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灰蓝偏未晚》檀笑

7、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

　　三个人在街上走着走着，在一家婚纱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厉以宁看着招牌上的“倾城”二字，有些好笑，对着旁边的两个人说：“这里是南方啊，哪里来的佳人呢？”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推开了店门。
　　似乎是见惯了闺蜜组团蹭婚纱穿着玩的情形，店员很熟练的走过来询问：“三位都是来选婚纱的吗？”
　　郑忆楠急忙应承，指着黎迟姗说：“不是，就她一个来挑婚纱。”黎迟姗对于这种紧急关头又被卖了表示很无语，“反正你和吕回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有什么变数，先试试嘛。”厉以宁凑在她耳边安慰她。
　　想想好像也很有道理，黎迟姗咧开嘴笑了，跟着店员一下子就钻进了婚纱的海洋。
　　“在这一天，我要穿蓬蓬的白纱，想幼时初见，在别人的婚礼上我穿着公主裙而你穿着礼服像小大人，这么多年，千回百转，我却从来没有想过最终没有嫁给你。
　　在我的少女心早已被现实消磨得所剩无几时，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就像我的王子，在万千人海中牵我的手最终走向我们必经的那条路，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他。”
　　婚纱杂志上以驱动女人的购买欲让她们恨嫁为目的，配文无比煽情，郑忆楠很奇怪自己居然看得下去，心里很是纳闷，这就是已婚女人的改变吗？她放下杂志，四处张望。目光所及处，是一件礼服，脑袋一热，径直走过去，拿着衣服走进了试衣间。
　　身旁的店长一直在边上介绍：“这边主要是一些国内品牌，比如广东名瑞、云裳嫁衣、王大诚、VIVAN、木真了，亚洲品牌更适合我们中国女性的身材。”似乎看到厉以宁没有被说动，导购又接着不死心地说：“那边是一些国外的独立设计师的作品，价格也还好，当然，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是Rosaclara和Vera Wang。”
　　“那些顾客都说Vera Wang 是美好婚姻的象征，穿上它才有勇气走红毯。” 一个很年轻的店员壮着胆子插了一句嘴，厉以宁看着墙上海报斗大的字 “Vera Wang 是所有女性对于婚礼最美好最梦幻的渴求”，不由得莞尔，“Gossip girl中Blair身穿Vera Wang奔赴着她最错误的决定，最终是Elie Saab伴她嫁给了16岁那年携手的Chuck，Carrie穿着杂牌套裙最终嫁给了兜兜转转十年的Mr. Big，并非没有Vera Wang就做不成新娘，重要的不是婚纱。”
　　那个女孩不知道厉以宁说这话什么意思，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呆呆的看着店长，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黎迟姗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沉默，“darling，我美吗？”她穿着一件婚纱站在试衣间门口冲她们问。
　　厉以宁眼尖，认出了那是海报上最新款的Mon Cheri。
　　童话般的大裙摆，蓬松的轻纱，最经典的婚纱不过如此。伊丽莎白泰勒，奥黛丽赫本，戴安娜王妃这些儿时梦想成为的偶像，在她们的婚礼上都穿了最经典的蓬摆婚纱。该有的浪漫元素一样也不缺，恰到好处的蕾丝，刺绣，水晶的运用，以最经典的姿态献给你最初的那个梦。
　　厉以宁突然无比地恨嫁。
　　儿时读《诗经·豳风》中的《东山》“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心里暗暗发誓等她结婚的时候婚礼一定要够气派。
　　她今年27了，在大多数少女时期的幻想里，这个年纪，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早已到来，白色的婚纱和钻戒都及时登场，一刻也不会迟到。
　　但她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她的那句话还没说完，重要的不是婚纱，而是你最终嫁给了对的他。
　　对的那个他？在哪里呢？
　　郑忆楠站在试衣镜前端详自己，鱼尾与H型贴身剪裁的婚纱很契合她瘦削的身材，最原始的线条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裙摆散落在地，有美伊人，亭亭玉立宛若水中兰花，静站在空旷大厅的一角。
　　自己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她很努力地想，但是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段记忆蜷缩在脑海的某个角落，她越想叫它出来，它越是不肯。
　　张方正给了她一个完美、无可挑剔的婚礼，顺利到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婚后他也在形式上做了一个很好的丈夫，他不打扰她，她也不打扰他，他很忙，行踪不定，有着她完全模糊的朋友圈子和交际范围，却又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纪念日，包括结婚登记日、情人节、她的生日，甚至女生节都记得给郑忆倩送礼物。她每个月都能收到相比同龄人工资几倍不止的零花钱，她自然不乱花，一直都存定期放好，毕竟她不懂理财，他的财更不需要她来理。有时候郑忆楠忽然心情很好，会投桃报李地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过年的时候还给他的小姨买了几万块的按摩椅，不过几乎是第二天，她就收到了比按摩椅价格还要高的零花钱，郑忆楠猜到价格是他自己估算的，估计也是懒得为这种事情问她，犯口舌。
　　郑忆楠并不在什么医院药房上班。她的工作是做张方正的妻子。
　　做张方正的妻子赚很多，身份有保障，合同制，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
　　估计初中高中的同学，如果有一天再见到自己，可能完全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认认真真地穿着礼服懒洋洋毫无斗志的女人，是当初那个野心像狼一样的小姑娘。
　　郑忆楠叹口气。
　　因为他，她第一次做spa，第一次出入旋转餐厅，第一次参加所谓上流社会的酒会，勉强学会了开车，喜欢上了泡泡浴，用上了各种奢侈品，不再住在逼仄的空间里，在邻居或室友的眼皮底下过活。
　　这样想来，真的活似一个感恩的金丝雀。
　　她自嘲地笑了笑。
　　可她感激他，并不是因为这些。
　　她从未和任何人讲过她已经结婚，并非因为难以启齿，更多的时候，是害怕被羡慕。
　　纵使她不爱他，可是这样一个英俊和煦，能力出众，有钱有势，系出名门的男人，做了她的丈夫，外人不知他们之间的内情，看见她此刻的境遇，也必会引起一场风波。
　　被八卦传扬，被羡慕，被嫉妒，被关注。
　　永远不会被遗忘。她总是要做好准备。这一点从未改变。郑忆楠永远未雨绸缪。
　　总有一天要形同陌路，那就不要徒留笑柄，让无关的人看了个干净。想着想着，不觉有点讽刺。她汲汲营营了许多年，最终最耀眼的成果，既不是努力奋斗得来，也不能说与人知。
　　衣锦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