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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第四十八章 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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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惨惨,空中铅灰色云层叠峦,水面被风吹得浪花重重,随时可能要下雨,这就是海上天,变化无端,一日里甚至可以同时目睹晴空、冰雹、大雨、风暴。
一艘容貌狰狞的巨大船只航行在黑蓝色海面上,船艏翘起的长长刀刺犹如某种野兽的角,船身嵌有道道古怪条状骨甲和铜铁边框,如同是一尾从不可知深渊之下上浮的远古猎食者。
摩伽罗号上,王策手撑栏杆,怔怔看着海水入神。
“王老弟,怎么了?不舒服?”铜雀凑过来,擅识人心的商人道:“我这里有安神祛郁的药,来两颗?”
王策眨了一下眼:“没事,我只是看着天气不怎么好,要定位巨龟寺怕是不易。”
“不碍事。”铜雀手捧一个巴掌大龟甲状罗盘,双目不时往上瞄:“巨龟寺处于深海中,牵星术对它来说误差太大,我这里有专门特制的罗盘,商团里早就进行多次占测,大概区域是不会错的。”
“铜雀老板,海藏珠到底是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铜雀思忖了一会儿。
“老弟,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信么?”
王策一笑:“那也只有信了。”
铜雀永远的笑面上竟也露出几分尴尬:“实不相瞒,我是真不清楚,海藏珠是一种奇物,据说牵连一个天地间隐秘,试图窥探的人要么疯了,要么死了,无一幸免。”
王策神色微动,难怪鬼头刀自知将死发疯般海上撕咬八无暇,这海藏珠说是珍宝,更像是一柄双刃剑。回头想想,海藏珠也是一种多样化的奇妙能力,任何力量,都伤人伤己。
他试探性说:“海藏珠的能力可以对抗妖人邪术,是否代表着,海藏珠与妖人或许有某种关联?”
“或许吧。”
铜雀对此不置可否,言语含糊:“那位毕竟来自于九天之上,不敢随意讨论窥探,之前那鲨鱼牙就因占卜被他发现,如同鬼神一样的不可直呼其名。”
王策心骂了声老狐狸,转过身体背靠栏杆,自嘲道:“铜雀啊,别忘了我们可完全不知道他真名,理论上也不会被他发现。”
“这倒是……”
铜雀也一乐:“这就叫不知者无罪,古人先辈说的话真是极有道理。”
“老雀。”王策不动声色将话题稍微转移:“海藏珠既然那么强,你又说巨龟寺内是海藏珠圣地,数量繁多,咱们四个,加起来就贪狼一个人有海藏珠能对抗一番。是不是太托大了?”
铜雀看向海面,几条大白鲨并排着往前游动,追逐摩伽罗号脚步,这种平日难得一见的独行海中杀手罕有露出温顺惬意一面,就连那排尖密恫人犬齿也恍惚组成了一个微笑弧线。
“贪狼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摩伽罗号也变得灵性,还有白鲨群随行,真是威风了。”朝鲜奸商言语间酸溜溜的,一脸羡慕。
王策纠正:“不是,我说巨龟寺。”
“哦……那里比较特殊,和一般寺庙不太一样。”
他突然咦了一声:“有反应了!”
在铜雀手上的那铜盘中心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他却露出兴奋神色,一路小跑喊着让贪狼降速。
王策跟在他身后走去,见贪狼正带七杀站在一根古怪铜柱面前,这铜柱立在船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上面还有某种意味不明的雕刻。
此前都传言,贪狼船上有以人头骨搭建而成的京观骷髅塔,上船后王策四下逛了一个遍,根本没看到,可见世上传言大抵都是不可信的。
倒是这根铜柱惹眼十足,很难不被其吸引,仔细打量一番,王策识别出铜柱雕刻的是一张张人脸,难怪这图案总给人一种不舒服却似曾相识的印象。
可惜七杀对这人脸柱毫无兴趣,任凭贪狼滔滔不绝,一脸得意吹嘘,她只是不咸不淡地随口敷衍,目光飘向海面,不知想什么。贪狼并没意识到对方的冷淡,独自热情,直到被铜雀托了铜盘逮个正着,只得去下令缓速。
七杀望向远方海平线,心中百念转过,巨龟寺之行不知还有多少波折,八无暇作为邪神阿里曼的使徒,会将无数人再次拉入黑暗、梦魇与疯狂的国度。
蓦地,她听到一个似曾听过的口哨。
这是第一次王策见到七杀真容时吹的调子。
“七杀头领真是天生丽质,海上餐风露宿都依旧无损倾国倾城,如果大明皇帝见到,多半要将你掳走当妃子啦。”王策笑嘻嘻开玩笑,心想,也不知道老朱现在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七杀侧脸看了他一眼:“按照你们明人喜好,女子不是肤白娇小才算美么?我一点不白,不过是你们眼里的番子罢了。”
“那是没有见识的说法。”王策摇了摇食指,上下扫了扫眼前的海上女王。
确如七杀自嘲,她不似寻常汉家女子那般拥有赛雪肤色,七杀身姿高挑,小麦色皮肤与匀称又极富野性的身姿曲线反而相得益彰,是全然不同于大明女子的另一种风情。
七杀今日只裹了白抹胸,露出平坦水蛇腰,腰带上镶嵌的一粒粒红宝石缀饰被阳光浓郁闪亮了色泽,耳垂挂了纤细又硕大的金耳环,这一套装扮构成了七杀独有的华美奢旖,装束妖而不艳,欲而不淫。
白纱笼裤上腰带处,银扣鎏铜木柄单手火枪是她犀利的随身兵器,也给这身绮丽诱惑打扮增加了一份克制的英武气,令人不敢轻视冒犯。
王策每次看到七杀都有一种奇异预感,眼前女人随时可能对你胸口来一枪,她可以笑容满面杀死一个人,也可以温言细语击碎一个脆弱的男人。
比如贪狼老兄,就是后者。
罗成这个水粉店落魄后人曾说,女人最无处抵挡的武器并不是财富和孩子,而是装扮,还真有这么一些道理。
王策微微一笑:“皮肤白皙,是一种纯净之美,不过却也未必人人喜欢,宝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白的,她也是我遇见过的女人中最纯净的,但你要说她受男人欢迎……你自己怕是都不信吧?”
听到宝珠的名字,七杀也不由莞尔:“那小姑娘底子很好,就是还太小,什么都还没开窍,你还得好好等一阵子,花开要有耐心。”
“我还是喜欢有刺的花儿。”王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女海盗身上瞟了一眼:“美丽的另一面不就是危险么?”
七杀早就习惯男人的各种目光,坦然若之:“男人都是欲求不满,得不到的终究是最好的。”
这位海上女海盗懒懒背靠栏杆,双肘支撑身体,对王策轻轻一笑:“上次你在礁岛上阻击大明铁甲船,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王策嘿嘿笑着:“兔子急了也咬人,那是没办法了,给大家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你对海战很熟悉。”
王策不动声色:“这叫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念,你可不知道,《尉缭子》、《孙子兵法》我天天琢磨,专精‘走为上策’。”
他的扰乱并没有让七杀转移注意。
“不止走为上策。”七杀撩了撩被风吹起的一缕刘海,目光若有所指:“你没有过船队,却有指挥多艘战船行进的经验,你没有参与过大规模海战,却对应战大明水军毫不陌生,进退得法,很有一点军阵的味道。”
王策心道不好,这女人终究看出端倪。
这事实属无奈。
他好不容易在礁岛上搞定阿文,老郑就带水师炮轰,赶得众海盗鸡飞狗跳。王策不可能眼看着海盗联盟分崩离析,这些人是对抗八无暇的第一线,也是长久以来南洋局势的稳定者。
所以他通过七杀让众海盗按照自己的规划迂回逃亡,避开与白虎船正面交锋。
七杀双眸看进这个迷之男人的眼里:“你有没有话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