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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幕:红色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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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吹入一丝清凉的微风,床上白色的轻纱随意地摆动,像缓慢的舞姿,轻轻柔柔地摇晃。
陈西一打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床上。他慢慢地坐起来,回想昨夜的事情。
昨夜,他和韩子高谈得兴高采烈,由生活的小事,谈到人生的哲理,差不多谈了整整一夜,最后,考虑到韩子高还要工作,在天亮的时候,他们才睡下。
他根本没有想过,一个普通的夜晚,他们的距离竟然拉近这么多,人与人的相处很奇妙,有时候「某一个点」就可以产生火花,燃烧出烈火,热热烈烈 。
陈西下了床,穿上衣服,走出房间。他有点想看见那个清瘦的背影。可是,很奇怪,他吃完早餐了,也不没看见那个小子。
最后,忍不住询问管家,才知道韩子高在花园里面浇花。
他迫不及待地走出门口,怎料,一出门,就有人撞进他的怀里。
「子高,你怎么匆匆忙忙的?」陈西双手捉住韩子高的肩膀,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微微拉开距离,询问道。
「导演,打电话说有事叫我赶快回去。」韩子高揉了揉撞红的额头,无奈地回答。
他的身高只及陈西的肩膀,所以刚才在匆忙之下就直直撞入了陈西的怀里了。平时,他没有这么粗心大意,神不守舍的,可是,经过昨晚和陈西的相处,他真得兴奋不已,直到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能待在自己在意的人身边,还和那个人交谈,对他来说是很奢华的事情。在悠久的时间流沙之下,他总是想再次抓住这种时光。
虽然,不舍得,可是,韩子高还是「公私分明」的人,在他还是演艺人员的身份,哪怕是一天,也要好好地屦行自己的责任与工作。就像前世担任大将军的时候,他也舍命保护江山社稷。他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只是一个责任感强的人而已。
所以,他抬眼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就风风火火地像楼上跑去,打算回房换衣服出门。
走到二楼,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从古色雕花的栏杆向下凝望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人。恰好,对方也抬头望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韩子高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小包东西,用力一抛,在空中划下优美的弧度,就给陈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陈西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再抬头看那个站在楼上嫣然一笑的人。只见对方喊道:「手信,送你的。」说完,就转身回到了房间。
然后,陈西也赶时间上学去,所以也没有再对方谈上一句就出门了。
放学的时候,陈西依旧风雨不变地来到医院看望自己的母亲。
风轻轻地窗户跳进,带来了丝丝凉意。轻薄的窗帘随风飘动,一下又一下地上下摆动。
陈西走过去,把窗户的门扇关上了,只留一丝空隙。
他回头在床边坐下,望着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身影,紧闭的眼睛,银丝混杂在黑色的头发之中,黑黑白白的,而那张原本年轻姣好的容颜,在时间与生活的洗礼之下,带着岁月的皱纹爬上了母亲的额头与眼尾了。
就这样看着看着,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
母亲从来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每天辛辛苦苦地上班,只为养活他和供他读书。在以前的日子里面,总是看到母亲「苦中作乐」的笑容,只是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沉睡的脸孔。
他抓起那只因为长期工作而失去润滑柔软的手,贴在脸颊上。只是凝视着,一声不作,因为他相信,比起千言万语,他心里想说的,口里想说的,母亲也会感觉的到。有时候,有些事情,不需要语言。
他拿起沾水的毛巾,拭擦着母亲的手脚。突然,他瞄到床前的柜子上面,摆放着插满白色百合花的瓶子。
看着一朵朵纯洁无暇的花儿,心里有份安心的平静在滋长,一点一滴,就流动在心头。
此时,护士正好敲门走进房间,换取点滴。
他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可是,心里又暗忖,他们没有什么亲戚,怎么会有人来探望呢?
那位护士一听,眼睛有点发亮,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人,赞叹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俊美的人呢!那位先生说这位病人是他朋友的母亲,希望我们要好好地照顾。」
「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陈西好奇地问道,心里大概有点头绪。那个人是谁,也许他猜对的,也许他猜不对。可是,总之有这样的一个人来探望他的母亲。
「黑色过腰的长头发,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带着大墨镜遮住一大半脸,看不清楚模样,可是,还是让人觉得他很好看。」看到这里,护士也盯着陈西看,眼前的大男生也有一副毫不孙色的脸孔。
高挑的个子,媲美模特儿,大概都有一米八左右了。俊朗的轮廓,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把简简单单的白色短衣以及有点褪色的牛仔裤,穿成高档货了。
陈西没有注意到护士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甚至连对方实时离去,他也没有注意。
凝望着那瓶雪白色的鲜花,他心里有说不出地意外与感动。
在昔日的时光之中,除了妈妈,他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不但对自己好,在百忙之中还跑来看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兄弟」还真是老天赐给自己最大的礼物了。
他一直觉得什么「朋友」,「知己」,都比不起像家人一样的温暖。
韩子高就像他的「弟弟」一样,让他想保护,想怜惜,却也敬佩着。这样的「亲人」,他真得很珍惜。
想到这里,陈西掏出裤子里面那包小东西,打开一看,是满满的红豆。
他顿时心里浮起无数的疑问,竟然有人送手信是红豆?他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浓浓的笑意,总觉得那个人常常出人意表,具有让人抓不住,也猜不透的心思。
离开医院,在黄昏的街道上缓慢前进着,夕阳的光辉拉长了陈西的身影,长长的,躺在水泥路上。
不经意,他眼角看到一张巨大的海报贴在售卖声效光盘的店的门口。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许久,然后走上前,细细地观看着。
明明海报上,那个人的脸是脸,鼻子是鼻子,与平常见到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海报上那个人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感到陌生,就像是另一个人一样。
海报上,自信的目光,飞扬的长头发,月下的人影。
他看着看着,脑海突然闪过一道声音,轻轻念道:「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童。玉尘手不离,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那一道声音就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似的,直到后来,陈西恢复记忆的时候,他才想起,这是前世他为韩子高所作的诗句。
可是,当时陈西却不以为然,因为这样的「幻想」他时常有,已经从疑惑,猜测,害怕中,变得坦然接受,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就是另一个韩子高?陈西在心里暗忖,他觉得海报上面的那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突然,他心里浮现一个欲望,莫名其妙的欲望。他想了解那个人,名为「韩子高」的人。心里的想法驱使他走进了这家店里面去。
店里面设有音响器材,可以站着,带上耳机,试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只不过,每部耳机只能听二十分钟而已。
他走到流行音乐区,轻易而举就找到自己的目标了。
他戴上耳机,按下开关,心里有点不怎么的紧张,心有点加速,属于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音乐呢?脑里面一点也想象不出。
此时,音乐飘然而来,像流水一样,静静流过听者的心中。清凉的吉他声,一声一句地弹奏着,带来了寂寥的色彩。
伴随而来是浅白而充满磁性的歌词。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
而我,总不能像买菜一样,可以挑选,只有一棵在心里,想拔掉,想扔走,想拉开,却做不到。
而你眼中,也许我连一棵菜都不如,卑微得,只想引发你的注意。
除了,那一份执着,疯狂的思念,我一无所有。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悸动,只剩下本能去追逐。
我傻吗?值得吗?可是,所谓的情感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依稀彷佛,阳光之下,你那一抹微笑,种植在内心。
即使寂寞伴随着我,孤独占据了我,寂寥拥抱着我。在这狂欢的世界中,我在街道上独自漫步。可是,心里却是两个人笑着,嘻哈着。
不曾牵过彼此的手,而我却自认为是你的恋人。
那一份在乎,超越了我的认知。世界上充满了我们相遇的机会率,可是,为什么我总与你碰不见?
累了,无力了,连心也停滞了,失去自由的我,活在过去。偶尔,心中充满憧憬。哪怕有一天,只是一眼看见你,我也欢喜若狂,化作叹息。
耳边的音乐渐渐远去,可是,陈西蠢蠢欲动的心却不能平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有着深深的触动,彷佛达到共鸣。
他很少听音乐,也不太懂什么是音乐。可是,最少所谓的音乐就是将歌者的心情传达给每一个人吧?他在歌词,在歌声,在音乐之中,感到等待与追逐的「苦」。他听见,在漫长的找寻中,有种失意与怀疑,以及漫长找寻一个的人的思念。想放弃,想不再被这份执着约束,可是却无法选择。
他突然觉得眼里有点湿润,不知何时,伸手一摸,泪布满了脸。为什么这种悲伤,他觉得自己也曾试过呢?陈西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共鸣」,为什么会认为那歌词中想找寻的人就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太感性了,有点莫名其妙。放下手中的耳机,放在原来的位置,走出这间店。
只是原本了然一身的陈西,在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光盘。
几天后,韩子高的戏剧终于可以杀青回家。在众人的百般挽留之下,他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坚持回家。因为家里有个比感冒药还见效的人,可以治疗他的「病」。
深夜中,他在车里的玻璃窗看见,那个人举着一把雨伞,在朦胧的细雨中,带着丝丝的寒意,雨滴从天而降,掉进水里,看不见了。
一打开车门,一把雨伞挡在头顶上。韩子高看了那个人一眼,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两人并肩走入了家里。
「你怎么会在门口等我呢?」韩子高拿起仆人给他的毛巾擦着沾水的衣服以及头发。
「想你没有带雨伞,就站在门口了。怎料,你还是淋湿了回来。」陈西微微一笑,带着淡淡地关心。他伸手拿过韩子高手里的毛巾,帮他拭擦着。
「没有带雨伞,上车的时候,难免有点淋湿了。啊?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韩子高随意回答道,他不在乎淋雨。要知道,可以早一点回来,他就可以早一点看到眼前的人,他觉得很值得。可是,当陈西帮他拭擦头发的时候,他还是很不自在,微微地反抗着。
「我不是你雇佣的贴身执事吗?侍候少爷就是我的责任。」陈西眉毛一挑,调戏道。不过,虽然嘴角是这样说,可是内心他很高兴可以为韩子高做点什么,毕竟这个人帮他出医药费用,还留他在家里做事。他欠这个人不单是钱而已,还有人情债。
这个欠款,是难以还清理的数字。
「我……」韩子高一时语塞,不知道怎样反驳。
看见他哑口无言的样子,陈西觉得莫名有成功感,心一下子就想恶作剧,想看他更多的反应。
手中拿着的毛巾,本来顺着头发缓慢拭擦的。可是,下一秒,就胡乱地搅动着,将原本顺滑的长发,变成一个鸡窝。
韩子高目瞪口呆,完全没有预料对方会捉弄自己。猛地,他的心里也想抓弄的对方,伸出两着魔爪,去抓陈西的痒痒。
「哗哗……不要,好痒啊。」陈西拼命地躲着。两个人一下就像小孩子似的,追逐着,嬉笑着。
一直站在旁边的何管家感到一丝意外,虽然在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陈西对韩子高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可是,他不知道韩子高,他的少爷也有开怀一笑的一面。由小到大,他的少爷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与任何人都隔着距离。
可是,现在那道心墙,将任何人堵之门外的墙,却因为陈西这个年轻人而裂开了。
吃完饭后,韩子高跟陈西闲聊了几句就跑回房间填词做曲。因为下一部剧快开拍了,而主题曲由他演唱,还是一首讲述恋人逝世的情歌。
他坐在电子琴的面前,手里拿着吉他,一会儿在电子琴按下几个音调,一会儿手指轻弹几下吉他,清脆的音色低低浅浅,高高低低。。
他的脑里面想起一些画面,那是很久之前的回忆。
那是他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事情,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
前世那个人病入膏肓的时候,躺在床上,伸出枯槁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而他就跪在床边,仔细地看着眼前曾经威风凛凛,潇洒翩翩的人。如今。豪情不再。
可是,这个人依旧是他心中的英雄,心中的天,心中的地。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房内的烛光微弱,窗外月色皎洁,清风拂过,烛火摇动,明明灭灭。
那人用着浑浊的目光凝视着他,低声道:「阿蛮……答应朕,在朕逝世后,不要跟随而去。」
当时他听见这个请求简直晴天霹雳,脑子里像被闪电闪到了一样,一片空白。为什么陛下要提出这个请求?难道陛下不知道活着的人,比起死去的人,要承受更多撕心裂肺的痛吗?难道要让他一辈子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残生吗?他怎能一个人独活呢?就算一天,他也难以接受。从十六那年开始,他就是属于这个王者的,而陛下也是他的唯一。
如果陛下是一根蜡烛,那么他就是飞蛾,愿意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他怎么独自活下来呢?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那个人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用着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与目光,低声道:「答应朕……保护朕的江山。这是你能为我做到的事情。」
此言一出,他难以违抗,这个江山是他与他努力建立的,用无数的鲜血与岁月换取。如今,这个人,想保住他们共同建立的东西。他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泪水静静地划过脸颊,低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他的泪一直为这个人流,如同他的血也为这个人一直流着。
可是,那个人就是一个残酷的人,他的爱就像一把双刃的刀,即使是保护他的武器,也是刺伤他的利刃。
他一直记得,当时那个人对他说道:「阿蛮……你要发誓。发誓一定活下去,如果违背誓言。你到了地府后……不能与朕重逢。」
这个毒誓是多么的「毒」啊!明明知道他最怕是什么,偏偏就拿这个来威胁他。
当时他只好举起手指,对天发誓。
「皇天在上,我韩子高今日在此发誓。在陛下逝世后,决不会跟随而去。如违誓言,将与陛下永不相见。」
那一声一声的誓言,至今依旧在耳边,就像用刀子一字一字刻在心里。。
韩子高很难相信,那个已经离他而去有几辈子这么久的人,刚才还给他打雨伞,还调戏他,还和他一起吃饭,简直不可思议。
他拿着手里的吉他,弹奏一根一根的琴弦,脑海里浮起一个又一个音符,将灵感化作具体的音节,倾泻出凄美动人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