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情缘》走向远方的孤独

2、暗淡岁月

　　祖父出生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中国在经历了百年的动荡后变得千疮百孔。流离的家庭，尸横遍野的平原，还有那一片片长满荒草的肥沃土地，在这个多人而又缺人岁月里。许多人死在了逃荒的路上，你可以看到如饕餮般吃人的野狗，也可以看到吃人的人。在这块土地上你什么都可以看到，人在饥饿的状态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几千年的伦理道德在这个时候全都化为了粉末，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去管你的死活，你只是一株野草，自生自灭，要想活下去只能自己去想办法，去想那些没有人想到的办法。
　　祖父的名字连自己都遗忘了，在他记事起只知道父母叫他二小，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叫二小，家里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他的孩子，在那个年代独生子女可是一件怪事。因为在那个年代劳动力的多少决定你的生活的质量。祖父在八岁那年父亲去世了，相继两年内母亲也离他而去，祖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以天为被，大地为床。他不知道下一顿饭会在那里，也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去？他只知道吃饱了自己就能活下去。时代决定了百姓的死活，不会有人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会拉你一把，因为他们也自暇不顾。
　　祖父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迎来了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隔壁的那一家人把他收养了，那一家就是王家。祖父被领到王家时还是那种畏手畏脚的样子，他对这个家有种抵制，默默的低着头没说一句话用手扣着衣角。王家母亲说道：“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狗蛋他爹走的早，以后咱们娘仨相依为伴（狗蛋是王爷爷的乳名，在那个年代赖名好养活）。”王爷爷看着这个无父无母的人心里很是不高兴嘴里大嚷着：“让他走，让他走。”祖父窝在一旁的角落里。像一头受惊了的小羊。王家母亲则是一边打着孩子，一边安慰自己的祖父。孩子的世界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懂，他们的世界会像山谷的天气一样喜怒无常。没有几天他们就像好朋友一样生活在一起。像是失散多年的朋友，难得一聚。他们会在半山腰俯看村中炊烟袅袅，也会看谁家烟筒的烟吹的最远。有时候他们也会背着箩筐跟在羊群后面一整天，羊群过后，粪粒如岁月般稀稀拉拉的散落一地，他们弯下腰像捡了宝贝一样放在自己的背篓里。这样做会决定他们一年的收成，也关系到他们能否吃饱肚子，在那个年代，尤其在中国的农村，没有人会胸怀大志去如何如何，他们关心只是能否填饱自己的肚子。那个时候没有如今的养料，唯一的肥料就是粪便（人的或者是动物的）。
　　1939年初，黄河被当时的国民政府用炸药炸了个缺口，不顾中原大地百姓的死活却美名说是曲线救国，黄河水像脱僵了的野兽一样吞噬者一切，方圆千里的土地瞬间变成了汪洋大海，水面上铺满了不知谁家的木板门或者是泡的发霉的棉被。人与牲畜被肆意带到任何地方，以至于你分辨不出来是人的四肢还是猪的。祖父的一家也没能幸免，家里唯一的一只羊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粮食也是不知了踪影。王家母亲看着被淹没的玉米田嚎啕大哭，像一个失去最心爱东西的孩子，哭着说道：“老天啊！你睁睁眼吧！你让我们娘三怎么活啊。”祖父和王家祖父看到这一切也不知所措，扑在王家母亲的怀里。祖父眼里嵌着滴滴泪珠，抬起头深沉的说道：“婶!（祖父一直开不了口叫娘，尽管王家母亲想让他叫娘。到祖父后来讲因为他不敢叫出口，我问他原因，他却默默不语）还有我们俩那，我们养活你，只要我们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王家母亲顿时停止里哭泣将他们俩个搂的更紧了。
　　最后，祖父三人在山上的一件破庙里住了下来，祖父清楚地记得在庙里的第一晚，外边下起了大雪，像鹅毛一般的大学，破庙由于多少年没有人维修，半个屋顶砸了下来。王家母亲一把护住他们，额头上被砸的鲜血直流，两个孩子吓得直往怀里钻。王家母亲只用香炉里的灰擦了擦伤口，把两个孩子抱得更紧更紧。雪下的更大了，三个人被打了一身的湿，雪花遇到了体温2来不及化掉就结成了冰块。王家祖父嘴辰冻得发紫，颤颤巍巍地说到：“娘，我冷！”王家母亲脱掉身上唯一一件棉袄套在了祖父的身上。祖父一句话没有说，偷偷的擦去了眼泪。祖父后来说那时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雪，直到现在祖父仍会在下雪的时候拿出那件棉袄，一看就是一整天，一个人总是自言自语。我知道祖父舍不得那份情。第二天，王家母亲的身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极了一座丰碑。当祖父望着王家母亲时，忍不住的流下了一丝眼泪。祖父曾经说过那天是他这辈子最温暖的时候。
　　中国几千年的定律亦是如此，大灾大难后就是饥饿。让人难以忍受的饥饿。洪水过后。田地里的玉米连根都没有剩下。被带走的一干二净。人在饥饿的时候。总会竭尽所能填饱肚子。王家母亲在忙活了半天后。用草苫将屋顶坍塌的部分遮好。领着祖父他们俩在茫茫的大山里寻找吃的，傍晚的时候，王家母亲望着半小篮子的霁霁菜（这是一种很普通的野菜，以至于我小的时候家里还拿来充饥。到了现在大多说人只是为了吃一下野味罢了。）再看看两个孩子。她将头扭到了一旁抹去了眼泪。她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难处，只想自己默默的扛着。中国在经历五千年的光景后，有许多东西在改变，从奴隶制度再到封建王朝制度，亦或是如今的殖民阶级，太多的东西已经面目全非，只有伟大的母爱从未有一丝的改变。一万雪水，半篮霁霁菜，这就是祖父的晚饭，没有味道，也没有油水。可祖父却说那是他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东西。祖父每每讲到那晚王家母亲没有吃一口野菜，把大多部分都乘到了自己的碗里。说到这他总会留下眼泪。那时候的我不懂，到如今我也不会体会出祖父对王家母亲的怀念和感恩。如今我们家与河那头的王家同如路人，祖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当下雪的时候他都会提着一篮霁霁菜，一瘸一拐的走到王家母亲的坟前，和王家爷爷一坐就是一天，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着，默默的喝酒，喝到不省人事。每次背祖父回家，我总能清晰的看到他脸上两道干褶的泪痕。自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总觉得家里亏欠祖父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