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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枯了，菊花老了，沉冰公子活不了了。
定北王不知道这些，直到派去的太医侯德宝来传话。
“定北王，沉冰公子只怕活不了几天了。”侯德宝小心翼翼、观颜察色。定北王与沈沉冰的关系昭然若揭、天下皆知，由不得他不害怕。
侯德宝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并不悲伤，他愣了一下，背过身道：“为什么？”
“回王爷，沉冰公子体虚多病，加之旧伤复发，心肺衰竭，已是油尽灯枯，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侯德宝说得自己都胆战心惊。
定北王挥了挥手，“下去吧。”
侯德宝如释重负，脚底抹油般地溜走了。
“看来男人不止对女人薄情，对男人更薄情。何况是一个沈沉冰，谁敢深情？”侯德宝边走边寻思。
定北王仍然一动不动。他是功勋彪炳千古的王侯，也是风神俊秀的美男子。久经沙场、血雨腥风无损于他的容姿，反而增添了他的神韵。他二十七八岁，肤色略微黎黑，脸形削瘦硬朗，眼睛有星辉般的光芒，笔挺的鼻梁像一道娇好的分水岭，嘴唇抿成最坚毅的线条。他是那样的男人，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别有威仪，难以抗拒。
他终于坐了下来，喃喃自语：“要……死了。”又是震惊又是怀疑。
他觉得自己并不悲伤，是的，他确实这么认为。前年他最后一次见沈沉冰，沈沉冰确实是身体有恙。但他要死了，怎么说都太突然了。他甚至觉得这消息不是真的，沈沉冰，他怎么会死？就是天下的人都死了，也不像会轮到他。
他想表现得难过一点，但是做不到。是沈沉冰对不起他，并不是他对不起沈沉冰。但他和沈沉冰纠缠了这么久，爱和恨都分不清了，他难道不该难过？他只是觉得很无力。
“弟弟。”安瑞郡主走了进来。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在很多地方，定北王长得和她很像。只是安瑞郡主肤如凝脂，光洁白皙，不似定北王的黟黑。
定北王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
“你去看看他吧。”安瑞郡主又道：“我都听说了。”
原来是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了，反倒是我不知道。定北王在心里忍不住笑了。
“别的也不多说了。你姐夫死了有几年了。我也这么过来了。”安瑞郡主叹了口气，走了。
定北王坐了一个早晨一个中午，一直坐到了申时。已经秋末了，太阳早早地要下山了，定北王身强体健，他不觉得冷，他只是觉得有点凉。
他还是想见沈沉冰一面。他有两年没有见他了，真的下了要见他的决心，居然有几分紧张。他在战场上不曾怕过任何人，却怕了一个气息奄奄的沈沉冰。
沈沉冰其实就住在定北王府，或者说是被软禁在定北王府。离定北王的望空轩只有三个拐弯、四条长廊，但两年来，定北王楞是没见过他一次。
定北王走得很慢，踱了很久，还是来到了惜怀轩外。沈沉冰就在里面，走进去，就能见到他。定北王开始想象两年不见沈沉冰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最终没有进去。一走进去，沈沉冰就又赢了一回，他可以想象那个尖酸刻薄的人脸上露出的又讽刺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见他两年，照样是好好的，见他做什么。定北王这么想。
冬天还没有过，管家善来就来传话，沉冰公子去了。
善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但办事干净利落，又善于迎来送往，一下被用人不拘一格的定北王提为了管家。他自己琢磨着把主人的心思看了个□□成。但这一次，他从定北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沈沉冰，死得真干脆。什么都不用管了，而他一个人却要承受双倍的折磨，双倍的痛苦。果然是连死都不吃亏的沈沉冰。想到这儿，定北王觉得心头堵得要上不来气儿。
“王爷，如何入殓，何时下葬？”善来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重殓厚葬。”定北王又喃喃道：“不用挑日子，这就葬了。”
“葬于何地？”善来又问。
“何地？何地？葬于何地？”定北王连连问道。而后颓然地跌在椅中。
“王爷！”善来不由心惊。
“冷栖山吧。”定北王笑了。还是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小东西，我终于是赢了你一回！
“善来，笔墨。”定北王挥了挥手。
善来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又回来了，取了文房四宝置于桌上。他又向定北王禀告：“小的已经传了话下去了，沉冰公子晚间入殓。”
定北王提起羊毫，蘸了蘸墨，想要画一副沈沉冰的像。笔提在半空，却始终没有落下去，墨汁倒是滴了下去，白纸上多了个不断扩大的黑点。
从哪里开始画，怎么画，他开始觉得疑惑。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连沈沉冰长什么样他都忘了。他努力地回想，只是自从知道沈沉冰的死讯后，关于他的东西就迅速地从脑海里流逝，抓也抓不住。
定北王很恐慌。
他把笔一扔，飞奔了出去，直直地冲向惜怀轩。在他眼里，路已经不是路，回廊也不是回廊，怎么近，他就怎么走。
他撞开了惜怀轩的门。突然又不敢进去了。
沈沉冰啊沈沉冰，死了我都赢不了你！好个沈沉冰！
惜怀轩跟整个王府俨然不是一个世界，一室之内盈满腐败哀伤的味道。
定北王望了望床榻，他果然死了。他走近坐在床沿，两年不见，沈沉冰居然可以消瘦到这个地步。可他确实是沈沉冰，艳绝天下的沈沉冰。即使死了，他仍然是漂亮得那么惊心动魄。他长发披散，比起昔日，少了光泽，多了沧桑。他的脸如雪莲花一样，只是没了生气。他那双可以散发毒药气息的桃花目永远不会再睁开了。他总算安静地躺着了，从此没有什么歹毒的心肠了，从此没有什么狠辣的手段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