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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24 星群 ...

  •   赋闲在家后,折原被搅得乱七八糟的生物钟终于调整过来。楼下脸皮比墙厚的小鬼爬上他的床就再也赶不走,像这样每晚被拥抱着入睡,后半个冬季出奇地没有了寒意。
      折原总是睡得比较浅,伸手抓过手机后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对方一阵嘤咛后没听进去半个字的折原正觉得莫名,才想挂断时发现手机是入江的。
      从晨梦中转醒的入江,谄笑地盯着折原,目光逐渐升温,看到他正左右为难地托着自己的手机,入江坏心眼地扑上去将耳朵凑近听筒。
      然而当无线电另一边的声音传来时,入江眼里残存的邪气也迅速消退。
      【小萌……】
      入江微热的吐息在折原脸侧化开,语气说不上柔和也谈不上生硬,更像是刚学会开口说话的孩子般,藏着一些兴奋却没有感情:“妈。”
      折原轻颤之下,入江很快放松胳膊,由他下床穿衣,自己则躺下随意地捋起刘海,偏头看向窗前的钢琴,漏进的阳光像拾音阶般慢慢地爬动。
      通话只持续了几分钟,折原沉默地做着早餐,直到入江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对他说:“直也想去我老家玩么?”折原手里的菜刀滑进水池。
      “……我?以什么身份?”
      入江先是一愣,随后爽朗地笑了出来:“你想以什么身份?”
      “笑什么。”折原装作擦了擦唇,端上早餐的碟子,“话……说回来。”折原并未意识到脸上泛起的羞红,强作镇定地吞了口豆腐,“看你之前的表现,似乎不想回家。”
      “的确不想。”入江老实地承认,“不过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任性的范围了。”
      “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这么不珍惜和家人一起的生活。”
      折原冰冷的话语中透出了羡慕和诘责,入江嚼着食物含糊地说道:“很可笑的理由,直也听了一样想不通。”
      好像这样装出玩世不恭的神情就能遮掩内心的挣扎似的,入江没心没肺地笑着。
      折原不会咄咄逼人,追问一件事他并不擅长,何苦他已经没有双亲,无论怎样充分的理由摆在眼前,都会拒绝去理解、拒绝去认可。
      入江没有告诉他,这次决定回家,很大程度也是源于折原,听了他的过去,入江觉得只能用任性来形容当年负气离家的自己,而要鼓起勇气去面对父母,却也不是件轻轻松松的事。
      于是在折原表示没有立场陪他回家时,入江敲了敲琴键,说出了令折原无比动心的话:“铃没有告诉你,我妈是钢琴家?”
      比什么诱饵都要香甜。
      【直也,你知不知道《红叶》和《雨月夜》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你没说《夜樱》我非常感激。】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我很嫉妒mE和铃。】
      那时入江的表情确实十分落寞,而折原一方面不想拿出能称作黑历史的伴奏,另一方面重制的曲子莉莉碳也不打算提供伴奏,很多古怪的原因叠加起来,使得折原不能回应入江对《雨月夜》的喜爱。虽然入江抱怨后便一笑而过,但折原倚在恋人怀里淡淡地说着:
      “我会写出超越《红叶》和《雨月夜》的曲子。”
      并非安抚,而是承诺。
      并非赌气,而是信念。
      可入江喜欢的是和风曲,这一点无可异议,折原在《红叶》那张专辑后却再也没有写出自己满意的和风曲。
      所以主旋律的音符在工程里躺了几个礼拜,钢琴的配置迟迟没有头绪。
      这些灵感,说不定能在一位真正的钢琴家手里绽放光彩,而折原无论怎么摆弄琴键,都不能弹奏出预想的情感。
      【这算是,为了我在苦恼吧?】
      【不,我只是为了KAITO在苦恼。】
      【你就不能直接给我唱么?】
      【你又不出专辑,给唱见写曲子不符合程序。】
      【程序是什么啊!再说你用KAITO上传了,不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唱了么。】
      【你在害怕什么。】
      这样喜欢我、喜欢白雪P的你,居然会害怕做得不够好、唱得不比其他人好,而想要成为一首曲子的唯一。
      【也对,至少我一定可以比KAITO唱得好。】
      【你对KAITO有什么不满。】
      【白雪你很过分诶!同样是初见vocaloid为什么KAITO和LUKA的待遇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有个小鬼让我认识到,我喜欢的是男人。
      【噗——】

      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毫不做作地露出甜美微笑的入江美耶子;温顺得感觉不到一丝严厉的慈父入江秋人。
      折原不得不感叹这一家子的遗传实在凶残——“性格精确得像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什么?”入江和父母的交流并不多,像是刻意回避般地将耳朵贴近折原唇边。
      “说你和花铃……”
      入江好似无所谓地笑笑,视线始终却盯着自己的父亲:“不仅是性格,才能也一样。对吧、爸爸。”
      多少年没有听见儿子喊出一声“爸爸”的秋人,仿佛正接受着无法感知的频段,愣愣地回望着入江。
      那句问话里包含的挑衅和诘问,折原听得清楚,他转过头时看到的是入江已许久不曾受伤的神情,本就不精于劝解和安慰的折原一时也感到如坐针毡。
      “小、小萌。”慌张地摆弄着无谓的手势,美耶子碰翻了手边的茶具。
      “没关系。”秋人安抚着手足无措的妻子,立刻重新振作地温柔一笑,“折原君似乎对钢琴的技法相当感兴趣,你带他去琴房吧。”秋人定定地看向入江,“我和他好好谈谈。”
      “可是……”
      “相信我。”
      即使心里也有些不安,折原只得顺从男主人的意愿,随女主人上楼。经过楼梯转角时,只听到客厅里安静得只有茶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
      “对不起,虽然任性,可以请折原君暂时做我的听众么?”美耶子抚过琴缘,露出一抹怅然若失的笑意。
      折原点点头,抱胸倚在窗口,就像记忆中的母亲那样,失神地望着窗外,目光却没有焦点。
      轻缓的琴声从D起音,不知名的旋律就像牢笼般,轻易将折原游离的思绪捕捉、套上被传染的幻想枷锁——绿水浮舟的旖旎,竹风蝉鸣的随性,莲谢羽凋的肃杀,刺骨冷冽的冰天雪地……月明风清、独自一人,抑或蝶燕成群、执手相守。
      折原明白了一件事,弹琴是需要天赋的。与其说入江美耶子技法卓越,不如夸赞她无穷无尽的感染力。
      ——这就好像,乐牙和花铃。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感谢你。”美耶子将琴盖合上,拂去眼角的湿润,“我以为小萌真的全然抛弃了我所钟爱的音乐,一生都不会去碰触它。”
      折原仍沉浸在琴音的余韵中:“夫人对他很满意?”
      “连你也觉得小萌唱歌总是缺了点儿什么吧?”美耶子站在折原身畔,扶着窗户,“可他现在,是真的在唱自己想唱的歌、喜欢着自己心系的人,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什么是歌曲的感情、音乐的灵魂。”
      “还有假的么?”折原皱眉,虽然美耶子说着正经话,但她对儿子的叫法实在有满满的违和感。
      “以前都是我们逼着小萌唱歌的呀!”美耶子劲头十足地向折原陈述了她有多么热爱传教音乐,多么希望入江和花铃都能发自内心地迷恋上演奏和歌唱。眼看折原眉间的皱纹愈发加深,美耶子也唉声叹气地自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折原突然发觉入江的童年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幸福,强迫一个人去接纳一件事物并喜欢上它,就好像暴君的行为。
      入江不仅要时时扮演好音乐世家后代的身份,也要极尽全力做像一个好儿子、好哥哥,若是像折原从来没有得到认可也就可以轻松地撇手,而一旦父母和妹妹都显示出满足的表情,他就不得不将面具刻得更深更厚,把本性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坟墓。
      这样太残忍。
      折原未将这句话传达给美耶子,却得到了更残忍的语言:“声音的表现力和感情的渲染力,小萌完全没有天赋。”
      “你……”折原甚至忘记了对长辈的敬称,脱口而出的气息里都有着责怪的意味。
      “折原君都生气了。”美耶子无力地惨笑道,“小萌更加不能承受啊,一直以来秋人都很后悔说出这句话呢。”
      “入江先生说的是实话,但……”对于如此努力的入江来说,太过轻浮。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美耶子将折原的手握在掌心,“不管是身为白雪P的你,还是身为小萌恋人的你……”
      “呃……等——”折原迟疑地抽回手却又被捉住,他试探地强调了遍,“我是男人……”
      “嗯我知道啊!”
      “您……不、不……”折原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结巴的一天。
      “我没意见啊、我和秋人都没意见。”美耶子下一秒的笑容让折原错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性,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以前家里人不同意我和秋人在一起,我哭得眼泪都干了,现在我怎么能让小萌也那么伤心呢!”
      不、那小鬼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你家人……思想会不会太开放了一点。”晚饭过后折原被入江叫上屋顶,残月还挂在东方,早春的夜风透着微微的凉意,让两人顺理成章地依偎着汲取对方的体温。
      “嗯,老爸还问我‘直也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你真有这个觉悟照顾他一生一世么’。”
      “是么。”听见入江对秋人的称谓转变为亲昵,折原感到由衷地为他们高兴。本以为自己不会对事不关己的东西或喜或忧,回过神时折原不禁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感谢入江的人。
      看到折原信以为真,入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鬼扯的啦。”
      “我真的很惊讶夫人的态度,母亲如果还在世,说不定会宰了我。”折原隐隐地觉得,母亲那样疯狂地深爱着父亲,绝不会允许有着相同脸孔的自己,最终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不,我认为她会先宰了我……”
      半晌无话,不远处的稻田里传来一些小虫的鸣叫,窸窸窣窣得十分鬼祟。
      也许是没了无线电信号的密网、也许是少了繁华的霓虹灯,乡下的星空近得仿佛触手可及,明亮得诚如街灯。
      入江抱起吉他,在折原的身边唱起了《赤星》,与花铃同摇滚乐器中的华美绮丽不同,科幻不实际的歌词在单薄的琴弦拨动下,就像赞颂宁静夜空下闪耀的星光,平凡又精致。
      不再是演唱技巧堆叠下的那个乐牙,而是近在咫尺的入江。
      他的歌声虽然仍无法像花铃、像K那般,染色所有听众的情感,但自始至终都能流入折原的心里,过去是、现在更是。
      从一开始,于自己而言,他就是特殊的存在。
      “怎么哭了?”入江捻起袖口,为折原拭去两颊的泪水,“我有唱得这么好么?”调笑的话语,担忧的心情。
      “因为我……很开心。”
      对于没能为母亲留下一滴眼泪的负罪感,折原渐渐看开了,有些人只有在喜悦面前才会流泪,母亲给他的全是悲伤的记忆,再沉重、再不舍,也是徒增伤感,而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谁时——不依附回忆、不借口感动,只是单纯地、没有理由地喜欢他,所以才会控制不住眼泪的决堤。
      就像现在这样,认清自己有多么爱你的事实。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星空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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