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蓝予青

15、第十五章

　　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程莉瑶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
　　“我今天查转基因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转基因鸡，像一头牛那么大，我觉得好恶心啊，一直在右栏那里又关不掉，我都是半眯着眼看左边的。”今天的程莉瑶比平时活跃不少，一下子又把话题跳开了。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啊？”方亦轩有点无奈地看着她笑了。
　　程莉瑶倒是没有扭捏，干脆大大方方地说，“我很怕鸡鸭鹅这之类，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怕，觉得有点恶心。但我喜欢吃，哈哈。”
　　方亦轩直接笑到没法说话，程莉瑶瞥了他一眼，“真的，以前高中生物讲过芦花鸡，我的天看到第一眼我就直接傻掉了，就觉得特别特别恶心，一想起来就受不了，咿呀……”
　　“从小就怕还是怎样？”
　　“小时候不怕，五六年级开始的，受一个电影影响吧应该是。怎样，是不是觉得我特胆小，还好没学医哈哈哈……”
　　方亦轩顿了顿，但还是跟着她笑了，“这不一样。”
　　“当你真的定下心来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克服很多你之前害怕的东西。”方亦轩定定地看着她。
　　“那你呢？你这几年也克服了很多，是吧？”程莉瑶回看他。
　　“都一样的，正如你所说，没什么事是可以简简单单就能做好的。”
　　原来他还记得。
　　“咦，你不是说给我找了本书吗？书呢？”程莉瑶顿了顿之后，又忽然想起这事。
　　“你背着电脑，重，到你宿舍楼下再给你。”
　　程莉瑶又看了看他的侧脸，好像一瞬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吸引过去了。
　　体贴细心，还长得这么好看。
　　意识到程莉瑶正光明正大地盯着他，方亦轩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吓得程莉瑶立马脸红红地转回头回了一声，“嗯。”
　　“最近医院有点忙，可能接下来好几天都没空回来写论文了。”方亦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程莉瑶听到了，心里也就跟着叹息了一声，糊里糊涂地没话找话，“那书什么时候还你？”
　　“不用了，这本我看完了，送给你。”
　　程莉瑶从杨家桦那里知道方亦轩的书大多是原版的外国名著，一般价格都比较高，马上抬手拒绝道，“不行不行，就算你看过了也要存着啊，偶尔想看了可以再拿出来看一看，或者当收藏版也行，我就借来看一看就好。”
　　我们非亲非故，怎么能收你那么贵的东西。起码我觉得贵。
　　其实方亦轩也想到，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是不愿意随便收男生送的东西的。虽然一本原版书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只是突然问了一句，“你是本地人吧？”
　　“是啊。”程莉瑶闷闷地说。
　　“那你就慢慢看啊，就算到时你放假了，也是在G市，想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或者下学期开学也行，反正我也不急。”
　　“那行。”程莉瑶愉快地答应了，接着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家过年？”
　　“暂时还不清楚医院会怎么安排。你呢？考完试就回家？”
　　“是啊。话说从小到大我就觉得只有两个节日算是比较重要的，一是春节，二是中秋节。”程莉瑶呆呆地说。
　　“为什么？其他的呢？不过生日吗？”方亦轩看着她问。在他的印象里，一般女孩子不是要过很多节日，东方的西方的，然后出去拍很多照片摆在微博上？
　　“生日一般都要上学，回不了家啊。春节和中秋节，是和家人在一起的，会觉得特别开心。”
　　原来是个顾家的孩子。
　　“可我这几年中秋节也回不了家，时间不对。所以说，春节对我来说绝对是大节哈哈哈哈。”程莉瑶接着就笑开了。
　　“也是，”方亦轩也淡淡地说，“今年算是我正式工作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了，希望能多点时间在家。”
　　程莉瑶想到医生的假期通常都很少也很不规律，特别辛苦，但还是情绪高涨地鼓励他说，“没事，你那是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啊，你爸爸妈妈一定能理解的。”
　　“嗯。”方亦轩看着她笑了笑。只是看着她亮亮的眼睛，突然想揉一揉她毛茸茸的头发。
　　程莉瑶围着大大的一圈围巾，遮住了脖子，一头长发也被围巾妥妥地裹了起来，只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和以往相比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可爱。
　　当然方亦轩忍住了。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29栋楼下。方亦轩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给程莉瑶，“慢慢看。还有就是好好复习，考试加油。”
　　程莉瑶接着书，“谢谢。你也注意休息。那我上去了。”
　　“嗯，上去吧。”方亦轩笑笑地看着她。
　　程莉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他，挥了挥手。
　　方亦轩也挥了挥手，说道，“我看着你上去。”
　　“嗯，再见。”程莉瑶走进了楼梯口。
　　回到宿舍，程莉瑶把包放下，然后坐到了桌子前。
　　打开那本书，第一面就工工整整写着“方亦轩”三个字。字有遒劲如其人，一笔一划有力地印在了纸上，让人一看到就想起他。
　　冷静而不冷漠，沉稳刚直而又风度翩翩。
　　程莉瑶抚上了页面上的字，缓缓地在心底里承认。
　　自己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年末通常是所有工作岗位的又爱又恨的时段，无论职业。爱它终于来了，打打鸡血又结束了一年，明年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开始。恨它老没新意，工作安排永远密集，忙里忙外忙到连妈妈都不认得。
　　在完整跟完一个六小时的大手术后，方亦轩站在回收桶前拆卸他身上的“全副武装”，脑子里依然在不断回顾刚刚手术中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最后的出血。
　　方亦轩走进休息室，里面只有刚刚同台的主刀李主任。进科也有段时间了，科里的领导带教实习都相处融洽，方亦轩打了声招呼就径直走到了公告板前，看接下来的手术安排。倒是没想到李主任拿着水杯也走到公告板前。
　　“小方，刚才表现很不错啊，够冷静够细心，一下子就扒到了出血点，比我昨天那台根治术那个住院总都好，判断果决。”
　　“也是有两个主任在台上我才没束手束脚，突发情况大家都紧张，可是越慌反而越乱。等下还是要看一下病人的各项最新检查，这种出血情况很少见，希望能总结总结经验。”
　　听到方亦轩这样说，李主任心里对这个小伙子尤为赞赏，做事想法有条理，不骄不馁，真心为科里有一个这样优秀的实习生感到欣慰。
　　李主任喝了口热水，关注着旁边这位新秀，“过了年就要结学位了吧？怎么，是留在科里还是考出去别的医院？”
　　方亦轩的神情紧了紧，“能留在一附院最好，不过竞争也很大。”
　　“只要认真准备，你这样的水平没问题留在我们医院没问题，不过我之前听你的带教说，上次S市那边的交流团过来，C大外二的教授对你印象很深，看过你的项目论文之后就向你抛出了橄榄枝，还说了随时欢迎。C大也很优秀，不考虑了吗？”
　　虽然李主任作为大主任，当然希望像方亦轩这样自己医院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能继续留在一附院。但是他们那个年代也都是这样过来的，人各有志，只要学生能发展好，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学生本人的意愿。
　　但方亦轩的想法从来都是那么坚决。他也知道李主任是真的关心他，也像唠家常那样轻轻松松坦坦白白，“父母都在这边，还有些牵挂也在这里，不想走那么远。”
　　其实方亦轩也是一个很重感情，很念旧的人。从很久很久之前的高中时代开始，A大医学院就是方亦轩的第一志愿。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如愿以偿，而后又在一附院实习了那么多轮。是A大一步步地把他送到了梦想的云端，也是一附院一步步地培养他直至今天。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李主任听了之后也倍感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想清楚就好。等下下去跟一跟病人的术后全套。”
　　“行。”休息室内剩方亦轩独自站在公告板前。
　　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投射到方亦轩的身上。方亦轩看了看窗外，余晖落日，一天又结束了。本科的复习周明天也要开始了。
　　方亦轩回到科里，路过护士站的时候被值班护士叫住了，“方医生，刚刚做清洁的陈阿姨来找过你，你没在，我告诉她预计你六点下手术，她说她晚上再过来。”
　　“好的谢谢。”说完方亦轩就拐进病房了。
　　陈阿姨出院后在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本来方亦轩帮她请了三个月病假的，结果三个月未到，陈阿姨就闲不住，跟方亦轩说要去人事部销假回医院上班。方亦轩本想让她的脚彻底好了，修养够了再回来。结果陈阿姨说脚已经完全没事了，因为无聊，就天天去菜市场买一大堆菜，做好了就往医院方亦轩那里送，天天都乐此不彼。
　　最后陈阿姨来医院的频率到了让方亦轩有点害怕的程度，有时甚至一天三次，方亦轩上台了她就在办公室等他下来。想到怕陈阿姨老在他身上花钱，看着脚也确实是没什么事了，方亦轩就松口让她回医院上班了。
　　晚上九点多，方亦轩跟手术的那位病人各项指标已经稳定了下来。今天他不用值班，再查一次房就可以准备回宿舍了。
　　想到陈阿姨等下可能还会过来，方亦轩就打算再在办公室留一会。刚好杨家桦也没什么事了，就把他也从胃外那边叫过来，一起讨论讨论他们班之前的项目结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