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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夜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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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城的月夜最美。
没有烛火。青铜镜借着月色隐隐映出一副清隽秀丽的容颜。
立于镜前,少女褪去所有的衣物。秀发,一泻而下,如一川亮泽的瀑布。只可惜,她们大多时候都被主人藏在发冠里头。似乎知道机会来之不易,风过处,她们纷纷扬起,肆虐地舞蹈,完全没有留意到主人紧锁的眉心。
少女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她甚少照镜。不,确切地说,她的房间从不掌灯。她喜欢黑夜。她喜欢在别人无法窥试的黑暗中安静地独处。
但,今夜,不一样。
她想好好看看自己,看看那连她都遗忘的自己,看看那将不复见天日的自己。
青春的胴体纤尘不染。每一寸肌肤都充满着张力,一如她博动的心跳。
“谁?!”少女忽然厉声喝道。但回头却见四下空空。
整整一个晚上,她都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突然间,她在铜镜里发现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捡地上的衣服,而是直接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前冲,——准确地将剑尖直抵那人的咽喉。
而,实际上那个人并未曾闪躲。即使咽喉与剑尖已严丝合缝,也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变化。这竟让她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与母亲不一样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嘴角的弧线让人总以为他在微笑——任何时候。
“不先穿好衣服吗?”少年的喉结在她的剑底来回移动,没有一丝恐惧。少年的眼睛甚至闪耀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彩——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瞳仁。
她顿时窘然。这是出于她习武的本能。
少年却十分坦然。他用两指轻轻架住剑,往外只一拨,便轻易避开。他捡地起上的衣服,递与她。
少女杏目圆瞪。
少年没有愠色,浅浅一笑:“天已入秋,小心着凉。”
他的笑并不轻浮。
“你是谁?!深夜到此,所为何事?!”她问,弦已紧绷。
这时,恰好,一缕发丝被风卷起掠过他的脸。
“好香。”他附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他的气息那么近,就在她的颈边躁动。
“无咎奉朝阳宫主之命夜探华城。”他缓缓道来。
“朝阳宫”三个字一下子击中了她的死穴。她剑身一转,再次向少年心窝刺去。“大胆狂徒!”
少年侧身闪过。
少女紧追不舍。
少年只守不攻。
少女欲寻其破绽,逼他出手。奈何,少年的招式怪异,毫无套路可言。
“你不是朝阳宫的人!你到底是谁?”少女怒喝。
“无咎十八年来一直身居朝阳宫,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朝阳宫的人。”少年语调温和。
二人交手之际,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之有人高呼:“迎旭楼被盗,城主有命,全力捉拿贼人。”
“是你?!”少女柳眉直竖。
“不是。”少年神色依旧平静。
这时,有人急促敲门。来不及穿上衣服!
少年扯下自己的披风,朝她身上一扔,越窗而去。临走时,摞下一句:“兀自珍重!玉面娇龙——落子矜。”
落子衿心下一紧。
“少城主!少城主!”有人急唤。
披风一裹,头发一束,落子矜迅速开门,片刻不敢迟疑。
十多年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如履薄冰,未过有过丝毫的差池。若不然,又怎能瞒过吹毛求疵,一心寻不是的弟弟?怎能瞒过自小青梅竹马、一心错爱自己的“未婚妻”?以及全天下这许多眼睛?今夜,已因一念之差而留下无尽隐患,断断不能再错。
“知道是何人而为吗?”落子矜问。
“据说是朝阳宫的人。”来人答。
果然是他!
“是公子钰发现的。”
公子钰?落子矜顿生出几分疑惑。
公子钰——落子矜同父异母的弟弟,比落子矜小一岁,容貌出众,身姿骄挺。如果不是因为庶出的缘故,他应该才是华城最理想的继承人。落子矜一直这样认为。
如果,华城由钰来继承,自己现在或许又是另一种境况。那可能更贴近自己的真实意愿。
当落子矜赶到议事厅时,华城众弟子都已集聚在此,唯独不见落子钰。
“父亲,子钰伤势如何?”
“伤得不轻。”落长庚剑眉轻笼。
“是否已请过大夫?”对弟弟,落子矜十分关心。
“他这回倒是硬气!无妨吧,有你雪姨在呢!”落长庚只是轻轻带过。
是呢。她怎么忘了落子钰的母亲苏媚雪原是华城名医的入室弟子。由她亲自照料,定是最妥。
“盗贼可已擒获?”落子衿这样问时,内心确是十分矛盾。
落长庚摇头,若有所思。
落子矜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朝阳宫已按捺不住,必然还会再有动静,诸位定要加倍留神,务必不再有纰漏。除这朝阳宫之外,天下各派,又有谁不觊觎我城的宝物?这一次,宝物丝毫未损,当记公子钰一功。好吧。大家且散去……松涛、子矜,你们留下。”出了那么大的事,落长庚也只是简单地交待两句便遣散了众人,独留下宇文松涛与落子矜。
“这事,你们怎么看?”
迎旭楼是华城供奉列位城主牌位的塔楼,内设重重机关,是华城的禁地。每年只有除夕祭祖之时楼门才会打开,由城主带领其继承人进入拜祭。楼里建有密室。华城所有的宝物都藏于其中。掌握塔楼与密室机关的人就只有城主及其继承人。天下人,包括华城众人一直都以为他们的传世之宝就藏在这迎旭楼中。
而,知道并没有藏在迎旭楼的,整座华城,就只有落长庚、落子矜、宇文松涛三人。
宇文松涛立于一旁,并不急于作答。
“不管来者何人,夜闯迎旭楼,必定是为宝剑和剑谱而来。华城已成为众矢之的,危如累卵。而我,迟迟未能冲破第七重关,实在有愧。”落子矜将华城即将面临的困境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心怀愧意。
“华城的命运虽说是倚仗城主与少城主的威信而立,其安危却也不能全系个人。我华城虽说不如昔时兴盛,却也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来人这次夜闯失利,断也不会再轻举妄动。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加固城防,同时,再命众弟子勤加操练。”宇文松涛不急不徐地说。
“宇文所言极是。”落长庚轻轻点头,接着,他说:“子矜,剑……我想将剑提前交付与你。”这似乎是纠结了很久才作出的决定。
“父亲……”落子矜一脸凝重。赤焰剑是历代城主的信物,只有正式登上城主之位才可以继承。这是华城一直以来的规矩。
落长庚摆摆手,示意心意已决。
“这样也好。必竟少城主与赤焰关系非同寻常,再何况,少城主练习赤焰的时间也不短了,早日继承宝剑,多加磨合,对功力的提升也应有所裨益。”宇文松涛说。
落长庚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