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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心易碎,吾心无悔(上) ...
(序)冰与火的故事
“父君,我不要嫁给那只狐妖。”
“为什么呀?他为了帮你渡劫命都不要了,你不是也一直都很喜欢他么?”
“拜托,父君大人,我们是虎精耶,我怎么可以嫁给一只狐狸?我喜欢吃羊肉,他喜欢吃鸡肉,我住惯了山洞,树洞太小土穴又太闷,我担心他家人不能接受我,我担心……我担心我们根本没法一起生活……”
“孩子,谁说老虎和狐狸不能一起生活啊?只要真心喜欢,冰与火都能相融。父君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一个神界凄美的传说。
(一)陨落的月神
很久以前,神界九宫七十二殿掌管世间万物。
那时候玦还是天宫司月殿的公主,她的母亲月女神盈是神界九宫闻名的美人。数不清的神将飞越过数不清的巍峨山巅,疾掠过数不清的奔腾川流,朝圣似的来到司月殿外的瑶池前,或奏曲,或吟唱,或呼唤,或仅仅翘首以盼,只为求惊鸿一瞥。
可是母亲,未曾离开司月殿半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神将失望而去。
直到那场神界大乱,月女神盈因搭救窝藏魔界少主,风声走露,被神主审判诛灭。全神界九宫七十二殿的神将神女都目睹了月女神盈惊绝世间的容颜,是怎样在顷刻间灰飞烟灭落入尘埃。
司月殿有了新的主人,是那个给神主通风报信出卖了月女神盈的小婢女。从此司月殿门前冷落,再无琴神飘渺的乐音,只有瑶池,守着司月殿散发着幽暗月光的殿门。
神界参与此事的三神殿,天宫司月殿、五行宫司木殿和五行宫司水殿,都落得如此凄凉下场。司木殿掌管人间花开的花神陨灭大半,幸存的也神力渐微,人间从此花期短暂,一年只深春盛夏两季而已。
玦流落人间的那些年,每每看到凋谢成泥的落花,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还不到回去的时候,还不到。
那场神界动乱里,玦站在司月殿高高的玉宇上,亲眼看到司木殿公主雪莲被神主重惩,融化成瑶池里的一滩琼浆玉露。玦以为,下一个就会是自己。
她深深地怨恨母亲身为月神不守天规,对魔界宿敌施以援手,害全殿受难。
母亲却用她对战起来柔软无力的神术抵挡住了前来屠殿的神兵神将片刻,玦化身薄云逃命时,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玦儿,不要为我报仇,司月殿不能没有真正的月神。
司月殿不能没有真正的月神。玦如是想。玦想这句话想了几千年,可神界才过了短短十几年,怕是瑶池里染了的神血还没有滤渡清净吧。
(二)瑶池与利剑
虹第一次遇见玦的时候,她是一缕薄得像烟雾似的云,身后跟着十来个招人烦的天宫神将。
他从未想过这缕薄云的真身会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也许只是看着天宫的走狗心烦意乱,抬手便燃起焚天的烈焰,烧得那群追兵只剩下焦黑的银铠甲。
玦从云雾里走出来,低着头道谢。
虹本无意多管闲事,可在玦抬眼的瞬间,他心头一震,如遭雷劫。
神界九宫七十二殿,人人都道五行宫司火殿殿主虹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可没人知道,自那一瞬间开始,虹的心里装进了一个人。
尽管虹百般挽留,玦却不愿麻烦生人,执意要离开神界逃亡去人界。虹几次梦见她再遇追兵时无人施以援手,惨死刀枪之下。
也许正是因为玦,虹看到被天宫神兵追赶慌不择路的冰女时,才毫不犹豫出手相救。
她同样低着头道谢,身形瘦小,银发脏乱,衣着狼狈,低声细语,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是可怜。
她抬起头,认出来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红发少年是名动九宫的司火殿殿主虹,便又俯身跪在虹面前求虹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虹本想打发她赶紧走,可她抬起头来平平的相貌却有着一双凌厉的眼,虽然她眼里衔满了泪水,努力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是虹还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寒气。
好一柄雪亮的利剑。虹想。
“如果你无处可去,你可以留在司火殿,以后为本殿效命吧。”虹俯视着跪在地上那一团小小的脏兮兮的女孩,“你有名字么?”
“回殿主,奴是司水殿掌冰婢女,婢女是没有名字的。”
“那你以后有名字了,你叫冰女。”
(三)命运
玦重回神界的那一天,神界九宫之上的天幕紫气东来绯霞四溢。
神界眨眼间十几年,玦却在人间苦苦等待了漫漫数千年。当年被玄神打得重伤藏匿,连累神界三神殿被降罪的魔界少主,如今成了魔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君。当年下令诛灭所有与魔族有瓜葛的神族叛逆的神主,如今却不得不向魔君提出联姻以确保两界和平。
新魔君听闻,对神界使者道,“素闻神界女子美貌倾城,不知你们神主大人能否舍得把神界最美的女子送来给我。”
传说中无可争议的神界最美女子前任月女神盈已故。神主思虑良久,温柔高雅当属在神后身边侍奉的水玉,清纯可爱当属四大神将中的黄神,火辣性感要属司鸟殿的凤凰,清冷孤傲当属司木殿的梅……神界众女,各有所长,实在难分高下。
现任司月殿殿主提醒神主,神界第一美人盈还有个女儿叫玦,藏匿在人间。
神主终于想起月盈曾经生过一个女儿,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那举世倾醉的容颜,那冷漠随意的拒绝,凡间男子不自量力指向自己的铁剑……
玦就这样重返了久别的故乡,神界,虽然是以魔君未婚妻的身份。
当玦踏上人间通往神界的第一级云梯时,她在心里默想,仇是要报的,但司月殿我也要。
虹显然想不到再次见到深藏心底朝思暮想的人,竟是在她的大婚之日。
玦被魔君牵着,在漫天的花瓣和琴神们的乐曲中,一步一步走向通往魔界的法阵。
当她走过虹的身旁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向虹行礼说道,“多谢火神救命之恩,玦今日远嫁,望殿主恕玦今生无法报答了。”
虹怔怔地看着玦,那双勾魂慑魄的眸子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这决定改变了他和玦的命运轨迹,也打破了神魔两界千万年来苦苦维系的脆弱的和平。
魔君看了虹一眼,没有说什么,握紧了玦的手,牵着玦双双走进了法阵里。他隐隐地感觉到不安,他感觉到虹在窥觑他寻找了十几年的女孩。神魔世界的十几年固然不算什么,但这十几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牵挂着玦,十几年苦练,十几年煎熬,换来他威慑六界,风光迎娶他的玦。
“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你和你的亲人拔出刀剑了。”魔界王宫,红帐温香,魔君对玦说。
“可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小魔头。”玦依偎在魔君的怀里如是说。
魔君抱紧玦。十几年前司月殿香气四溢的桂花树下,玦因为喊了魔君一句小魔头,被月女神盈责骂。魔君采了一整夜桂花,叫小婢女教他制成甜甜糯糯的桂花蜜酒,去给玦赔罪,玦喝多了蜜酒,少释放了一刻的月光,人间出现了罕见的天狗食月。
转眼时光匆匆逝去,当年的女孩子长成眼前倾国倾城的模样,魔君庆幸,自己没有错过玦。
可他想不到,他的玦,竟在递给他的酒里下了神药,在新婚之夜跟着那个红发红瞳的火神虹逃跑了。
(四)月女逃婚
是虹亲自潜入魔界带玦离开的。以往这种危险的任务冰女都会主动请缨,替虹去办得安安稳稳滴水不漏。尽管冰女不是虹手下修为最高的战将,却是最唯命是从的一位,虹也十分得意自己当初收留冰女的决定。
这一次,冰女一如既往的提出替虹去带回玦,虹却没有准许。
冰女破天荒没有听命,偷偷地跟在后边了。虹许是默许了,许是根本没发觉。冰女已不再是那个被十几个杂兵追得无路可逃的孤女了,这十几年她作为虹的侍卫,遵从着司火殿臣将的指点,神术长进得快的惊人。
漫漫长夜,冰女终于看到殿主大人非要亲自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了,目标是一个女人,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
她被殿主大人牵着一只手,边跑边用另一只手把身上繁重的嫁衣除掉,用晶莹剔透的月光拖着嫁衣,丢到魔宫的各个角落里去。
冰女知道,这女子很聪明,这样魔君即使发现了她逃婚,也不知她从哪个方向逃走的,对追捕造成了干扰。
原来,殿主喜欢美貌又聪明的女子,也只有月女玦这样极美貌又聪明的女子才配得上殿主大人。冰女潜在魔宫九角梵珠顶上望着那一对壁人的身影想。
魔君拥有魔族最强一脉的血统,他原在被神界四大神将玄神重创时就根基不错,加上魔族的特性就是厚积薄发,与神族过分依赖天资大不相同。际遇巧合加上勤修苦练,如今修为深厚的魔君连神主都忌惮三分,他又怎么会看不穿玦的小动作呢。
他只是不忍心让她难堪失望罢了。
魔君独自站在被装点的红得妖娆的寝宫里,神药的效力已彻底过了,该是向玦展现实力告诉她只有自己才能护她周全的时候了。
(五)火神战魔君
魔君和火神的第一战,在玦的印象里,似乎是在神界天宫司月殿的瑶池前,那个被无数琴神颂唱,被无数月神的鲜血浸染的瑶池前。她不知道在带她逃离的这一夜里,火神虹曾为了她对抗魔界有史以来修为最强的魔君,因为她在人间流亡太久,受不了长时间用神术飞速地长途跋涉,在虹温暖的怀抱里昏睡了过去,虹抱着她飞越了魔界光怪陆离的万水千山。
在神界与魔界交界的法阵前,魔君已经等了他们好久,久到魔君想放弃震慑火神的机会,沿路折回去找他们,但沾染玦的气息的嫁衣碎片遍布魔界各处,魔君只好在法阵前守株待兔。
果然,虹看到魔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震惊的,但却并没有丝毫魔君期待已久的慌张和恐惧。
“你打不过我,放下她吧,为了神魔两界的和平,我不会杀你。”魔君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丝毫的嘲讽。
虹笑道,“你用脚趾头猜猜本殿主会把她交给你么?。”
魔君又说,“你可知道抱的人是谁么?她是你们神主亲手交到我手上的,我的妻子,我们魔界的魔后,也是刚刚与我同床共枕之人。”魔君对虹邪魅一笑。
想到神主,虹忿闷咬牙,但却把玦抱的更紧。
一个银色身影划过夜空,冰女半跪在虹的面前,冷冷道,“殿主大人,您抱着她走就好,魔君必会顾及君后,不敢伤出手的。”
虹却把怀中沉睡的玦交给冰女,说着“要你多嘴?她才不是君后!看本殿主打扁那个紫毛怪物!”便飞身上前。
紫发是魔族王室血脉的象征,就是为了这一头紫发,魔君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魔君秀眉微皱,杀意浓烈扑面。
虹没想到愤怒的魔君竟是这么恐怖,还有三步的距离,魔君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和威压就已经让虹衣衫撕裂。
大片大片裸露的肌肤被一股股魔界的煞气侵蚀着,与魔君交面的刹那,虹大喝一声,身周燃起熊熊烈焰。
魔君只感到一瞬间剧烈的灼热。他的拳头击中了虹的胸腹,灼热的气息随着虹的身体飞离了魔君。魔君本可以让虹近不得身的,可他就是想用拳头实打实地揍那个嚣张的自以为是的火神,他凭什么敢跟他魔君抢女人,又凭什么敢轻视自己得来不易的血统?
魔君的衣袂烧毁了大片,残袍和紫发迎风飘扬,像胜者摇旗呐喊。
冰女幻化出一朵巨大的冰莲托起玦,箭似地直飞向虹,准确地接住他。但她没想到魔君一拳的力量竟那么大,一时不稳被虹压倒在地,她瘦削的身形几乎被虹覆盖。
第一次遇见强敌失手,竟因此第一次离殿主大人这么近,冰女心跳如鼓。
强忍慌张扶起虹,冰女半跪在魔界冒着汩汩煞气的地上,又一次主动请缨,“请殿主大人准许奴护送您与那位神女离开。”
说着,她在魔界昏黄的夜空里撑起了闪着淡蓝色荧光的巨大冰幕,背后透明的冰剑隐隐泛着寒光。
虹看了冰女一眼,抱起玦,在冰幕破碎的一瞬间踏入了幽紫色的法阵里消失不见。
(六)
冰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满是血腥和恶臭气味的牢房里,冒着煞气的地上七零八落地堆着些尸体的残骸。她四肢痛到麻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是否完整,心下暗暗发凉。
冰女努力地回忆,却头痛欲裂,想到虹抱着那位美丽的神女离开的身影,终于安心下来。
魔君没有追去神界,毕竟魔界第一高手的新娘被神界区区一个殿主在眼皮底下劫走,传出去并不光彩,还会挫败魔族士气。魔君自信他认定的君后就一定会属于他。
虹厚待属下的名声和他天资超众心高气傲的传言一样尽人皆知。魔君在等着虹回来救冰女,而冰女也同样在等待着。
属下跪报牢里关着的神族女刺客醒了。魔君当时正心烦意乱,随口吩咐,“把她折磨到死为止。”
“等等,”魔君改口道,“带我去鬼牢。”
魔君突然想起那日,冰幕破碎之际,一支透明的利剑在断冰残雪中无声地袭来,格开了他伸向虹的手。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虹抱着玦的身影消失在幽蓝的法阵里。
那挥剑的女子有一双凌厉的眼睛,如寒冰似霜雪,魔君在她的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千千万万把利刃。
好一柄雪亮的利剑。魔君想。
尽管那能操控冰的神女连他一招都接不下,她这一生都只能做他脚下的蝼蚁,但她决绝的对抗让他产生了毁灭的兴趣。魔界的强者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会产生心魔,而魔君的心魔就是摧毁坚毅之人的信念。
神族的能力依赖于天赋,比如四大神将天地玄黄,生来就有开天辟地的法力,再比如神界新秀火神虹,非常幼小的时候就可以在武斗场上力压群雄,至今蝉联了几百年的武神称号,这也是他养成狂妄自大的性格的原因。
这种天赋是魔族望尘莫及的,幼年的魔族甚至连武艺高超的凡人都打不过。但魔族修炼的进境速度却犹如脱胎换骨,让神族千万年来都忌惮不已。魔族依靠吞噬血亲的秘法,逐渐继承亲人的修为,活的越久,修为越高的恐怖。一旦魔君活到成年,神族就会想尽办法刺杀他。
魔君的父君就死于刺杀,由于没有确切证据,魔族无法向神族宣战。魔君年幼,魔族内乱。孤苦无依的魔君被当时的司月殿殿主盈搭救,好景不长,神女被诛,司月殿毁,从此种种坎坷磨难,魔君永生难忘。
“历史不会重演,天底下没有能杀死我的神。”魔君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
(七)在凡间
虹万万没想到,玦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逃婚竟然是为了魔君。
神主许诺了玦司月殿殿主之位,命她刺杀魔君。司月殿是她母亲的遗愿,是在凡间那数千年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她的魂牵梦绕的家。玦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谋害魔君。
她想起来数千年之前,她与小魔头躺在桂花树下对饮蜜酒的盛夏夜晚,想起来那晚习习的风,想起漫天纷飞的洁白的桂花瓣。然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喂魔君喝下掺了神药的美酒,收拾行囊跟火神虹一起逃离了魔界。那药力足足能令庞大的神兽都沉睡上整整一天。
在人间空活千年的玦单纯地自顾自地以为她不去伤害她的小魔头,魔君就安全了,却不知神族有无数的刺客在等着前赴后继执行这项光荣伟大的任务。
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命不凡自负过头的虹听玦解释了逃婚的原因后有点难得的沮丧,尽管玦强调她与魔君只有兄妹之谊。
不过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玦好,他带着玦回到了她熟悉的凡间。在凡间的日子,他的火给了玦无限的温暖。玦记得有一次虹烤野味给她,不小心烧着了丛林,隐居在林里的小妖精纷纷跑出来揍虹,玦担心虹的愤怒会引发人间的灾难,忙劝虹不要为难小妖们,而虹,这个神界赫赫有名高高在上的火神殿殿主,竟然真的躺在地上打滚,任小妖精门打骂毫不还手,惹玦哈哈大笑。
后来司水殿的水神前来救场,灭了这场神火,小妖精们才纷纷拜谢四散。
司水殿的水神告诉虹,神主叫他们回家。
玦问水神,“哪里是我的家?魔界的九角魔珠宫?”
水神笑道,“自然是司月殿。”
玦当即跪倒在地,三拜九叩,含泪对天道,“月母,女儿终于重掌司月殿了。”
水神听后却神色古怪,半晌才问虹,常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掌冰婢女是否出了事,人间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坚冰有消融的迹象。
虹这才想起来冰女那日留在魔界对抗连自己都打不过的魔君,只怕凶多吉少。
水神听罢,飞身赶往魔界。而虹思虑良久,他相信水神会替他把属下带回来,便送玦回了神界。
(八)月下不言情
奄奄一息的冰女被水神送到司月殿,化作一片薄冰漂在瑶池里。
司情殿有一位掌管人间爱慕之情的白胡子老头喝桂花蜜酒上了瘾,借调在司月殿里,凡人们叫他月下老人。
这位月老在司月殿里好吃懒做,深遭殿主月神嫌恶,便派他出来看守殿外的瑶池,眼不见为净。
月老见一块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薄冰浮在五光十色斑斓绚丽的瑶池边格外惹眼,便道又是哪座殿殿主的心肝宝贝受了重伤来疗养。
月老让冰女自报殿门,冰女不理他,月老问冰女叫什么,冰女也不理他,月老又问冰女为什么受伤呀,冰女还是不理他。
月老捋着他白花花的长胡子,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个爱喝酒的没用的老头子,没人爱搭理喽!我还是去找点桂花蜜酒吧,正好这有块冰块,泡酒喝最舒服不过喽!”
冰女望着月老伸来的粗糙如树皮的大手,化回真身,幽幽开口道,“冰女。司火殿冰女。”
月老笑眯眯地问,“可我怎么见是司水殿殿主向月神求借瑶池让你用呢?”
冰女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您掌管的是凡人的情爱,我是神女,不是凡人。”
月老道,“你错了。神女的情爱和凡人的情爱有何分别?老头子我都是无法掌管的。老头子能做的只是帮助他们创造机缘而已。你不愿说老头子我也不再问喽,老头子喝酒去喽。”说罢,提着空酒壶回殿里打酒去了。
(九)冰女的心思
冰女深知月老说那句话是什么用意,她也知道水神对她极好,可她仰慕火神,情不知所起,亦不是想终就能终的。
许是和神界其他神女一样爱慕他火红的短发、俊朗的外表罢了,许是知恩图报错把恩情当□□慕了吧,又许是朝夕相处日夜守护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习惯,总是难以控制自己想替他做些事的心情,哪怕力所不能及,就像她阻挡魔君一样自不量力。
魔君的强大,超乎冰女的认知范围,她从没见过哪位神将有如此高的修为,术法能散发出如此强烈刺眼的光芒。她猜想假如四大神将出手,也是不过如此吧。
可她还是选择了与魔君一战,尽管她只能拖延魔君一瞬的时间,但足够虹带着他心爱的女子返回神界了。
要说她从未期望过虹能对她有不同于别的侍卫的感情,那绝对是口是心非的,可她亲眼所见虹与那女子有多相配,那深埋心底的期望终是腐烂成了尘埃。
殿主大人救了她的命,给了她安身之所,她只能做他最忠诚的侍卫。至少每每冰女执行任务遇险遇难,视属下如手足的虹总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每每忍受魔君的折磨,冰女只要想到虹会来救她,就能咬牙熬过去。箭穿骨髓,刀削血肉,伤口在愈合和撕裂间无尽的变换,可冰女从不呻吟叫喊。这些类似的刑罚在以前为殿主执行任务失败的时候,冰女都曾经历过,几乎每一位侍卫都经历过,只不过有的还活着,而有的早已在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死去了。冰女总能活下来,因为虹总是会去救她,救他们。
每每想到逃走的玦,他就心如刀绞,若是别人劫走了她,天涯海角他也要夺回她,可她偏偏是自己想跟别人走的,他拦不住。魔君只能把这一切怪罪于横空出现的冰女。
魔君不相信这世上有无法摧毁的意志,他很想看看冰女绝望的表情。
“我听说虹一向不会丢弃手下,不过我看你用的是冰,你算是他的人么?”
“虹是不会来救你了,他现在大概正在和我的君后花前月下,你想不想知道他在哪,我给你看看我属下从人间带回来的幻象。”
“我的君后这样的美,难怪虹想不起来救你。”
“虹今天在市集上送给我的君后凡人的首饰,你带过首饰么,侍卫?”
“虹今天和我的君后去凡人的戏院听戏。”
“虹今天……”魔君每天一边狞笑着向冰女讲述虹在凡间的一点一滴,一边对她施加严酷的刑罚。
终于有一天他幻化出能融化坚冰的魔焰,冰女脸上闪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
烈焰逼近的时候,冰女感觉自己的皮肉,甚至骨头都要融化了,全身都浸在极限的刺痛下。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这次等不到虹来救她了,她尖叫着虹的名字闭上了双眼,失去意识前,视线里隐约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向自己飞来,他的嘴里呼唤着什么,冰女听不清。
冰女在瑶池休养的日子里,司水殿的水神一次都没露面,倒是虹听水神说了她在司月殿,前来看望。
虹远远地看去,瑶池水面流光溢彩,大殿里的桂花树香飘十里。司月殿浸泡在无尽的长夜里,有一种静谧梦幻的美,就像玦。
冰女从瑶池里走出来,她还是那么的清瘦,一张平平无奇的苍白面孔上嵌着一双剑一般寒冷的眼睛,看到虹的瞬间,那眼睛里迸发出喜悦的温度。
“辛苦你了,冰女,好好养伤。”虹说。
冰女曲膝半跪在虹的面前,“殿主大人不必挂在心上,是奴职责所在。”
虹扶起冰女,满眼欣慰地看着眼前忠诚的侍卫,“本殿主还需要你保证一件事。”
冰女拱手领命。
“保守秘密。绝不能让玦知道那晚我们曾遇到过魔君。”虹其实是担心他不敌魔君夺路而逃的事被玦知道。
“奴领命。”冰女低着头,披散着的银色长发遮住了脸,看不到表情。
(十)真正的月神
也许是神的生命太漫长,也许是六界的和平太长久,怪不得月老贪杯桂花酒,连年轻的虹都觉得整天除了千篇一律的掌管人间之火无事可做。所以自从玦意外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玦就成了他生命里最绚丽多彩最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玦自从重返神界一直被神主安排住在天宫司月殿里。虹是五行宫的司火殿殿主,五行宫素来与天宫明争暗斗不太和睦。
借着慰问冰女的机会,虹才拜访了司月殿现任的殿主。
玦就一直跟在司月殿殿主身旁,端茶倒水。虹这才知道,神主答应让她回家,其实是对她刺杀失败的惩罚,让她在司月殿做一个小小的婢女,让她服侍曾经出卖过她母亲的人。
虹想不到司月殿殿主会是一位肤白如雪,丰腴圆润的红瞳女子。除了司火殿的神族与生俱来拥有红发红瞳,红色的瞳孔在神界很是少见。不过,那女子的红眸与司火殿众神火焰一样的红瞳不同,很妩媚动人,虹却看见那双眸子里有妖异和血腥一闪而过。
虹离开司月殿的时候又吩咐冰女务必要保玦周全。他回到司火殿越想越生疑,恍然间忆起与玦流落人间的时候曾遇见过一群隐居在山林里的小妖,那兔妖的眼睛便是妖媚的血红。
虹察觉司月殿殿主可能是兔妖之后,连夜潜入司月殿告诉了玦,还提出要跟神主请示让她到司火殿任职。
玦却宁死不肯,她要夺回母亲的司月殿。
母亲说过,司月殿不能没有真正的月神。
月光普照凡间,对万物一视同仁,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包容。玦同她的母亲盈一样天真善良,拥有一颗月光般纯净怜悯的心。但同时,月光也是冰冷的,细敏的,多变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玦尽心尽力伏低做小地服侍兔妖的同时,也找到了兔妖与妖族暗中联络的证据。
兔妖隐藏身份潜伏司月殿,神主是知道的。神妖两界相对和平,向来相互试探防范,神界也有神将潜藏在妖界,这兔妖本可以好好利用,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当玦把兔妖褪掉的白毛和与妖界联络的信妖呈给神主时,那双含满泪水却目光坚定的眼睛让神主改变了心意。或许,是他一直以来小瞧了司月一族的能力,她们也许修为并不高,但修为高到能隐藏妖族气息的兔妖,却被柔弱的月神之女玦掌握了这么多足以致命的证据。
神主还是留了兔妖的命,因为兔妖的信妖认了主,只有兔妖的气息才能驱使它们。
兔妖从此受制于神族,永远无法离开司月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妖向妖族同胞传递着虚假情报,却无可奈何,生不如死。
玦在低眉顺眼举案齐眉地侍奉了仇人两个月后,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了司月殿殿主。
(十一)月明映火光
司月殿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大门缓缓打开,旋转的弧度圆润如同芭蕾舞者侧滑的步伐。月光温柔地铺了一地,玦踏在上面,宛如远古神祗,如梦如幻遥不可及。
“恭喜月女神。”冰女俯身行礼。
自玦重掌司月殿,神界人人都知晓了魔君被逃婚之事,一时间成为神界茶余饭后笑谈,仇视魔族的主战派甚至大张旗鼓公然向司月殿献礼道贺,司月殿一时之间仿佛重现了十几年前月女神盈在世时的热闹非凡。
虽然也有求和派恐魔君不满,对神主的决定颇有微词,但魔君始终没来向神界讨要说法,神主也不好主动开口戳穿扫了魔君面子,尤其,神主心里还有自己的打算。
从不与天宫各殿往来的虹破天荒地日日不停送来各种礼物道贺,天材地宝神器凡物不重样地接连送了半个月。
这日送礼的侍卫轮到冰女了,礼物是一支封印着远古战神一缕魂魄的紫玉簪。这支紫玉簪颇有些来历,里边封印着的那位远古战神在神魔两界的战争中遭属下出卖含怨而死,爱慕着他的魔女不舍得让他转世,把他的一丝魂魄悄悄带回了魔界制成紫玉簪留在身边,结果仅凭这一缕魂魄,战神斩杀了数十名魔界高手。
不过这毕竟是传说,虹完全不相信一缕魂魄能有如此威力。远古的神灵早已灭绝,任是活了十几万年的玄神祖上三辈里也没有见过远古神祗的。之所以送玦传言里这么凶险的神器,是因为这紫玉簪有个切切实实的好处,战神之魂十分护主,且排斥魔族的气息,这是虹在实战中体验过的,他自知劫婚之夜他能用烈焰灼烧魔君一瞬也是依靠了这紫玉簪的力量。虹不能时时刻刻跟在玦的身边,希望它能代替自己保护好玦。
冰女将礼物献给玦的时候是有些不舍的,这是虹第一次参加神界的武斗赛夺冠神主给他的赏赐,说是这紫玉簪与他颇有缘分,要他妥善保管好好收藏。可她是虹的侍卫,不是殿臣。虹要把他自己殿里的东西赏赐给谁她只能负责传送,无权劝谏。
冰女把紫玉簪双手奉上,玦见是冰女一喜,见她行礼便连忙拉起她,羞道,“冰女姐姐何必拘礼,早先我搜查玉兔联络妖界的证据,姐姐多次救我,我还未报大恩,怎么受的起姐姐行礼。我命途多舛,未曾交过知心姐妹,你我二人借今日学凡间义结金兰如何。”
冰女却是平静得近乎冷淡,“举手之劳,月女神不必挂心,是我家殿主大人命我暗中助你,职责所在。”
冰女剑眉薄唇,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更是在多年的浴血战斗的历练中洗涤得锐利雪亮,她性情冷淡,对谁都是平平淡淡古井无波的态度,此刻看起来也很不近人情。
但玦还是笑吟吟请冰女进殿尝尝桂花糕桂花酒。
冰女却又低头拒绝,“谢月女神好意,冰女是侍卫,从不饮酒。告辞。”
玦心中有些不悦。听闻冰女本是司水殿一个小婢女,当年天宫大乱司水殿被降罪易主,她作为司水殿婢女竟没有与自己的殿主同生共死,而是奔逃投靠火神。这时听冰女又大言不惭说出自己是侍卫的话来,玦不免想起司月殿当年随母亲一同赴难的司月殿神女侍婢们,心里对冰女的感激亲近,变得稀薄疏离起来。
她忘了冰女当年只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孩子,她是司月殿公主,逃亡路上不少母亲旧交出手相助,可冰女孜然一身,神界何其广阔,她连逃往凡间的云梯在哪都找不到,也未曾想过要逃往哪里去。
因为天宫与五行宫素来不合,天兵天将对五行宫人的追捕格外严格,冰女筋疲力竭,连化云术都使不出来,只靠一双细腿狂奔,她想着被抓回去必定魂飞魄散,她宁愿力竭累死,至少还有来世。
那时候,虹的出现就如同溺水的人看见了有竹筏从天而降,他就如同初生的旭日一样让冰女感到光明和希望。
玦望着冰女瘦削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虹派冰女送来的紫玉簪到底惹出了祸患。魔君流亡多年命途坎坷,所以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劫婚之夜他曾暗暗渡给了玦一股煞气。他觉得必要的时候,这股煞气就会指引着玦回到他身边,不过他不忍心逼迫她,他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做她的君后的。
可是这股煞气却偏偏被紫玉簪所怨恨,紫玉簪在司月殿幽暗的长夜里静静地散发出寂寥凉薄的微光。
玦细细地摩挲着光滑的紫玉簪,她以为这微光是虹在思念她的缘故。想着虹俊逸热情的笑颜,一股燥热从玦的脸颊崩开。她面红耳赤,羞喜不已,彻夜难免。
司月殿幽蓝的无尽夜空下,和司火殿永恒燃烧的赤红色天空下,两个相爱的人在彼此思念。器宇轩昂的红发男子和倾国倾城的绝美神女的身影交织重叠在一起。
而司火殿最深处的熔岩之牢里,汗流浃背的冰女正在审讯着异族的犯人。
(十二)熔岩之牢
四周遍布着红得发黑的岩石,每一块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它们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烤的冰女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这些岩石是先神们从鬼界的熔浆炼狱里搬回来的,每一块岩石里都流淌着炙热的岩浆,据说那岩浆能把远古的神融化。这里本来是火族先神们修炼的绝佳境地,后来几经战争神族凋敝,再没有足够强大的火神能吸纳驾驭这强盛的热力,便改成了司火殿的囚牢,关押异族的犯人,即使历经了千千万万年,热度依然如此强劲逼人。
汗水刚流出来就被烤干,衣衫的触感十分粘腻,皮肤像要被撕裂,冰女的气息渐渐沉重起来,大自然的威压让她无力使用法术来降温。
火族的侍卫们本是火焰之体,都有些难耐这熔岩的温度,负责审判的侍卫统领于心不忍,“冰女你回去休息吧。想必是殿主大人忘了你是寒冰之体,不然也不会让你跟着我们一起来。”
冰女俯身拱手艰难道,“大人,冰女没事,冰女是司火殿侍卫,理应与大家在一起。”
侍卫统领叹气劝道,“虽然你是司水殿来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早把你当自家兄弟,你何必逞强?”
冰女仍执意不肯,躬身道,“谢大人好意,冰女不愿违背殿主大人命令。”
侍卫统领深知冰女的脾气,便不再劝她。这次抓住的魔族刺客身上有着浓郁的煞气和纯净没有一丝杂色的紫发,这意味着他在魔族的身份不同凡响,审讯此人事关重大。若一再劝冰女离开,以冰女不近人情的古怪性格,她肯定多心觉得司火殿的兄弟们提防她不信任她。
统领不再多言,只暗自叮嘱身旁侍卫多留心冰女,一有异样,立刻送往司水殿施救。
冰女拖着乏力的脚步随她的兄弟们走近囚禁在熔岩炼狱里的紫发魔族,他被烧红的压制法力的铁索穿透了肩胛骨,一动不动地挂在那里,脚下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池,头断了似的低垂着,柔顺的紫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脸。
当冰女从那人发隙中看清了他的面容时,不禁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那人长着一张和魔君一模一样的脸。
魔君的脸只要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狭长的凤眼里暗含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和鬼界彼岸花般的妖媚,殷红的嘴唇衬得肤色白里透红。世间最邪恶的人美得就安静又惑人,就像致命的毒药。
冰女永生难忘在魔界被魔君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日子,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紫色发丝遮掩下的脸,那些魔君可恶的脸近在眼前却无力将他撕毁的日子,魔君凶狠的狞笑和尖酸的言语再次涌上心尖,在脑海里盘旋。
但冰女知道眼前的人不可能是魔君,不说眼前的人如尸体般垂头丧气了无生机,气质神韵与魔君天差地别,单单论修为,谁都知道魔君绝无可能被司火殿的守卫擒住。
“他的脸……和魔君一样。”统领随侍火神参加魔君大婚时也远远看见过魔君,他简直不敢相信,忙问那天擒住那人的守卫那天事情经过。
“回大人,属下当值守夜,然而我司火殿夜里也是亮如白昼,此人行迹可疑鬼鬼祟祟,属下例行询问,他回答得支唔含混,属下便想将他拿下,谁知他竟敢反抗,属下与他相斗时,几乎势均力敌,本来险些被他逃走,是有我们当值的兄弟在旁协助才将他当场拿下。”守卫毕恭毕敬道。
统领向铁索上挂着的半死不活的人问了几句话,那容貌形似魔君的人双眼半闭着一声不响。
任是统领软硬兼施,神界司火殿的熔岩之牢以重刑闻名,那紫发男子始终缄默不言。
统领最后吩咐道,“不如把此人带给殿主大人亲自审讯。”
冰女低声道,“大人,此人十分可疑,毫不知底,直接带给殿主大人恐有危险,用神刃把他反反复复削成千万片他就什么都说了。”
“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统领震惊道,“冰女,此等酷刑只有魔界鬼界的极狱才会实施,我们神族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一族,怎么能与魔孽鬼畜一样?”
冰女这才自觉失言,侍卫们拆卸着铁索的声音和熔岩之牢里深入骨髓的燥热让她心神迷乱,她连忙请统领恕罪。
侍卫们施法把铁索从那魔族人的肩胛骨上拿下来的一刻,那濒死的魔族人突然暴起,眨眼间飞身定住了牢狱里的每一个人。
他用沾着血污的手指捏起统领的下巴,露出邪恶又美艳的笑容,“谢谢你让他们把我关在熔岩之牢,我自己在殿里摸了三天都没找到,没想到你们这么轻易就带我来了。”
“魔君……你竟然真的是魔君,你有什么目的?你要干什么!”
魔君笑着把手插进了统领的胸膛,惨叫声伴随着同伴的呼喊不绝于耳。一颗被跳动的火焰包围着的心被抓了出来,嘭的像烟花一样爆裂,统领的尸身化作火焰燃尽消逝。牢狱里顿时爆发出更震耳欲聋的叫骂声。
魔君目不斜视地望着冰女,活动了一下双肩,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冰女心颤,而这心颤让冰女暗自羞愧。
牢狱里在场的侍卫兄弟们都视死如归地高声念起对火神的誓言。
“我等火焰将灭,但愿意志不熄。”
每个人都知道没有幸存的希望,从魔君不再隐藏他周身散发的煞气开始,每个人都意识到传说中魔界最强大的王者不是徒有虚名,他们的法力不足以与之抗衡,他们的呼救穿不透他随手布下的结界。
冰女也闭上眼,低声地跟着念,“但愿意志不熄。”
“上一次我真是没想到会有人去救你。”魔君的声音在冰女耳畔响起。
“是水神你知道么,司水殿那位年轻不抗打的水神。”魔君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他打不过我的。你想不想知道他用什么从我这把你换走?”
“一个有价值的消息。也就是我为什么会这在的原因。”魔君这次的笑声发自肺腑。
他想要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已经很久了,而这种力量荒芜一片的魔界没有。那个不堪一击的柔弱如女子的水神告诉他,司火殿的熔岩之牢里有通往鬼界的熔浆炼狱的钥匙,熔浆炼狱将对魔焰的修炼大有长进。
从魔君被拖入熔岩之牢的第一步,他就感受到了这股强大霸道的力量,这千万年不变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力量。
每一块熔岩里都流淌着千万年以前的熔浆,熔浆被囚禁在褐红发黑的岩石里千万年。是时候让它们重见天日了。
魔君从背后祭出一把巨大的黑色魔剑,宽过手掌,长度高过冰女,他拔出巨剑,剑身散发出的浓烈煞气,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幽幽的哭声,整个牢狱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不再灼人脸庞。
魔君凝聚了全部的力量狠狠劈在一块高处的熔岩上。
岩石发出巨响,所有的侍卫都仰起头看向那些隆隆作响的岩石,岩石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撞击翻滚要破壳而出。
魔君奋力挥动着巨剑,敲响所有的熔岩,微不可闻的细小的哭声渐渐变成揪心的撕嚎,那些魔剑表面上附着的弱小的厉鬼像是暴风雨前夕焦虑的野兽,想要逃离却被魔剑禁锢着。
侍卫们停止了重复庄重的誓言,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幸好魔君的定身术让他们拔不起腿来,不至于在魂飞魄散之前丢尽火神的脸面。
高处的熔岩从内而外地裂开一丝缝隙,一滴熔浆渗了出来,像是一声号令,熔浆挣脱岩石的束缚狂涌出来,巨大的灼热的冲击彻底挤碎了巨岩。其他岩石也都不可阻挡地炸裂开来。
熔浆迸发的瞬间,魔君捞起紧闭双眼的冰女,用尽全力向上奔逃。
冰女只听见那些熟悉的人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嚎叫在魔君带她飞离结界的那一刻消失于耳畔,瞬间的安静让她头脑一片混沌。
(十三)天宫与五行宫
玦听侍女们说起司火殿事发首先便想到了魔君,那个曾经漂亮得像女孩子一样的小魔头,竟然长成了如此心狠手辣的鬼魅般可怕的魔君。
她决定去看看虹,侍女们也没听说他在熔浆吞噬司火殿的时候有没有伤到。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司火殿侍卫在牢里审讯犯人的时候,四壁熔岩里的熔浆会突然迸发出来,在场的侍卫全都化成了灰烬,一个也没跑出来。侍女们都窃笑五行宫的神殿大多都年久失修,不像天宫雕梁画栋,天宫神殿景色各有洞天,美不胜收。
玦却有点担心,她觉得虹那晚应该在睡觉毫无防备。
虹独自一人蹲在司火殿的废墟上,那些来不及清理的灰烬在空气中飘着,呼吸间满是尘埃的味道。燃烧的烈日骄阳,空旷的赤色苍穹,平日里欢颜笑语的他此刻显得那样的寂寥。
“原来你在这啊,神主不是给你调了新的神殿么?”玦坐在虹的身旁。
“你怎么来了,这里多脏,快起来!”虹站了起来拉起玦,言语里满是温柔,他扯动嘴角,却是笑不出来,“我让他们先去打理新神殿了,我本来想在这呆一会。正好你来了,一起去新的神殿看看吧。”
“我知道你对旧殿不舍,那是你从小生活过的家,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玦主动拉起虹的手。
虹回握住她的手,却没有接话。她不理解他,这种事除非亲身经历,不然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不舍的远不是一个神殿而已,而是这场灾难中丧生的他的手足。他们虽然是司火殿的侍卫,但他们为虹出生入死,刀山火海不曾畏惧,个个都是堂堂正正的战士。司火殿的每一个战士都是从火焰中衍生出世,虹也生于烈焰,虹早已把他们当作家人。
还有冰女,她虽不是司火殿的人,但虹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虹知道她是寒冰之体,最怕火的了,他真后悔不该让她和侍卫们一起去审讯犯人。想到这虹有些不愿移开脚步。
玦见虹脚步渐缓,担忧他留恋故土忧愁结郁,劝解道,“五行宫多是年久失修的旧殿。新殿在天宫里,离司月殿很近,你可以常来坐坐。我记得你挺喜欢桂花蜜酒的,你还记得那个红眼睛的兔妖么,她现在叫玉兔,玉兔做桂花糕的手艺比我们司月殿的月神还要好,幸亏神主没有下令诛杀她……”
虹第一次心不在焉没有认真地听玦说话,别人不会比他更了解五行宫的神殿有多坚固可靠。天宫在神界的中心,那些琼楼玉宇温柔仙乡从未经历过战火的侵蚀,而五行宫处于神魔交界的地域,自古神魔大战五行宫都首当其冲,近千年来神魔两界虽然一直和平,但是五行宫在交壤地界的附近,小小争端总是山脉似的连绵不绝。五行宫的殿宇若是像天宫的殿宇那样修得富丽堂皇绝美无双,早就被魔族抢得灰都不剩了。
虹一直看不起天宫的神,不是毫无缘由的。其他八宫的众神众星拱月似的环绕保卫着天宫,而天宫的神们却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都说天宫美如画神笔下精心描摹的画卷,可神魔两界要是真的开战,外围随便哪个宫的殿宇与之相比都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虹是从心底里不相信司火殿的熔岩之牢会无缘无故崩毁的。司火殿先神们不可能把这么一个毁灭性的隐患安置在自家脚下。
虹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找到残害他兄弟手足的凶手,哪怕他会因此葬身比滚滚熔浆更可怕的地方,他也不会放弃。
玦感受到虹突然握紧的手,连连安慰他,虹猝不及防地把她拥在怀里,给了她一个深深地略带侵略性的吻。
他的嘴唇炽热如他的发色,玦熏红了脸。
新的殿宇被安置在司月殿对面,然而虹一次也没有去司月殿饮酒作乐,他忙着处理耽误的公事,忙着寻找毁了他家的凶手的蛛丝马迹。日日总是玦来找他。
那天玦踏进新的司火殿的时候,正巧虹说了句,“拿支笔来。”
玦便递给了他。
虹抬头惊觉是玦。
原本司火殿是由侍卫统领协助他处理公务的,后来冰女总是软硬兼施求统领带上她在旁服侍,时而贿赂时而软磨硬泡时而拿把柄威胁,最后冰女终于如愿以偿,端茶递笔而已,她却乐在其中。
虹想用笔时不禁脱口而出,是习惯使然,没想到真的有人递笔。
聪敏如玦,见虹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心下便了然。她听闻虹悲伤地说冰女也葬身熔浆的事情时,心里恻隐悲悯不已,但是也有一丝莫名的感受,让她困扰,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此刻,她恍然大悟,那是嫉妒,嫉妒有别的神女即使死了也能在虹的心里刻下悲伤的烙印。
玦有些害怕,她知道这心思是不该的可怕的,可她抑制不住它像觉醒了生命的种子破壳而出,在心底最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顽强地生机盎然地生长着。
月光有时是敏感尖锐的,凡间有无数阴谋龌龊藏于月光之下,细细绰绰的影子和嗜血可怖的生灵也藏于月光之下。与那些相比,小小的妒忌算得了什么罪恶呢,反正逝者已故。
玦这样想,心里那个最黑暗的角落里,有细小的生命从阴湿的土壤里钻出头来。
(十四)烈焰中盛开的冰雪玫瑰
月下良辰,虹坐在司月殿高大的桂花树下和玦盛荫对饮。
桂花树高耸入云,柔光在枝岔间投下细碎单薄的影子。当凡间的人们都伴随着夜的气息沉沉入睡,只有这棵古老的巨树孤独地守望着月亮。没有人知道这棵桂花树何年何月而生,但这棵沉默的古树却静静地见证了古往今来的岁月,仿佛长成了永恒的姿势。
玦的眉眼丹唇一颦一笑在轻盈的月光下如梦如幻,美艳不可方物。
虹眯着微醺的眼,笑意盈盈允诺,“本殿主此生非月神不娶,玦儿可莫要让本殿主独孤终老啊!”
他在等着玦的回应,酒意涌上脑海,热血也涌上脑海,他的脸在烧。
可是玦,竟拧皱了她月湾似的眉眼,她捂住光洁的额头,痛苦地呻吟,“不,不要……”
虹脸上的火焰瞬间熄灭了,他转念之间惊觉玦是身体出了状况。
玦失焦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怀里隐隐透出紫玉簪幽幽的光芒。
魔君留在玦体内的煞气终于在玦彻底爱上虹的那一刻发作,玦的眼前是魔君的愤恨化成的幻象。神界残破衰败,只剩下断瓦残垣,煞气浓郁的让她睁不开眼,她隐约看见魔君残忍地撕碎了虹的躯体,血与火在半空中燃烧殆尽,光芒穿透了层层乌云,也映着魔君凶神恶煞怒视着玦的脸。
“救我,救我……”玦惊厥过去。
“是魔君,好狠的心。”虹抱起昏迷不醒的玦,飞身奔向魔界的方向。
这不是霸道总裁和青梅竹马狂追月女神玦的玛丽苏文哦。剧透一下,女主角是刚开始出场率极低的冰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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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冰心易碎,吾心无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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