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楔子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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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初春的好天气，夜中犹带了几分冬寒，微风拂过柳枝上的嫩芽，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好不可怜。
此地刚下过一场春雨，犹满地泥泞，三三两两巡夜的弟子走过，发出一阵“啪嗒、啪嗒”的细响。房檐上一道人影正是借着这空，从一侧墙上轻轻落地，听不出半分异样的声响。
此人正是刚刚还扬言要送份大礼给王爷的沈纪。
只见他灰头土脸地往旁边一蹿，闪身进了一间房，又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方气急败坏地开始捯饬满是泥土的身上。
这小姑娘下手也真是稳准狠！他前脚刚进了陈宁谨那方庭院，后脚就招来一记闷棍，活脱脱上演了一出白骨精三打孙悟空，直把他打着赶到泥堆里去，小姑娘才一收棍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哼！要不是他看在这小姑娘乃一介女流之辈，不愿同她计较，谁打得谁满地滚还不好说呢！沈纪自我安慰想道:“打是亲，骂是爱......在下如此风流倜傥，一定是太招人喜欢了。”
“太招人喜欢”的沈掌柜揉了揉险些被打出青来的肩膀，鼻尖猛地飘过一阵肉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慌忙迷路之下不择目的跑进了哪里——竟然是厨房！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摸了摸不久前宴席上草草应付的肚子，因着刚刚好一通“伤筋动骨”，这肚子很争气地“咕噜”了一声，于是沈掌柜撒开蹄子欢儿似的开始糟蹋厨房。
如蝗虫过境般，他所掠之处，为了不招嫌疑，虽不说干干净净，倒也是乱七八糟一团糟。
什么做剩的边角料，或是厨子做好以备不时之需的夜宵，又或是从桌上端下来根本没动几筷子的剩菜，沈纪倒是不挑，逮着个能吃的就尝一口。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熙熙攘攘，沈纪侧耳细听，忙三把两把将手里的饭塞进口里，险些噎断了气，拍着胸脯躲到了一大缸身后。
“哎哎哎！快捉住它......快捉住它！别让它跑了......”
“快快快！惊着庄主可就不好了......”
“这畜生怎的这般顽劣......”
听这响，怎么跟捉耗子似的？沈纪心底疑惑道。
不对，似乎还有蹄声。
“碰”的一声巨响，厨房的门被大力打开。
沈纪:“......”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偷吃个饭都能被耗子逮着！
只听见门口一阵“哼哧、哼哧”，不对啊！耗子没这么大动静啊！
“快！它跑进那里去了！快追！”
还未待沈掌柜脑袋转过弯来，反应过来这是何方妖兽，便见眼前黑影一闪，挡在他跟前的大缸突然不见了！
怎......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接着漫天类似粉状物的东西飘飘洒洒扬起一大片，旁边“哐当”一声巨响，犹“骨碌骨碌”滚了几圈，大雪压松枝般的盐状物就兜头盖了下来。
面前赫然站着一头装饰了一身面粉的马儿。
沈纪:“......”
“哈！竟然躲在这里！我看你往哪跑！”
三四个不大的小仆一个个拿着扫帚、网兜什么的闯了进来。
那头傻马儿满身披着吊丧布，还在盯着他傻兮兮地笑，弄得沈掌柜一度以为这马被嘉兴或白桦附体了。
几个磨拳霍霍的少年冲到马前，终于逮住了这头顽劣的畜生，又想不开扭头一看，登时都倒抽了口凉气。
沈纪被这“嘶——”的一声弄得怪膈应，自觉还不至于吓人至此，于是搔首弄姿了半天，好歹把身上的白面粉同泥水和匀和了，方先声夺人道:“怎的？这头畜生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几个少年一听，顿时把该质问他为何也在此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个少年率先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开口道:“沈公子，还不是你们带来的这头畜生太过顽劣，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竟然自个儿咬断了栓绳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撒蹄子跑了，这不就跑来了这里。”
“想来是同沈公子亲近吧，看您在这里，它便奔过来了。”
马儿犹在挣扎不停，“沈公子可有何法子驯服这畜生？”问完也不待他狡辩，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必定是有的吧，不然怎的同它如此亲近。”
沈纪:“......”
他摸了摸怀中犹藏着的几颗豌豆粒，不由得心虚想道:“难道真是我平时喂这畜生喂得太勤快了，它一不小心跟我看对眼了，然后就闻着味寻到了这里？”
好家伙！这鼻子！都堪比二郎神座下那头哮天犬的狗鼻子了！
几个小家伙一直闪着一双眼求他指点迷津，沈纪不自在地掩嘴咳了声，一个不留神又习惯性地开始满嘴跑火车，“咳......这个嘛......古人云，世间万物皆有灵，草木犹可修炼成果，更何况牲畜？既是有灵，自然可通人性，知善恶，晓亲疏。此言对否？”
小仆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沈公子这是说你天生招牲畜喜爱么？”
“咳......”沈纪差点被这天真无邪的无忌童言一口呛死，“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搔了搔鸡窝似的头发，“其实......这么说吧，我们对待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如同照镜子般，牲畜也不例外。你们想想，我们照镜子，都能看见什么？是不是我们笑，镜子里的人就笑，我们哭，镜子里的人就哭？”
沈掌柜自觉已经解释得颇为透彻了，哪知这群小仆更加一头雾水地疑惑道:“我们平常不照镜子啊......”
他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站直后又不由得扼腕叹息起来:“唉......现如今的后辈们啊......”但由于他形象实在难以服众，外加年纪本就不大，纵然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来，也不由得令人联想到东施效颦，“你们就不能想想平常那些丫鬟们是怎么照镜子的么？！”
小仆们好不容易忍住笑，又被他这句“想想丫鬟们”给憋得满脸通红。
沈纪眼见着这情形越来越不对劲，一把拍上了一小仆的后脑勺，“小孩子家家的瞎想什么呢？！”
他本想装一回高深，没料到遇上一群毛都没长全的孩子，只好缴械投降般道:“你们喂它点豆子吃试试，指不定它也这么喜欢你们。”
“哦——”小仆们拖出长长的一声调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沈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挨个儿少年头上摸了一把，又把手一背，踱着方步就出了门，待及远离，步子才慌乱了起来。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一群小孩子都糊弄不住了！沈掌柜越走浑身越不对劲了。
自他在王爷院中被打了个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后，就再没找对过回去的路，此时他又走了有一会的功夫了，抬头一看，却又是不认识的地儿了。
也不知是谁的院子，沈掌柜估摸是以前做私闯宅院的事做多了，这一次闯起来倒也颇为得心应手。
够了两三下攀上墙头，又自墙的另一侧跃下后，他轻手轻脚寻了个遮影的荫蔽，方打量起这不知何方神圣的小院。
小院极静，边角上种了几棵梧桐，漏下斑斑驳驳的一地碎影，靠屋的地方种了一排翠竹，枝叶交相覆，起风时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骨。
沈纪环顾一周，无聊地撇了撇嘴，此处委实是太过素雅，不像是个能找着乐子的地方。
他大胆地往前又踱了两步，土地松软，踩上去有细碎的“咯吱”轻响，空气中浮动着暗暗竹叶香。忽的刮起了一阵夜风，阴恻恻撩起一阵树叶的“窸窣”碎响，目光所掠之处，他突然凭直觉觉得，竹林的方向......似是有些蹊跷。
这不看不要紧，定神一看之下，方看清那竹林之中，有个身影，正在缓缓移动，运起功来。
坏了坏了！遇上正主了！也许这人刚才是在竹林中练功调息！沈纪抓耳挠腮拔腿就想跑。
紧接着漫天的尘土扬起，沙石如戾箭般破空而至，直奔他面门而来。
空气中有一个略带苍老却气力十足的声音缓缓响起:“哪里来的小贼？也敢乱闯老夫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楔子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