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的地方》朴思暖

10、为了去送你，我赶了十万八千里

　　屈亦辰笑笑地看着她，慢悠悠地指着眼前十几米远的轿子：“姥姥过来了。”
　　姥姥满面笑容地伸手招呼：“小辰，黑丫头，你们俩快过来呀。”
　　在听到黑丫头的时候，江千千的脚步还是怔了一下，额角往下刷黑线。
　　屈亦辰咳了咳：“我姥姥记性不好了。哈，快过去吧。”

　　姥姥开心地抚摸着江千千的头：“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啊！”
　　江千千又被惊了一下，姥姥这样大的年纪竟还想着永远，可自己小小年纪就一直想着生活中那些惆怅而狗血不开心的事情。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是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屈亦辰从江千千的一怔中仿佛看出了什么，因笑容而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蔑视”江千千的光芒，仿佛在说：“姥姥这叫睿智。”
　　江千千心里又闪出了义愤填膺的火苗，用嘴型向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关、你、什、么、事。”转而仰视着一脸灿烂地给姥姥传送着大大的笑脸。
　　屈亦辰一副“念在你是讨我姥姥欢心就不和你计较”的样子，笑眯眯地紧邻站着。
　　江千千心里突然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花，白色的，半透明的，花瓣巨大而柔软地铺展开来的花——这个画面，竟有种从心底里滋生出来的温馨。
　　屈亦辰忽然变得惆怅。明天就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温暖的小城，离开这个人情味十足又让自己从心里感到踏实的小城。
　　他望着江千千的脸，笑靥如花，有种能让人一瞬间错乱的美好。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在飞满流星的天幕下的璀璨盛景，那洒满光辉的脸庞，也像此刻，笑靥如花。
　　屈亦辰在心底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他握不住她的手，可他却想握住她的手。
　　算了，回去吧，至少让姥姥过了一个不算孤单的新年。
　　到姥姥家之后，屈亦辰送江千千回去。
　　屈亦辰仍是习惯将右手插在裤兜里，并不是为了姿态潇洒，纯属方便。
　　“明天，你会来送我的吧？”漫长的寂静之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距离已经拉得稍微有些远了。屈亦辰在江千千背后有些伤感地问。
　　江千千停下来，扭过头，点了点头：“会的。”那么自觉，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一下。答应了之后江千千才反应过来，如果是思考一下再回答，肯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吧。
　　屈亦辰这次并没有得意地嘴角扬起。他微微地笑了笑，脸上好像掖着一点苦涩，眼睛看着地面：“谢谢你。”
　　江千千才开始发现他的状态不太对，急走几步退回来到他身边，探询地看着他，歪着头问：“怎么了？”
　　“没，没事。”屈亦辰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粲然一笑：“逗你玩儿呢。你都没有舍不得我，不开心。”
　　恍然之中看到屈亦辰迅速地又变成了另一个人，江千千有些心思不定。刚才那个身体里和眼神里透着伤感的少年，明明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真实，忧伤也那么有感染力。可转而之间就变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着轻易就能说出来的挑逗的话，好像任何人都伤害不到他。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或者说，两个都是他？
　　江千千索性不想了，冷着脸转过身又蹬蹬蹬气呼呼地向前走去：“别送我了，我明天去车站送你。”说完就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下午六点多钟，爸妈和弟弟还没有回来。江千千到房间一个人看起了小说。八月长安的《你好，旧时光》，沉浸在美好的场景里不能自拔。
　　“嘿！”弟弟突然出现的脸和像一阵风重重落地一样的情态让她突然抬起头，惊魂未定了一下，拿起书就朝弟弟的肩颈处摔去：“你吓死我了！”
　　弟弟架起两个胳膊格挡：“我们今天可好玩了。你没有去，亏了！”弟弟的小嘴瘪起来，示威地看着江千千，试图唤起她的遗憾和愧疚之心。
　　“你管我。”江千千将书收起来，放在腿弯处。
　　“姐，我今天早上好像看到了一个男的，就在你出去的时候，他推搡着你。”弟弟的眼睛里闪着鬼机灵的光，耀眼得江千千想撞墙。
　　江千千瞪大眼睛看着弟弟，他继续说下去，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姐，那是谁呀？好像不是林花谢哥哥哦。姐，你出轨啦？”
　　“你！”江千千上去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巴：“你知道什么是出轨吗？你乱说！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呀？让爸妈听见你就死定了！”
　　江千千的心里，简直五味杂陈，这是小孩儿吗？你咋不上天！
　　江小万。江千千狠着眼神看他。
　　江小万被江千千的大力手掌捂得喘不过气来，含混不清地求饶：“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姐姐你放开我吧……”
　　江千千松了一口气地松了手，眯着眼睛问：“你哪里错了？说。”
　　江小万从江千千手下脱身出来，整个身子像泥鳅一样窜到门边，只留出半个身子在屋内，眨巴着眼睛说：“我不该把你出轨的事情说出来。放心，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你！”江千千又一次气急败坏，飞身去扣江小万的时候，江小万顺手机灵地一拉，将门带上。江千千在门上撞得痛得滚到床上。
　　原来屈亦辰不是最可恶的，江小万才是。
　　江千千含着血和泪的教训，在床上捂着脸想。
　　这个孩子，长大了得祸害多少小女生啊！
　　昏昏沉沉地，江千千竟然睡着了。吃晚饭的时候，妈妈进来喊她吃饭，江小万躲了个没影，估计怕在新年第一天有血光之灾。

　　江千千，你说好的来，为什么没来？
　　——屈亦辰
　　在小车站等了许久的屈亦辰，眼看着离开车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而说好要来的江千千却迟迟未到，手机也关机，像失联了一般。不禁焦急得眉头皱起来，怅惘地看着候车室入口的方向。
　　十五分钟，十分钟，五分钟……还是没到。
　　检票口已经没人了，检票员正打算关闭入口，屈亦辰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关闭之前完成了最后一张票的检查。手里紧紧地攥着火车票，眼睛里闪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屈亦辰——”江千千无力地喊着，累得气喘吁吁，因为过长时间的跑步，心口疼得像是压满了细细密密滚烫的碎石。可是就在她到达候车室的那一秒，看到屈亦辰只剩下二分之一的背影像风一样地在拐角处闪过，像风一样卷走了一切。
　　江千千气结，辛辛苦苦来了还是没赶上？刚想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在哪个时刻已经不翼而飞……天呐，江千千赶忙地双手在全身上下乱摸，寻觅每一个可能藏着手机的口袋，结果……口袋扁扁平平，空空如也。
　　江千千欲哭无泪。为什么上天要在今天惩罚我啊？
　　就在一个小时半之前，江千千在闹钟的呼唤下迷迷糊糊地爬起床，吃了妈妈做的早餐，洗了脸，梳了头，准备赶往火车站。
　　可正在这时，表哥和嫂子登门造访。
　　嫂子一进门立刻热情地抱住了江千千：“千千乖，后来也没有去我家玩。初一那天你爸妈和我们都去了奇峰山，你竟然没去，为什么？”
　　江千千看着热情地就要抱上来的嫂子，迎了上去，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嫂子，我要去车站一下，回来陪你们玩儿。”
　　因为爸妈都在场，说完江千千赶紧朝嫂子使了个眼神，恰逢其时地堵住了嫂子张大的嘴巴和正要脱口而出的：“去车站干什么？”
　　嫂子使劲儿地理解这个眼神，突然福至心灵，是去送那天那个男同学？想到这里，她也给江千千回了一个同样诡异的眼神。
　　目睹这一切的表哥无奈地看着她俩：“你们俩……在做什么鬼？”
　　看着表哥一脸蒙圈的神情，嫂子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秘密。”
　　“噗。”江千千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径直朝门边走去。
　　刚按下门把手，江千千猛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由于身子几乎靠在门上，距离太近，又毫无防备，所以猛然之间吓了一大跳。
　　门开处，是大表哥和嫂子还有他家的小宝宝来了。
　　大表哥是大姑家的儿子，较年长一些。又加上住得稍远，平常与江千千家里来往没有那么多，所以没有和二表哥还有嫂子亲近。
　　但是乍一见到，还是很开心。尤其是大表哥家小儿子那水嫩嫩的小脸蛋儿，叫人忍不住地想疼爱。
　　自然地接过大表哥手里的礼品，江千千将他们一家三口迎进家里。
　　寒暄了好一阵子，江千千才猛然想起，屈亦辰还在车站！那列车的开车时间快到了。
　　由于小车站到屈亦辰所要去的城市车次特别少，所以基本上没有时间的可选择性。一天之中只能选择这一个时间点的唯一一列车。
　　可怜的屈亦辰，江千千心里略微动容。
　　正当她刚绞尽脑汁想起了一个借口要出去的时候，冷不防地牢牢被粉嫩嫩的小侄子抱住了大腿。粘着她非要和她继续玩。
　　江千千好不容易克服了不忍之心，讨好地笑着：“小化乖，姑姑去给你买糖吃。特别好吃的糖，一会就回来啊——”
　　旁边坐着的大嫂子一眼看出了什么，善解人意地笑着：“千千有事你就先出去吧，不用管他。”
　　千千感激地朝大嫂子笑了笑：“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别走，等着我回来陪你们玩儿啊。”
　　走出门的江千千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然而还没有轻松两秒，突然想起来车马上要开了！于是一颗心又被吊得更高。
　　她以能跑得最快的速度往车站方向赶去，两腿交替着迈步，感觉生平都没有这样拼尽全力地奔跑过。
　　到了街道上，江千千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车站，请快一点！”
　　师傅很给力地加大码力，可无奈运气不好，所过路口尽是红灯……
　　终于，在江千千百折不挠的努力下，在火车开的前几分钟到达了候车室。
　　然而当江千千累得捂着心口大声喊屈亦辰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半个背影。
　　这，多么地沮丧。
　　江千千抬腕看了看表，离火车开动只有三分钟了，他能不能赶上上车还有点悬乎。
　　不过，只要能上站台，应该都能上火车的吧。江千千笑了笑。
　　转而想给他解释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天呐，我要这么衰吗……
　　手机丢了，回去可怎么向爸妈交代……
　　好在已经不是丢过一次两次手机了。江千千自忖，从高中用手机以来，自己已经丢过三次手机了，还不加这次。
　　江千千，你真是一个丢蛋的老母鸡！
　　江千千边捶着头边懊恼地往回走。
　　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表哥和嫂子们因为要赶着走下一家亲戚，所以都已经走了。
　　刚踏进自家屋里，妈妈连忙说：“千千，刚才有个人给你打电话。”
　　“电话？你确定是我的？”江千千欣喜若狂。
　　“是啊！你今天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早上急匆匆地走了，手机都忘带，现在又魂不守舍。魂被哪勾走了？”妈妈盯着江千千上下打量，仿佛非要看出个究竟来。
　　江千千连忙奔跑到自己的屋里，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手机，一把抓过扑倒在床上，惬意地翻了个身，又弹起来一下子上去抱住妈妈：“妈，你今天真漂亮，我爱死你了！”
　　妈妈被江千千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江千千从身上扯下来，用手抚着江千千的额头：“千千你没事吧？别吓妈妈啊！”
　　“没事儿，妈。我就是……”江千千想说心理上经受的手机失而复得的心情，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挨骂，于是眼珠子一转，立马转换话题：“妈，刚才谁给我打电话啊？”
　　妈妈微微皱起了眉头：“是一个叫‘全宇宙都不理的猪’的人打过来的。诶，我说千千，那人是谁？你怎么给人起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外号？”
　　“噗。”江千千正在暗自后悔刚从一个坑里出来又跳到另一个坑里的时候，妈妈突然话锋一转，竟然幽了她一默，不禁心花怒放：“妈，你越来越可爱了。”江千千谄媚地笑着，声音里能滴出蜜来。
　　“切。”妈妈捏了一把江千千的脸，笑着转过身去。
　　就在昨天晚上才给屈亦辰改的备注，今天就被老妈抓了个现行。这运气，江千千心里啧啧叹着，要是赶在这时间买个彩票就好了。
　　损失啊！江千千又一次扑倒在床上。
　　给屈亦辰回个电话吧。
　　江千千正色。
　　拨通之后，那边沉默着一言不发。
　　“喂？喂？”江千千一遍遍地试探着，死寂的电话线另一端终于有了点声音。
　　“干什么？”闷闷的声音，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听到屈亦辰终于说了句话，江千千连忙解释：“喂，我今天去车站了，可是你已经走了。我喊你你没听见。”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没带手机……”
　　“……”
　　“对不起哈，我爽约了。”
　　“没事，本少爷原谅你了。你欠我一次见面，你记着。”
　　听到屈亦辰又飞扬跋扈起来的声音，江千千才放了心，又恢复了硬碰硬的语气：“哼。”挂了电话。
　　大概是没想到江千千这么快就挂了电话，屈亦辰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声音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立马短信轰炸过去：“不想记着也得记着！”
　　江千千突然觉得手机很烫，立马摔到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笹拉着kitty猫头的棉拖，慵懒地走出去：“妈，饭好了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