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暮雨》橦恩

13、喜欢天空的理由

　　“啊，这就是他给你画的鸢尾啊？”寝室里，来学校“探亲”（每次安小娴来学校找李暮雨时都会自称‘探亲’）的安小娴正拿着李暮雨的那件白色T恤左看右看，“画的还不错。”
　　“哈？能得安大小姐的夸奖可真是不容易呢。”李暮雨抢过衣服，从阳台上拿来衣架，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里。
　　“哎，木鱼，”安小娴倒在李暮雨的床上，顺手拿起李暮雨床上的小玩偶，“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天空啊？你不是说他除了天空以外什么都不画吗？”
　　“是啊，我也想知道呢。”李暮雨坐到安小娴旁边，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思绪也跟着飘起来——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问问呢？
　　第二天，李暮雨照例来陪季夏画画。
　　今天白瓷花瓶里的花是风信子。给花换好水，李暮雨就坐下来开始画画。不过，今天的李暮雨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她偷偷看向正在画画的季夏——果真，画布上依然是窗外蔚蓝的天空。少年正用笔刷轻轻调着颜料，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大胆的偷窥者。李暮雨盯着少年画布上的天空，昨天和安小娴的对话回响在脑海里——“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天空呢？”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天空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心里想的东西，太想知道的东西，在面对当事人的时候，就会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无法控制，只能任由自己的真实想法溢流出来，就像现在脱口而出的李暮雨。
　　意料之中的寂静，连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用钟摆衬托安静的滴答声都没有，就像有人忽然按了静音键一样，这是李暮雨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安静得可怕，她不敢去看少年，忙将目光移向窗边的风信子。
　　“有人对我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守护自己最爱的人。我的父母，还有何老师，是不是也化成了星星？可是星星太多，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几颗，所以，如果我把整片天空都画下来，他们是不是就会出现在我的画里？”少年放下画笔，像是在对李暮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却更似梦中的呓语。他站起来，背对着李暮雨，看向窗外，“即使是白天，星星也是在的吧？只是阳光太耀眼，把星星的光芒遮住了。你看，”少年抬手一指，指向远处一大片柔软的白云，“也许这片云后面就藏着许多星星。”
　　停顿了一下，少年缓缓垂下手臂，低下头，“是我害死他们的。是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是我害死了何老师。”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
　　何老师应该就是季太太说过的那位心理学家吧？李暮雨在心里猜想着。忽然，她看到少年蹲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肩膀轻轻抖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哭了？李暮雨慌了，想走上去安慰，可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大声说这不是你的错，然后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像所有偶像剧里的桥段一样？李暮雨攥了下拳头，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走出一步。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少年单薄清瘦的缩成一团的背影。
　　真正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你根本想不出任何暖心的话语来安慰他，只是因为你清楚，他的痛苦永远无法被言语治愈。
　　终于，少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椅子旁，坐下来，重新拿起画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调起颜料。只是眼眶红红的，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泪痕。
　　李暮雨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天空；为什么他的天空会让人平静而忧伤，看着层层叠叠铺得满满一地的画着天空的油画，她心想：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