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楔子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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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霍老爷子，今晚你这院子可真是热闹啊！”沈纪脚尖点地，手负在身后，袍子随风飘展，一改刚才石子阵里的怂样，转眼又是一条好汉。
“唰唰”两道身影落地，未待霍源沉脸训斥，后一道身影率先开口娇嗔道:“爹！这小贼戏弄我！”
沈纪则低头整了整衣袖，露出星点笑意，半开玩笑道:“含烟姑娘，我怎的不曾听你家主子说过，你还有当贼这么个癖好呢？”
一语出，惊众人，霍馨睁大了眼睛，一手指着前一道黑衣，似是气得有些发抖，“你你你......你！”转而泪眼涟涟朝着沈纪委屈道，“沈哥哥，想不到你真同这小妖精认识！”
沈纪:“......”
“小贱人！你叫谁小妖精呢？！”含烟怒气冲冲回骂道。
“你这小......”
“够了，都给我住嘴！”霍老爷子一声钟响，各路妖魔瞬间噤声，“馨儿，你给我滚回屋里呆着去，等会老夫再收拾你！”
“爹——！”霍馨不甘撒娇道。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自己功夫不到家，你还有脸在这儿娇气！”霍源明显语气不善。
行外人看不出道道，可他这老江湖如何看不分明？刚刚含烟忽快忽慢窜上窜下窜了这么久，明显就是在溜着霍馨玩。
沈纪只管在一旁忍笑。
可怜霍小姐从小被宠到大，哪见过他爹这阵仗，当即妙目一瞪，鼻孔里一哼，一股脑儿地把这股气全赖在了含烟身上，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霍老爷子这才转过身来正对着“需要怜香惜玉的小姑娘”，神色略凝重道:“这位姑娘，不知小女何处招惹了你，让你如此戏弄她？”
“那小贱......哦不，那位霍、小、姐，如此好兴致，半夜三更蹿去我家主子的客房，”说着不屑地瞥了一眼正偷笑着的那位，“恐怕是走错了房间爬错了墙，还偏偏逮着本姑娘喊‘捉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谁更像贼一些！”
“敢问姑娘师承何处？”霍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无门无派！”小姑娘气性颇大，“吾等小辈，岂能得扬沙拳垂青？”
沈纪歪着头带了三分不怀好意地笑:“霍前辈必是惊讶于你这一身出神入化的逃跑功夫，对吧，前辈？”
说着身形还似浮在空中般，一脸笑眯眯地打趣含烟，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副尊容跟刚刚那句话多么不搭边。
“那可不是，若要论起来这逃之夭夭大法，谁能比得上沈掌柜鼎鼎大名啊。”含烟讽刺回道。
沈纪:“......”
沈掌柜在心底默默拈着手指卜着卦，一日之内连续两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今日是不是真的不宜作妖啊？
“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日后必定有大作为啊！”霍源朗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着手里拈着的一颗石子就弹上了沈纪脑瓜，“哎哟——！”无辜又受波及的沈掌柜撤了力履上平地，摸着头抱怨道，“前辈，您怎么又跟我卯上了？”
“姑娘家都比你功夫强，”霍源捋着胡子，“九招已过，你还差老夫一招。”
“不是吧？！还来？！”沈纪一提气又窜出去几米，一眼瞥见了一旁抱胸等着看好戏的含烟，立马一伸手一指，“等等等！你不是和她算账的么？！”
含烟鼻孔朝天冷哼一声。
“含烟姑娘给小女好一番指导，何来算账一说？”霍源语气里无分毫怒气，“倒是你这小子，若非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这等顽才，老夫才不想亲自动手教呢！”
转眼间已是飞沙走石，霍老爷子的声音从沙阵后传来，“小姑娘，你也瞧着点吧，一个人摸索这武道，总是或多或少走些弯路的，但若有前人遗留下来的指导，必不致误入歧途。”
沈纪犹在阵内猴急似地窜，阵外含烟屈尊降贵施舍了这方两眼，但很快神就都被摄进去了。
前、左、上、落、退、行......每一步都逼着人不得不随着他的步调走，稍有差池，便会落得个被打成筛子的下场。这一阵法虽看似温和无害，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又有一种潜移默化的作用，好似一只温顺的狼，缓缓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沈纪已然是满头大汗，不得已被逼迫着把全身的内力都提了起来，一遍遍冲刷着内府，四肢百骸的筋脉都被撑得满满的，此时若稍有不慎，他也许就会爆体而亡。
“凝神，静气，看石砾的走向。”霍源不耐烦嚷嚷道。
“我......他娘的！”沈纪停下来喘两口气，后背和腿弯便连着中了好几颗，“你不是说一招么？！前辈，不带你这么戏弄人的！”
“这的的确确只是一招，”一直旁观的含烟开了口，“只不过，气流走向融汇贯通，你若出不了阵，便算不得过招。”
霍源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瞅瞅阵内还没摸着道道的人，不觉哀叹一口气，叶寒生这都是收得什么徒弟啊？
沈纪向右迈错了一步后，脑后又挨了一蹦，忙抬手去捂头，却在一瞬之间，感觉到肩胛处一阵暖流袭过，然后经脉仿佛一下子被拓宽了几寸，温和的内力汹涌而来。
这是穴位冲开的征兆啊！沈纪欣喜若狂，死命地折腾，不一会，两腿的穴位也被冲开，后背不断有暖流抚过，然而内府的内力也被他调用个七七八八了。
此时的石砾在他眼中，已经慢得可以看清任何一个的轨迹，他心下一动，步调一改，立马和整个阵法杠上了。
阵法若要他往左，他就偏往右，若让他往上，他偏要足履平地，时时刻刻都跟它对着干。
霍源略有惊讶，含烟则皱起了眉，这样破阵的法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掌柜却如鱼得水般，把阵法的步调全部打乱后，一纵身从较薄弱的上方窜了出来，身后一摊石子儿轰然落地，阵破。
“你师父便是这样教你，让你无论如何都跟人对着干么？”霍源的语气莫测，一双眼只不满地盯着灰头土脸的沈纪。
“差不多吧，”沈纪嬉皮笑脸地摆了摆手，“怎样？十招已过，前辈不必一定要为难我做你家的上门女婿了吧？”
含烟突然插话道:“你把刚刚的步法再走一遍。”
沈纪:“......”
他刚想开口找揍，霍源接过话头来道:“姑娘，于习武一道，不可急于求成，所谓水滴石穿，聚沙成塔，正是此理，没有长久的积累，只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好比，你的内力。”
含烟若有所思，半晌反应过来，才要面子似的不屑道:“多谢扬沙拳指点。”
“嘿嘿，那我呢？”沈掌柜挂着一脸傻笑指指自己，“我内力是不是已经够格了？”
“不够，”霍源十分给他面子地赏了一巴掌，“你刚刚过的不过是扬沙拳第三式，老夫还有七成功夫没有使出来，怎么，沈小子是觉得不过瘾还要再试试么。”
“还有，你刚破的那阵，真正的破阵之式并非这样，以柔克刚，以刚克柔，阵势最凌厉之时，你需得懂得退让，包含万物，润物于无声，方能化解所有招式。有时候蛮上，就等同送死。”
沈纪撇撇嘴，蹲在地上抬头望月，不免惆怅起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他那一年到头不着家的师父啊。
第二天一大早，七王爷正和霍老爷子在偏厅用早膳。一桌子的清粥小菜，颇有些养生之道，终于有点霍老爷子该有的品味了。门口却突然逆光出现了一道魁梧身影，在房内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只见那人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一步步踱至房内，衣衫微皱，发髻半偏，手执一柄长剑，神情自若。
陈宁谨抬头看了一眼，十分中肯地做了评价:“你是跑到后山野鸡窝里去给它们当养化之地了么？”
沈纪搔搔头顶的鸡窝，一把把手中长剑拍到了七王爷面前，不乐意道:“枉我还好心来送还你的剑。怎么？只许你有大半夜派个姑娘家守在房外的癖好，就不许我有爱蹲野鸡窝的乐趣了么？”
陈宁谨瞄了眼剑柄上被改为“避世”的刻纹，并未多言什么，只是十分淡定地转头示意了白桦一眼，后者便十分有眼神头地把剑拿起来收下去了，然后七王爷又屈尊降贵挑眉看了含烟一眼，用目光询问道:“哦？是么？”
只见小姑娘在他身后默默地拿手挡住脸别了过去，神情说不出的诡异。
霍源适时地咳了一声，遣身后仆从给沈掌柜找个座入席了。
这时白桦很不合时宜地凑到含烟跟前，小声耳语道:“喂，真的呀？你昨晚上守在主子房外么？”
含烟冷冷瞥了他一眼，“是啊，我怕有头死猪睡得太沉，连院子里进了贼都听不见！”
白桦一惊，“什么？！昨晚上有贼？！”
沈掌柜刚刚吞进口的饭一下子全喷了出来，一桌子人狐疑地盯着他看。他连忙捉起一旁的手巾拭嘴，还不忘趁机解释道:“都是误会，误会嘛！”
霍源使了个眼色，小仆连忙利落撤掉了被弄脏的饭菜，又重新上了一桌上来。
一席颇为欢快的早膳过后，便是陈、沈一行人需辞行的时候了，霍老爷子亲自送到山庄脚下，倒是没再见到霍馨的身影，几番挽留寒暄过后，方遣人把车牵了过来。
然而当小仆真把马车牵出来的时候，沈掌柜彻底傻眼了。
只见那头白桦附身的面粉马依旧保持着昨天特立独行的姿态，不仅如此，脖子上还用大红绳拴了个铜铃铛，好似是为了对称好看，另一头略显正常的马儿也惨遭魔手，跟那头面粉马凑了个“双喜临门”。
沈纪:“......”
一向挑剔的陈宁谨倒是无甚惊讶或厌恶的表情，只是临上车前，随意一瞥之下目光便如刀割般射向那头蠢马，沈纪一瞬间觉得，如果目光真能变成刀，这马儿恐怕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扒皮扒了三次了。
他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头一次这么有眼色地没找揍安安静静跟着上了车。
依旧是小姑娘赶车，马鞭一扬，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起，车缓缓驶离了霍家山庄。
前路还依旧漫漫呢，不知又会有多少离别。山一程，水一程，既然无需儿女情长，便身向荆州那畔行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楔子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