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佞人青

1、第 1 章

　　战争结束了。

　　赤金的云卷在穹顶流淌，辉煌的夕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微微颤动着，它的光芒如此灿烂，以至于人们以为它带走了所有的希望。而战役的创口在大地上无遮无拦撕裂，人们的鲜血干涸在泥土中。

　　这里静极了。

　　烟尘孱弱地漂泊着，星子在天上流火的另一端熹微地显现了。神降临在大地上。

　　人双膝跪在泥土中，脚踝歪斜，脚趾不自觉地蜷曲，上身却像白桦树一样挺直。他的怀中静静躺着一具躯体，那是他失去了生命的爱人。

　　神看着这个肮脏却美丽，痛苦却沉默的人，看着他直直地伸着手臂，他爱人的颈子与膝盖柔软地依附在上面，四肢却无力地下垂。看着他爱人平静的面孔上布满了金光，掩盖了血迹。看着他沉默地仰望着天空，汹涌的血色使他的全身呈现出玫瑰色的光彩。看着他石刻一般的脸庞，与痉挛起伏的血管。

　　他像在咆哮质问，却无声无息；他像在嚎哭挣扎，却一动不动。他爱人的发尾随烟尘轻轻扫着他下跪的土地。

　　神感到自己的双目似乎被最炽热的火焰灼烧了。于是他走上前去。他莹白的双脚踏过这些污损的死尸，他暗金的长发扫过这些浓稠的血泊，跪在了人的面前，洁净的衣袍立刻沾染泥浆。“你真美。”他这样对人说道。

　　人那张积尘的脸上叫泪水冲出一道道沟壑，他转动眼珠，望向神：“请你…再次赋予她…生命。”

　　“我不能。”神说。

　　于是人不再看他。他缓慢地将爱人放在土地上，自己一并躺下。等待夜幕与时间的降临。

　　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人挥舞着铁锄，翻动着土地。神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放弃陪伴？”

　　人仍旧低头劳作：“因为太阳照常升起。”

　　神伸出手：“上升为星座，我可以使你们永恒。”

　　人望向祖居的土地，烧烤熟食的烟火上升：“我们应当生活。”

　　神于是沉默。

　　从此人流淌的每一滴汗水，下落将变成小麦；人汲取的每一桶泉水，分享将变成甜酒；人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开出温柔的花朵，人说过的每一句话被镌刻在石上。

　　每当傍晚，神吹奏乐曲，天上的云卷光华流溢，辉煌的夕阳微微颤动。地上血污与泥浆滋生，神渴望复制那灼烧了双眼的一晚，他渴望人再一次无声的咆哮。而人只是合着乐曲轻轻击打节拍，喝着甜酒微笑。

　　神于是赏赐人华服美筑，财宝珠玉，金丝织成的地毯覆盖了目光触及的地方，甜美的烤肉随处可取。人尽情挥霍之后，将他们平等地散给了部落的居民，自己穿上了布衣服，拿起一把锄头，牵走一只老牛，向神致谢。

　　他捧起一枝白姜花递到神的手中：“感谢你的恩赐，我希望能将与你一起度过的余生算作向你的回报。”

　　神静静地站着：“为什么你放弃对她的陪伴？”

　　人直直地伸着手臂奉上那花，一如拥抱那死亡的爱人：“因为你使我满足。”

　　天空赤红，河水逆流，神震怒：“为什么你放弃对她的陪伴？！”

　　“我只是爱上你。”

　　神离开大地，离开人间，在宇宙里进行永恒的思考。他困在那张悲怆的剪影里，永不逃离。

　　人类生息繁衍，爱恨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