冥。
“你此时来做什么？”欧阳明日瞧着他眉头一皱，显然他并不喜欢故事被人打断。
“方家的事我已经弄到一些眉目了。”紫冥从不会介意欧阳明日的脾气，他还是面带微笑。
“方家？”欧阳少恭望向脸色好转的欧阳明日。听到紫冥这一句话，他显然已经不生气了。
“对，方家。”欧阳明日有些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书，“白陌芷的青玉司南佩是从一个方姓女子的手里得来的，我要紫冥去帮我查的，就是她的方家。”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