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最初》伊橙珈儿

4、第四章

　　语文老师在上课时说《小学语文精编》这本参考书特别好，要想考出好成绩，就必须要好好看这本书。她要求我们在下一个周一的课堂上，必须人手一本。语文老师姓郭，剪着一头齐耳短发，戴着一副眼镜，很干练的样子。也许因为眼睛在镜片后边的缘故，我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她的眼睛，只记得她的皮肤比较黑，脾气不太好。她很厉害，班上的同学都很害怕她，我也很怕她。
　　放学后，我立刻一阵风似地跑去找妈妈。妈妈在缝纫店里忙着，还没下班呢。妈妈的缝纫店在村子菜市场旁边的一排商店那儿。旁边挨着一些五金杂货店、卤肉店等。店里很黑，我一脚踏进去，看到张阿姨正站在案子旁边剪裁，而妈妈依旧在靠小窗旁的缝纫机上忙碌。
　　“树儿放学了。”张阿姨一见我就笑了，她很喜欢我。她大约三十出头，剪着一头短发，两只眼睛一笑便眯成了一对弯月。我笑了笑点点头。
　　妈妈抬起头，看见我，问：“怎么没有回家写作业。”
　　我轻轻走过去，说：“今天作业不多，我就先来看看你。”
　　我张不开口，在心里使劲想，怎么跟妈妈说。我知道家里困难，妈妈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所以每次要钱，我都觉得很难以开口。每次开口跟妈妈要钱，我都要踌躇半天。我必须要去买本《小学语文精编》。这次又是额外的开支，怎么办呢？那本书可要八块钱呢。
　　我站在缝纫机旁边，帮妈妈把掉在地上的面料捡起来，叠好后放到桌子上去。
　　小店的生意不怎么好，妈妈一个月能挣300块钱左右，我们娘俩的生活，紧巴巴的勉强够了。学校需要交钱的活动，每次都使妈妈面露难色，虽然她最后每次都还是想办法给我弄到了钱。
　　门外走进一个女的，一进门就嚷嚷：“王秀枝，这衣服老太太穿不成啊，肩膀这里太小了！”我转头一年，是个胖女人，脸上堆着肉，皮肤很黑，
　　妈妈抬头一看，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迎上前去，说：“高姐，您快坐。实在不好意思，一定是我们大意了，快让我看看，我们重新改改。”那胖女人将手中的衣服往案子上一甩，气哼哼地说：“本来是婆婆大寿，我给她的礼物，结果，穿不上。她还以为我是故意的，还在那儿跟我生气。你说这事闹的。”
　　妈妈赔着笑脸，一边拿起衣服，说：“不好意思，再给你改改，这次一定合适。”
　　张阿姨一把从妈妈手中扯过衣服，说：“咦？这奇怪了，怎么会小呢？”
　　“咦？还奇怪了，难道我撒谎不成？”那胖女人瞪起眼睛，做出一副要大吵一场的样子。
　　妈妈赶紧拉住张阿姨，一面对那胖女人说：“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妈妈说了半天好话，那女人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张阿姨不满地说：“她这纯属找事儿。做她婆婆的衣服，她又不把人带来量，靠她报的数字做的。现在穿不上，凭什么我们给她改了，还要听她罗嗦啊。”
　　妈妈又坐到缝纫机旁边忙去了，一边说：“算了算了，和气生财嘛。”
　　目睹了这一幕的我，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要这个钱了。我想还是算了，被郭老师骂就骂吧，到时候和同学用一本书好了。
　　周一上午刚一进教室，柳婷婷就问我：“你买了吗？”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摇摇头，向四周看一看，目之所及，每个同学手上或者桌上都有这本蓝色封面的书。
　　柳婷婷顿时花容失色：“那你惨了！这次郭老师一定会让你到教室外面去罚站的。”
　　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郭老师愤怒的脸，但是很无奈，但也只能认命了。我垂头丧气地说：“罚就罚吧，我家没钱买那本书。罚完站就没事了，只是写作业的时候要借我用一下你的。” 柳婷婷同情地点点头。我俩以前经常这样做。
　　我的同桌张勇桌上倒也随便地摆着这本书。我不禁叹一口气，他这个不爱学习的家伙反而轻易就买了这本书。他家有钱，他爸一听说他要学习，还不是赶紧给他买。
　　柳婷婷仍站在我课桌前，看我的眼里全是怜惜的神色。她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我有些沮丧，真不想再被她这么看着，就对她说：“还不快背书去。”她才转身回座位去了。我埋下头使劲背课文，已经没买书了，等抽到背书的时候，再不会背，还不被骂死才怪。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男老师，姓谭。谭老师一进门就皱起眉头问道：“今天怎么又有5个人没交作业，谁没交作业赶紧站起来，快！快点！”课堂上大家的情绪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我也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全神贯注起来。
　　下课铃响了，谭老师一走，大家都松懈下来。我刚一放松，却又紧张起来了，下一节就是郭老师的语文课啊。
　　忽然张勇扔过来一本书落在我面前的课桌上。我定睛一看，蓝色的封面，是《小学语文精编》。我转脸一看，他又趴桌上，扭过头去。我拍拍他，问：“咦？你不要吗？干嘛给我？”
　　他微微扭过脸来，却面无表情，却说：“你看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没有书郭老师会罚你的。”我提醒他。
　　他回答：“他又不管我。”
　　我着急地说：“可是……”
　　他的脸上已经现出不耐烦的表情，抬起左手，让我不要说话。我只好闭上嘴。
　　我拿起书，不由有些欣喜，再看着他的脸，不知道该不该谢谢他。老师发火或者惩罚他，他从来都无所谓的。老师让他罚站，他就去门口站着，有时候甚至就直接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老师气得要命，去找家长来，他父亲就来把他带走，过两天，他又来上课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他的家人，也已经习惯了吧。
　　语文课上，郭老师果然开始查买书的事情，张勇高高地举起手来，老师让他去教室门口罚站。
　　下课了，柳婷婷立即跑过来，问：“你怎么又有书了呢？”
　　我说：“是张勇的，反正他也不用。”
　　柳婷婷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书。我有些心虚，毕竟因为这本书害别人替我罚站了。这时候，张勇已经结束罚站，从教室门外走进来。他照例是往桌子上一趴，不理我。对他来说，被罚站还不是家常便饭的事。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禁不住摇摇头。
　　柳婷婷吐吐舌头，回她座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