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忆记》温覃

15、偏执

　　顾亦寒师徒俩已经赶到附近，就在长亭对面的树林里埋伏着，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天已经黑下去，但勉强还能看清对面的情况。这一局他已赌中一半，接下来的一半他亦信心十足。无论如何这次绝不会再让赫连逃走，哪怕会伤及无辜，牺牲无辜。

　　顾亦寒内心陷入一片浑浊泥泞，他有些分不清这份执念这份杀意是在为谁而坚持了。杀了赫连，究竟是为自己报仇雪恨多一些，还是为苍生安宁多一些？是为那些人临终的托付，还是为自己心中坚持的正道？

　　他其实一直都认为，有些难以做到的事情，需要牺牲一些无辜之人是在所难免的。只是后来他身边有了骆语冰这个徒弟，他有时会顾及她的感受，会同意她的哀求，但这些也是有限度的。

　　顾亦寒不想再多等，他同时从背上箭筒拿出四支箭搭在弦上，拉弓，静默，只待放手一搏。

　　“师父？”骆语冰见状，不安地叫了叫他。

　　“你若再敢阻拦我，就不必再当我徒弟了。我想要的徒弟人笨些没关系，不努力也没关系，但绝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徒弟，这样的徒弟跟在身边没有任何意义。”顾亦寒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般。

　　可是骆语冰做不到，一直都做不到用牺牲来成全，尤其是小狐妖。这些天她这般尽心尽力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助他们，他们也许诺过不会伤害到她，而顾亦寒现在却这样做，难道不是叫做背信弃义吗？

　　骆语冰还是哀求道：“师父，我们答应过她的...我相信师父可以只用一支箭就让赫连丧命，她明明已经稳住赫连，此刻只需要师父一支箭，就一支...”

　　这样全盘的信任，有时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我不相信，也不愿冒险，我只要今天赫连必须死在我的箭下。”顾亦寒不为所动，仍是无比冷漠，铁了心不顾小狐妖的死活。

　　骆语冰声泪俱下：“徒儿知道，经常因为我的软弱，因为我对一些人的怜悯不忍，无形中却又害死了另一些人。这种所谓的善良其实很可笑，对不对，师父？”

　　“你既然知道，难道还想看到更多无辜的人被赫连残害吗？我知道你会说狐妖也是无辜的，她是无辜，但她是妖，我只能这么说。她可以做到一些人做不到的事，所以遇见她，利用她，是冥冥中注定的一个机会，机不可失，我早就想过要这么做。她愿意帮这个忙，甚至在受到赫连威胁后还是选择站在我们这边，我亦很感谢她。但正因她是妖，这些箭即便射出去，她或许也还有一线生机。赫连一直挡在她前方背对着我们，他到时所中的箭势必会比狐妖多得多，只要狐妖未中要害，到时候我会拼尽全力去救她。”

　　骆语冰哭着跪下，紧紧抓住顾亦寒的衣角，问他：“师父也说只是或许，那万一呢？万一正好正中要害，她死在了你的箭下，师父会觉得愧疚吗？”

　　顾亦寒淡漠道：“会，但我还是执意如此。我曾和你说过，如果善良无形中掺杂进血腥，拯救一些人却又伤害另一些人，那还能谓之善良吗？至少不能叫做纯粹的善良。而我从来不信世间有什么东西是纯粹的，我心中只有执念。”

　　“那你对莞儿姐姐的感情也不是纯粹的吗？”骆语冰感到悲凉，为什么她的师父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是她一直未曾了解过埋藏在内心深处真正的师父吗？可是一个人的内心要怎么窥探？此刻她真憎恨自己的无能，从来只会一味苦苦哀求，到头来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