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青骨绘倾城》春秋亭

42、山里红（上）

　　当夜，丹青要来了杏林村的地方志，结合自己平时看的科教节目和相关书籍中的知识，认真阅读，仔细分析，苦思冥想，试图拼凑出一套较为完整的可行性方案，将杏林村改造成自然保护联盟，一举两得。

　　夜深人静，只有一间小屋里还燃着几盏青灯，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跳跃的烛光中伏案写作，已经不知道剪了多少次灯花，续了多少杯茶，案头的草稿纸也渐渐堆积如山。

　　皇甫玄武好几次催丹青去睡觉，都被拒绝了。他上学的时候就是如此，从来不喜欢把难题留过夜，现在习惯成自然，只要问题不解决，怎么样都睡不着的。

　　皇甫玄武见他如此固执，随便抽了一张草稿纸瞧了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面满是图画和文字以及修改符号，简直比全身整容手术还要密密麻麻，还要精益求精。心中五味杂陈，于是毅然决定“舍命陪君子”，搞得远志和天葵也不肯睡了，非要一起帮着出谋划策。好在还没有告诉村民们，不然以山里人淳朴的性格，估计杏林村破天荒要集体来一出《今夜无人入眠》了。

　　丹青很无奈，也很感激，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设计出蓝图，让皇甫玄武他们能早点休息。

　　皇天不负苦心人，丹青他们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拟定了一套比较合适的流程。

　　第二天早上，在村长的带领下，一行人首先去神农祭坛举行了庄重的祭祖仪式。对于医堡中的医者们来说，对神农架的最初印象就是从神农祭坛的炎帝巨像开始的。

　　祭祖完毕后，就换成了丹青带领大家考察神农架的植物分布，传授商业机密。

　　每年伴着四月的第一缕阳光，神农架的春天就来临了，沉睡了寒冷的五个月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从海拔398米到3105米，三千多种植物依次换上了春装。

　　在地球的同纬度地区，神农架有着最为丰富的植物种类，这里也是现代社会北半球中纬度地区唯一保存完好的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这有赖于神农架巨大的海拔落差所造成的低山、中山和亚高山三个气候带。丹青此次考察的地带主要停留在中海拔地区，并不打算深入。

　　在他的指引下，众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野蜂巢。

　　丹青认出了这里的蜜蜂是中华蜜蜂——中华最原始的蜜蜂之一，它的进化史已有7000万年。相对于其它蜜蜂喜欢成片采蜜的方式不同，中华蜜蜂善于搜集零星的蜜源，也就是说以蜂巢为中心辐射开来，任何一朵花蕊中都有它们的身影。上生物课的时候，他曾经阅读过相关的资料。在现代社会的很多地方，中华蜜蜂因为生物入侵已经频临灭绝，神农架成了这些珍稀小家伙们的最后家园。

　　“现在我们要点燃的就是艾蒿，”丹青举着一把狭长的绿色植物解释着，“相信大家也知道这是一种药材，端午节的时候通常将它挂在家门口和角落里来辟邪。当然啦，今天燃艾有两个目的，第一是驱散蜜蜂，第二是消毒杀菌。”

　　大家按照丹青的吩咐，缠好头巾、面纱、手套等防具来保护皮肤，然后一人一把艾蒿，围成一个烟熏阵，对蜂巢发起了侵略战争。一时间，空中战场上硝烟弥漫，烽火狼烟，雾霾缭绕，蜜蜂们承受不住，不一会儿就放弃了抵抗，纷纷撤离，留下了一整巢甜蜜的战利品。

　　对于皇甫玄武这样的富贵之家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收割蜂蜜，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又是在一片神秘的原始森林中，这里没有污染，没有嘈杂，有的只是一种古老蜜蜂的嗡嗡声，纯净与自然。

　　刚割下来的蜂巢晶莹剔透，色泽清淡，这是最新鲜的美食。在丹青的指导下，天葵将其中一片切成了许多小块，分给大家品尝。

　　皇甫玄武第一个尝试，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小块看了看，黏绵的蜂蜜拉着长长的丝儿滴了下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哇，色泽如此清爽。”他不禁称赞了一句，然后尝了一口，果糖和葡萄糖挽着手在舌尖上跳起了康茄舞，顿时眼中一亮，连连点头：“唔……甘甜无比，从未尝过如此佳酿！”

　　“味道不一样吧！”丹青笑了笑，又招呼其他人：“来来来，大家都尝尝看！”

　　众人早就抵挡不住这大山之中千百种花蕊的芳香结晶，个个馋涎欲滴，一阵哄抢，迫不及待地放进嘴巴里。

　　远志舔了舔嘴唇周围的残蜜：“如糖果一般……不，更甜！”

　　“无法言表……如人品蜜，甘苦自知，”天葵在嘴里咂着滋味说，“如此之甜，如此之香，堪称极品！”

　　村长吃得胡子眉毛都翘起来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有一个妇女代表吮着手指笑着说：“我简直恨不能将手指也吃了！”

　　皇甫玄武笑道：“我从未吃过蜜，仅饮过。”

　　“这才是真正的蜂蜜，”丹青得意地说，“纯天然，无添加。吃蜂巢蜜和你平时喝蜂蜜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喔~”

　　大家品了一回，丹青又要远志做了一件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将剩下的半个蜂巢又放回了枝桠上。

　　“这……”众人面面相觑。

　　丹青旋即拿出一张草图解释了起来：“刚才是给你们示范了一下如何以熏艾的方法来获取蜂蜜，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养蜂业是农业组成的一个不可或缺的有机部分，不过因为你们以前大多以植杏种茶为主，是以对此并不了解。中华养蜂的历史悠久，《神农本草经》中便有记载。虽然像刚才那样直接采集野生蜂蜜也可以成功，但既破坏了生态平衡，产量也不高，在村中进行人工养殖是两全其美的方法。蜂巢不仅可以提供蜂蜜，还有蜂王浆、蜂胶、蜂蜡等等一系列产物，可谓浑身是宝。这上面画的是蜂箱的结构图，还有一些有关养蜂的注意事项。神农架环境这么好，最适合养蜂。可惜我了解的也不够深入，但我相信其它地方一定有养蜂高手，只要你们肯虚心求教，刻苦钻研，绝对可以摸索出自己的酿蜜之道。”

　　“多谢公子！”村长接过草图，激动得深施一礼，“公子如此费心，老朽代全村感谢公子惠泽乡里！”

　　丹青赶紧托住：“村长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何况这些知识也不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只不过做了个传播的媒介而已。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路上，皇甫玄武好奇地问丹青是怎么学会养蜂术的，丹青便说：“还不是从书里看来的。法国——这个时候应该叫法兰克王国——有一位昆虫学专家，他写过一系列的书，叫《昆虫记》，是一部非常寓教于乐的科普作品。”

　　“未料你不仅博古通今，还学贯中西。”皇甫玄武赞叹不已。

　　远志挠挠头：“公子，可为何要将蜂巢挂回原处？”

　　丹青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又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一个老太婆养了一只非常神奇的母鸡，这只鸡每天都能给她下一只金蛋。老太婆是个好逸恶劳的人，每天躺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就等着鸡下蛋。虽然日子过得不错，可她还是个贪心不足的人，老想得到更多的金蛋。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既然这只鸡每天都能下蛋，说明鸡肚子里肯定还藏着更多蛋。于是，她为了把金蛋全部取出来，就立刻把母鸡给杀了。结果可想而知，鸡肚子里一个金蛋也没有。此时她万分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杀鸡取卵’这个成语就是用来比喻那些只图眼前，不顾长远的人，和‘竭泽而渔’、‘焚林而猎’都是近义词——收获蜂蜜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定要给蜜蜂留下足够的食物。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图甘穷蜜’，明白吗？”

　　“嗯。”远志和天葵一起点点头。

　　皇甫玄武暗暗一笑，学霸就是学霸，‘图甘穷蜜’，真亏他想得出来。

　　接下来，皇甫玄武和丹青带着一干人等继续在这深山老林里寻寻觅觅——皇甫玄武负责教大家辨识药草，而丹青则一五一十地介绍着野菜。

　　说起来，丹青的野菜情结倒并不是受保健节目的影响，而是源于一篇上学时的课文。

　　“……田野里长满了各种野菜：雪蒿、马齿苋、灰灰菜、野葱……最好吃的是荠菜。把它下在玉米糊糊里，再放上点盐花，真是无上的美味啊！而挖荠菜时的那种坦然的心情，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提着篮子，迈着轻捷的步子，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奔去……”

　　正是因为读了这篇文章，他就缠着表哥，要他带自己回老家“忆苦思甜”一次。也就是在那一次“上山下乡”的体验中，他不仅学到了许多有关野菜的知识，也听说了许多有关野菜的故事。

　　神农架植被覆盖率极高，可入药的动植物多达两千多种，是名符其实的“物种基因库”、“天然动物园”、“绿色大宝库”。有许多野菜本身也是药材，比如：蒲公英、鱼腥草、桔梗、薄荷、紫苏……其中，“秋葵”是诗朝很流行的蔬菜，而“藜蒿”这种野菜也非常出名，连皇甫玄武都知道，在《诗经·小雅·鹿鸣》中就有记载：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当然，皇甫玄武不知道的是，宋朝的苏先生也写过一首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此间的草药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神农氏尝百草的发源地，简直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全身心投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已经日上三竿了，一行人满载而归。

　　回到村里的时候，由村长和几位代表们负责召集村民们，丹青又像在玉笋山村里的那样开了一场科普讲座，不过这回讨论的主题是“决不能吃祖宗饭，断子孙路”的可持续性发展战略。

　　本次会议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首先由皇甫玄武作为药王谷代言人发表了重要讲话，肯定了丹青的指导思想，并阐述了此举对于药王谷产业链的划时代意义。会议提出了“共同”、“协调”、“公平”、“高效”、“多维”的五项基本内涵，奠定了“公平”、“持续”、“共同”的三大原则，基本确立了以喂养蜂、蚕、鱼、家禽，以及种植野菜、草药、茶叶、水果、五谷杂粮的多元化生产方针。在大会上，丹青作出重要指示：只有将书本与实践相结合，才能科学、合理地做好生产工作。同时，他强调，在生产、销售过程中，必须坚持对神农架生态圈的保护工作，尤其是“鸽子树”这样的珍稀物种。明确“核心区”、“缓冲区”、“外围区”三大区域的划分与管理办法，坚决贯彻落实全程监督工作，最后再一次提出保护生物多样性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此次会议受到了来自杏林村的多方好评，村东头的王二麻子对此非常高兴，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每顿饭都要吃杏果喝茶叶的套餐搭配了。杏林村发言人——村长在大会上慷慨激昂地表示，他有信心带领村民们成为全国首个“医堡模范村”，不过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以致晕厥，因为实施现场抢救，会议被迫中断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