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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子溅 ...


  •   昏沉中我听见风声如泣,睁开眼睛,木然地盯着房间的天花板。
      那里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迷蒙,空荡荡的。
      像水滴在无比寂静的深水中,发出破碎的轻响,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玉涟,他不在了。
      眼泪在清醒的那一瞬崩落,那个温润如玉,白衣胜雪的男子,他永远离开我了。

      “小溅!你醒了?”
      恍惚有人在叫我,我侧过脸,泪水流淌过鼻梁,滴落腮边。
      我咽下一口苦水,想对她笑一笑,却留下泪来:“蝎儿。”
      蝎儿见我有了反应,坐到床边:“小溅,有没有好一些?”
      我直直地盯着她,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心中纠结地痛得要窒息。
      蝎儿拿手在我眼前猛晃:“小溅,别吓人啊!”
      我好不容易回过神,心口一苦,闭了眼:“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早上了。”
      我支撑起无力的身体,呆呆地看着窗纸上印出的雪花的影子:“蝎儿,玉涟呢。。。”
      蝎儿定了定,拿过衣服披在我身上:“在对面房间。”
      我胡乱扒拉了几件衣服,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挣扎下床:“```我要去、我要去看玉涟!玉涟````”
      踩到凌乱的衣带,重重地扑倒在地,眼眶满溢的液体摔落在地,印出湿湿的痕迹。我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哭了出来。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个噩梦?就像我做过的那些梦一样,都只是假的。。。。。“玉涟````不要走`````”
      身子被蝎儿搀起来,重新坐回床沿,我推开她,向门外跑去。
      “小溅!多穿件衣服!外面还在下雪啊 ````”蝎儿在身后追赶,我已跌跌撞撞冲出房间。

      扑进对面房间,安晟面色沉痛坐在床边,桌上一盆血水,手巾上的血渍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地上一堆沾满污血的衣服,是玉涟昨日穿过的那件。
      我心一沉,果然是。。。走了么,已经换了干净衣服,也洗干净了身子。

      腊月二十九,黄历上写着,雨水。此行三五里,黑衣别阴阳。

      大利殡葬。

      我一闭眼,任泪水流淌,慢慢走到床边。他面无血色,紫色的长发铺在枕边,像一汪宁静的海水。漂亮的眼睛安静地闭着,仿佛刚刚进入梦乡,眉毛依然是柔和的弧度,好象过一会这个人醒来,依然会温柔地对我笑着。。。。我身子一软,扑倒在床边泣不从声。
      “玉涟``````”

      安晟慌忙抱开我:“子溅!不要动他!”
      我哭着捉着他的衣服:“安晟!他死了```玉涟他死了`````”
      安晟把我抱到桌边坐下,移开那盆血水和毛巾:“子溅,他还没有死。。。”
      我摇头惨笑:“不用骗我了,我亲眼看着的,他就死在我怀里。”
      安晟摇头,语气依然悲痛:“不,最后是你救了他。”
      我震惊地抬起头,没等我开口,门外闯进一人,气喘吁吁,是方溟。
      他怀抱着一堆药包,望见我,面露喜色,急忙把一堆药放在桌上然后摸出一张长长的清单:“青云先生,您看看,可是这些药材?”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方溟呆住,蝎儿抱着我的衣服也冲了进来,塞到我手里,望着那堆药道:“已经买全了么?我去煎药````”
      我一把拉住她:“蝎儿,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安晟叹息着摸着我的头,面色复杂:“玉涟真的没有死。”

      我难以置信地站起来,走到床边,慢慢掀起被子。玉涟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与秦雅儿打斗的划伤也被包扎好。我俯下身去,靠在他脸边,他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鼻息!惊喜地拉住安晟,立即喜极泣下。
      我望着手中白纸上锋利又有些细腻的字迹:“这```是药方?谁开的?”
      方溟点点头:“青云先生,是您开的。”
      “我?怎么可能?我记得后来我`````”后来我好象是昏过去了,然后一直没有知觉。
      蝎儿抱起那堆药道:“既然是小溅你开的方子那就一定不会错,我先去煎药,小乞丐你慢慢跟他说吧。”随后快步走出房去。

      方溟关上房门道:“属下与蝎儿姐姐昨日炼武器回来,当时天色已晚,我们听见北街有强大的冲击声,以为是宫主派人来了,赶过去一看,见四周房屋已被震倒,你当时满身是血,抱着玉涟公子。我们叫你,你极冷淡地看我们一眼并没有搭理,只顾着拿匕首划开衣物包扎玉涟公子的伤口。我们不敢惊扰,蝎儿姐姐回去请二宫主,属下在一旁守着你们。你处理完之后,对属下说了一堆药名,像是一张方子,属下急忙记住,你说完之后立刻晕厥过去了。”
      安晟点点头,接着说:“子溅,就是这样,可能是你情急之下想起从前的医术了。”
      我望着昏迷不醒的玉涟,完全呆住。我只知道自己当时很痛苦,然后有人跟我说他可以救玉涟,可是当时除了秦雅儿没有别人在````````介子溅?!

      我身上一阵发冷,除了介子溅还能有谁可以这样熟练冷静地救一个将死之人?那个声音确实是从我身体里发出的,也似乎只有我听的见,没错了````
      可是这么久都没有感觉到过介子溅的存在,而现在突然出现了,那我呢?两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怎么可能,那感情呢?
      难道那些莫名的梦境都是介子溅的意识!他与东方云````我突然想起最近的一个梦,梦里介子溅穿越我的身体而过,拥着哭泣的东方云,我是透明的,如同一个不存在的旁观者,我跌坐在椅子上,这难道我将要消失的预兆?。。。。
      我望向安晟,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还有玉涟,这两个我最重要的人,我若消失```
      我不敢再想,纂紧拳浑身忍不住开始发抖。
      安晟上前一步,拥我入怀:“子溅,不要悲伤了,玉涟活着就好,你要坚强些。”
      我愣愣地仰起脸:“安晟````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你怎么办?”
      安晟愣了,似乎没有反映过来我的话。
      “我是说````如果我突然有天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就是````又把一切都记起来,把这些天的记忆忘了````”
      安晟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我难过地拉住他的手:“安晟````”
      “那时,不管你怎样对我,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我低下头,绞着手指。他说不会变,可是介子溅与东方云,必定有什么暧昧关系的。东方云的父亲是安晟的仇人,东方云自然也是安晟的仇杀对象,那么````如果是介子溅,他会站在哪一边?如果我消失了,安晟会痛苦````玉涟醒了之后也会痛苦````可是不是介子溅,玉涟就已经死去。
      身体里这个灵魂究竟是在沉睡还是压抑,什么时候会再次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取代我,而我会长睡不醒,还是从这个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世界消失,成为一缕无所依托的幽魂。。。。
      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几步,竟又是一阵眼花,栽倒在安晟怀里昏了过去。。。

      梦境像一条望不到头的长廊,黑暗着,看不见周身的一切。
      空荡荡的,我不知所以的走着,呼喊,也没有人应答。
      像走在云里,脚下没有什么真实的触觉,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却也摸不到任何东西。
      突然有人在身后的幽暗中低声叹息,传来悠远诡异的回声,我心里发虚惊叫:“谁!这是什么地方!”
      远处一点星火昏黄地亮起,那人捧了烛台,只手护着火光,豆大的烛火摇曳在风中,就要熄灭。
      一点渺远的声音应道:“```这是我的梦境。”
      我与他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台阶,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却真切地感觉得到他在台阶下一步一步扶烛而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梦境里一直回荡,时间静止般漫长,我摒住呼吸,看他走近。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站在我面前,铜雀烛台捧在左侧,他与我一般高,纤长手指挑了乌黑鬓发夹到耳后。一抬头,右眼下的朱砂痣在明黄烛火下印着,殷红似血,鲜艳欲滴。
      “你是````介子溅?”我惊退一步。
      “````是。”他伸手想扶我,手却穿越我的身体而过。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伸手去触碰他,我的手却也穿越他而过。我是虚无的,他也是飘渺的!究竟谁依附着谁存在?
      “子溅,”他低声唤我,眼神清冷,直直地望进我眼底,那双琥珀色深眸中倒印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摇头:“你是介子溅!```那```我是谁?”
      介子溅嘴角扬起极美的弧度,却感受不到丝毫笑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摇头,向后退去:“不!````我不是你,我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男人,我曾经是女人,我叫向阳!`````”
      介子溅忧伤如水,流淌在一地:“那时迫不得已,我将推你入那个世界。那只是女人的身体,你从来都不是她,你是我,我们是同一个灵魂。”
      我浑身寒战,摇头:“````不`````”
      介子溅走近一步:“子溅,你我都只是这个灵魂的二分之一,你我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介子溅。”
      “我不信!我不信!我记得我有自己的家,我有个离婚的妈妈,我高三了,我还记得很多朋友`````”我紧紧捂住耳朵。
      “那是那个女孩的记忆,她在两年前死去了,那时我正将你逼出身体,你便依附在她的身体上继续存活在那个世界。”介子溅一语道破。
      我失神地晃了一下,两年前,我一场突然的重病,妈妈后来告诉我,我昏迷了3天才醒过来。而那时,那个叫做向阳的女孩灵魂就已经消散了,而我,介子溅的另一半灵魂依附着那个身体,继承着那具身体的记忆活着。
      “这````太可笑了!那为什么我现在回来这个身体了,却没有了自己原来的记忆!”我惨笑着望着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虚假。何时是梦,何时是醒,谁来告诉我?原本以为什么都是介子溅的,仇恨,过去的爱恋,什么都不会由我承受,却没想到自欺欺人地活了这么久,躲不过万千愁绪!介子溅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因为我不愿你记起,便封印了。”

      我心中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哀伤,心脏堵得发涩,我皱眉仰起脸:“你``````!”
      “悲伤么,”他忧伤地对我微笑,“这是我的感觉,你一样感受的到;就像玉涟垂死,我被你的悲痛惊醒一样。”
      我捂住心口,无法相信。
      他侧过身去,望着远方的虚无,我心中的哀伤如群山冰雪,一齐融化,那是他此刻的心情?为什么。。。
      “三年前,我得到迦煌家青魅的力量,从此与安晟反目成仇。”介子溅苦笑,“````虽然我被迫接受那力量,却的确是我连累那女子生命,没有想过他会原谅我````没想到安晟竟然对你动了心,他`````”
      我咬住唇:“有何不可。”
      他垂下漆黑睫毛,微微翕动,“自寻死路。”
      我惊:“为什么?!”
      他幽幽地笑了:“东方安晟与介子溅,结局必定是一生一死。”
      我摇头,眼里有泪:“为什么!”
      他扶烛的手轻轻颤抖,微笑出风华绝代的哀伤:“因为我不爱他。”
      我笑着流泪,却不知心中的痛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可是我爱他。”
      他伸手接住我一滴泪,那泪水自他手心穿过,坠落在地。

      他仰起头,眼里的泪水划过那颗朱砂痣,微微滞停了一下,又继续沿着脸廓流下来。
      “你也不爱他。”
      我拼命摇头:“你不是我!就算我们各自是一半灵魂,可是你也不能代替我的感官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爱他!”
      介子溅手一张,淡淡星火被风吞噬,咣铛一声,铜雀烛台摔碎一地星光,滚下漫长台阶。他转过身去,走出三步,双手掌心向上缓缓抬平,宽大的衣袍和腰后三千青丝随风飘荡。周围渐渐明亮,脚下是汉白玉石阶,印着天光雪色,莹白如月光倾洒。

      “ ```你对玉涟动心我不否认,可是对安晟,绝不是爱。”

      介子溅垂下手,瘦削身形,洁白长衫,素雅白纱,长长裙裾垂在地面。他向我走来,穿越我而去。我回过头看他,他缓缓走上汉白玉台阶,轻纱漫天飞舞,衣袂翻飞,裙裾拖在石阶上,一步一步款款向上。
      我愣愣地看着他,远处石阶高耸入云,他转回身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明眸流转,蛊惑众生。他拢了宽大的袖子,含笑向无边的飘渺走去。
      我知道,那片云烟尽头有人红衣如血,流下汉白玉石阶;我知道,那人总爱习惯性地将漂亮的手拢在袖子里,一双抿紧的唇如点着绛色胭脂,就连一直苍白的病态脸庞,也总散发出极致的妖艳——
      介子溅渐渐消失在苍茫苍穹下,高阁殿堂如海市蜃楼,过眼云烟,梦境中的世界重新黯淡一片,再没有那铜雀烛台,再没有那人眼眸悲切,我捂着越来越痛的心,我知道他一定是离那人越来越近。
      我倒在冰冷的汉白玉长阶上,长发在暗夜里随风而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章.子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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