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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青龙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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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青龙偃月
耶律楚乔携手展昭出了东门,又要登上备好的马车,展昭拒绝道:“如今我也是个五品统领了,进宫还是骑马的好,免叫有心人看了生事。”
楚乔笑道:“武将进宫另有一套规矩,就你这五品的小官儿想求见皇后,等到腰牌发下来我儿子也该几岁了,快上来吧!”
展昭仍笑着,声音却低了八度,喃喃:“王爷的姬妾甚多,多个儿子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
说归说,还是撩起帘子上车。
楚乔见他似乎不悦,看着左右四下无人,忙双手搂住他胳膊装乖:“谁说我姬妾甚多的?府里头现在就你一个人,你不生我可没儿子。”
展昭叹了口气,看了看他历来不苟言笑的娇嫩脸蛋含笑望着自己,竟舍不得再给他脸色看,搂过来在他耳边低声笑道:“可惜王夫没这本事,要儿子,还是劳烦王爷亲自来生吧!”
楚乔被他热气呵在耳朵后头,不禁娇笑躲开,展昭也难得起了玩心,呵他怕痒处,两人在马车里一番调笑打闹,只听得外头赶车的马夫面红耳赤,终于见到皇宫大门时,真是如释重负,热泪盈眶。
两人下了马车,步行一段进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皇后身边麼麼红木过来问安,道:“萧贵人正在里头说话,殿下可要老奴通报?”
楚乔知道她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麼麼,平日也与她最亲近,特地出来迎接就是不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哼了一声:“本王早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跟她一般见识?母后实在过虑。若是现在不方便,我在外头逛逛再来。”
展昭也行了礼,陪楚乔来到皇后寝宫后头的花园,见他劲头不大,对着小池塘里头的锦鲤发愣,便引他说话解闷:“阿楚,今日来见皇后娘娘,可是要感谢她老人家?”
楚乔回头,颇有些惊讶:“你知道?”
展昭点头:“皇上原本所赐是御前行走,之后才改了口,这中间,除了阿楚和皇后娘娘,还有谁劝得动皇上?”
楚乔摇头道:“我可没做什么,全都是母后的功劳。只是这两个官职里,巡城统领多半只是做个幌子罢了,谁能料到你不选那个一品的金刀驸马呢?待会儿母后若是问起,你可要实话实说,是你自己不愿意,可不是我不让你选的!”
展昭握住他的手,天气不冷,手温冷得刺骨,索性放在自己袖子里捂着:“是是,其实当时一听闻那南阳公主花期已过,我立马就变了主意,若她再年轻个十五六岁……”
掌心被楚乔狠狠捏住:“年轻十五六岁又待如何?!”
展昭眉眼一弯:“照样原封退回,无福消受,娘娘若是问起,我就照实回答。皇后娘娘说不定怜我孤苦,又要赏赐些花骨朵般的美人什么的,我就说,唉!谁让小人先做了楚王夫呢,这些花骨朵带回去只好给我家王爷做下人了,实在大大不妥!”
楚乔知道他有意调笑,脸上虽还不屑一顾,一点郁闷烟消云散,心里到底好受了许多。
不多时,红木麽麼过来相请,两人这才进了椒房殿。刚好与萧贵人远远打了个照面。
展昭见那萧贵人不过四十上下年纪,风韵犹存。因楚乔说过她是耶律宗真的生母,展昭猜想他是因此心存芥蒂,随着楚乔一起行礼,却见那萧贵人竟快步走近轻笑施礼:“楚王万福。这位便是楚王属下鼎鼎大名的金刀将军么?”
展昭忙恭敬还礼。
但见楚乔绷脸不愿多说的样子,萧贵人又道:“殿下是来探望皇后娘娘的罢,还望替本宫再致谢意!”
待人走远了,楚乔这才哼了一声。长袖飘然,进了椒房殿内,萧菩萨见他来了,登时多了笑意。母子两人互问了平安。
楚乔跪下恭敬道:“儿臣携新任巡城统领展昭过来给母后请安,也向母后致谢!”
萧菩萨看看展昭:“致谢?展昭是谁本宫可不认识,上次皇儿要来求官职的那个不是叫沈仲元么?”
展昭一听,这是皇后挑刺了,忙道:“展昭初来大辽,又是宋廷钦犯,身份一时不便泄露这才向娘娘隐瞒,求娘娘责罚!”
“不,是皇儿叫他不要泄露身份,是皇儿不好!”
萧菩萨无奈看了一眼楚乔:“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小孩子心性,叫人怎能不操心?本宫也就是问了他一句,值当你护得这么结实?”
见楚乔缩着脑袋不吭声了,又道:“展昭,你可知皇上赐你金刀何意?我大辽民风强悍,男子多佩戴刀剑护佑妻儿,因此御封驸马时会御赐金刀以示护佑皇家血脉,你现在虽然官职不高,却有个戴金刀的御封,当中深意,不可不察。”
楚乔听了头垂得更低,露出一片颈项都红了。
展昭敛了笑意,颔首道:“展昭省得。谢娘娘宽宏大量,能容下展昭。将来必定肝脑涂地,以报深恩。”
萧菩萨打量他,叹道:“何必多礼,你这官职也是靠真本事得来,况且又对梁王有恩,若是皇上因此事动怒伤身怎么得了……真论起来,本宫当谢你才对。”
楚乔突然插嘴道:“萧贵人过来是说这件事的?”
皇后点头:“她特地过来致谢,又知我信佛,送来一串南诏国大师开过光的蜜蜡佛珠,实在有心了。”
楚乔这才见她手上红珊瑚手串不见,换成了佛珠,皱眉道:“那红珊瑚手串怎么不好了?那是儿臣不知寻了多久才得来的,母后怎么不戴?”
萧菩萨嗔道:“红珊瑚色嫣,怎可一起戴着冲撞佛祖,说起来,你父皇这些日子身子大好,想必是我去奉国寺许的愿灵验了,过几日母后要再去诚心斋戒一个月,好叫他大好。”
楚乔道:“奉国寺远在京郊,母后务必小心。动身时孩儿叫手下随行保护。”
萧菩萨点头应了,叫两人起来坐着叙话。因皇后没有去比武现场观看,楚乔又是一番口若悬河添油加醋的描述,尤其展昭如何打败荼虎的经过,听得连红木麼麼都目不转睛。
展昭只好坐在一旁借着喝茶掩饰尴尬,最后听楚乔点题:“那荼虎十分贱格,戴着的黄铜戒指里头有毒,展昭是被他暗算,可是照样打得他呜呼哀哉,这才真正叫做武功高强!”
萧菩萨听得荼虎被打死,连呼“罪过”,又问展昭:“中的毒现下可好些了?”
展昭忙放下茶杯行礼:“回娘娘,好多了。”
楚乔忙道:“是展昭不好说,御医现在也没找出毒粉成分!其实梁王属下再狠毒,又怎敢明目张胆地害人,分明就是受人指使。母后今后千万要小心这些害人的东西!”
一直沉默的红木麼麼点头:“殿下说的有理。”
皇后沉吟:“梁王御下不严,竟连累你们。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
楚乔心中郁闷,他的母后永远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知这皇宫大内禽兽密布,处处陷阱,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若是没有萧孝穆的铁腕手段护佑,她恐怕是早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心里叹息,又听萧菩萨问道:“既然御医一时找不出解药,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展昭正要回答,楚乔抢先跪下道:“正是为此事来求母后,天下间也只有大慈大悲的母后救得了他了……”声音带着哭腔,两眼却闪闪发亮。
红木麼麼看得摇头,萧菩萨愣了一下也笑着摇头:“你这小狼崽子,孝敬的时候不如伸手的时候多,说吧,又看中什么了?”
展昭没法装看不见,只好也跪在楚乔身边。
楚乔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红着眼圈道:“皇舅舅不是给母后陪嫁过一颗能解百毒的青龙珠么?孩儿就要那个!”
红木麼麼上前道:“回娘娘,那珠子是国舅爷千辛万苦求来的佛光舍利。娘娘请三思。”
她其实对楚乔也十分亲近,可是抵不过对皇后的忠心,忍不住出言相劝。
楚乔知她向来忠心,也不以为意:“听说青龙珠能治百病,祛毒效果更是天下第一,展昭已经毒发一次,实在等不及了,求母后务必赐珠,不几日就给您送回来!”
红木麼麼忍不住道:“哪这么简单,这珠子祛毒次数有限……”
萧菩萨叹了口气打断她:“红木,去把珠子拿来。”
红木麼麼显然不太甘愿,还想多说,萧菩萨笑道:“你看他那小模样,你不拿来给他,今天他怕就要赖在这里了,还不如破财消灾,快点打发了他去!”
红木麼麼这才取了令牌,悻悻去了私库。没过多久,又跌跌撞撞跑来,惊道:“不好了!娘娘!不好了!那珠子……珠子不见了!”
皇宫大内出了盗贼,非同小可,萧菩萨愣在当场。另外两人也吃惊不小。
楚乔急道:“先把当值的宫人拘了!再带我们过去看!”
红木其实早拘了宫人,带着楚展二人去了私库,用特制的钥匙开了门锁,指着空空如也的檀木盒子带着哭腔道:“就放在此处的,钥匙都是娘娘亲自保管,门口守卫森严,真有人偷偷进来怎能错过?!”
楚乔沉声道:“此事可大可小,什么小贼,偷这珠子意欲何为,只是这贼人连皇后寝宫都能如履平地,想做些别的什么岂不是易如反掌,此事不能姑息,还是让本王帐下军过来把守!”
回头见展昭正在仔细端详那檀木盒子,似乎若有所思,想起他在开封府当了两三年的捕快,本就有办案经验,忙走上前问道:“怎样?有何发现?”
展昭回头,一派无奈神色:“没有,这手法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楚乔悻悻,急忙回头嘱咐红木审那些宫人,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背后展昭悄悄握紧双拳,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在掌心中!
回到宫中,展昭当着皇后的面阻了楚乔要派军保护的想法:“皇子派兵进驻皇宫岂不是无端引人猜忌,况且此事宣扬出去易被有心人利用,如今是内贼是外盗还未明了,不如暗中查探 ,真的毫无头绪再奏明有司不迟。”
萧菩萨也是这个意思:“不查不行,大肆搜宫也不好,先从宫人身上问起,没有办法了再做打算。”
红木麼麼急得脸都白了:“老奴现在就去审问,这些天杀的贼胚子!枉费娘娘平日里的管教照顾,若教我发现是她们所为,定不轻饶!”
楚乔见三人都不愿张扬,只好应下,因是刚刚发现,趁热去旁听红木挨个审问宫人。
这处偏殿除了守卫轮值,几乎没有什么宫人,来往问了一个太监两个个宫女,红木便说再没有其他可能的嫌疑人了,楚乔已经按捺不住:“问来问去都是没有在场的可能,这珠子难道自己长腿飞了不成?!把这三人绑了,本王倒要看看,重刑之下她们还招不招!”
展昭见他正在气头上,宽慰道:“打死事小,寻珠事大,若真的是现在丢了,搜查他们房间,严加盘查宫门守卫就是。怕只怕是现在才被发现,若是已经流出宫外,想要追查就难了。”
红木麼麼忙道:“娘娘私库都是三到五日巡检一番,此事都是我亲自在做,恰昨日娘娘说起礼佛,老奴还进来拿过礼器,昨日都还在啊!老奴做了娘娘贴身奴婢三十年来,从没出过这种事情,枉费娘娘一向夸赞老奴细致……”话未说完,老泪长流。
不多时,贴身太监回禀,搜查三名打扫的宫人房间毫无所获。
三人相对,一时无言。
如此,一直搜查讯问到傍晚也没有什么进展。出了这种事情,楚乔一时放心不下皇后安全,出了这种事情,萧菩萨反倒最达观,反过来不断劝慰楚乔。但因楚乔夜宿皇宫不合规矩,也只好再三叮嘱后悻悻回府。
展昭心中有事,劝慰中有时思绪飘忽,不断想到一些旧事。
回程路上,楚乔也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此事十分蹊跷,你可有头绪线索没有?”
展昭回神却答非所问:“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必定不愿宫人受罚,那红木麼麼不知平日什么脾性,会不会因此事而迁怒他人?”
楚乔恨道:“若她不是母后身边的老人,自然她的嫌疑是最大的,可是今日母后在场,本王不好发作,明日若教发现是监守自盗,本王定不轻饶!”
展昭见楚乔满脸戾气,俊俏脸蛋在傍晚昏暗光线中扭曲起来,不由握住他的手,他这几日做这个动作已经极熟练,轻声道:“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今日领了官服,明日为夫走马上任,这便是巡城统领要办的第一件案子,王爷请宽心!”
楚乔黑着脸色没有说话,展昭也是满腹心事,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府里。竟各自回了各自卧房。
萧甜和萧苦见了展昭回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萧甜笑道:“爷今夜怎么回来歇了?”
萧苦吐了瓜子皮道:“昨日才勾搭上的,今日就分了么?”
展昭也懒得跟他俩斗嘴,叹了口气,萧甜忙上前解了斗篷,萧苦送上茶点毛巾。
展昭道:“今晚我要运功疗伤,你们二位消停些,不叫你们就不用进来伺候了。”怀里又掏出两锭银子,笑了笑:“明日爷就要走马上任,晚上你们和院里的几个一起去吃酒乐呵乐呵,替爷开心开心。”
萧苦扑上去:“谢谢爷!”却被展昭快了一步拿起来:“把萧总管也带上,多喝点,跟他说明日爷祛了毒再跟哥几个好好喝一杯!”
这才丢下银子,却被萧甜抢到手里,豪气干云道:“爷,您就兹管祛您的毒吧,只要王爷不来找,不,就算王爷来找,咱也能拖个一年半载的,总之,今晚上这小院就是您的天下了!”
见展昭脱了外衣,一副疲倦模样,两兄弟悄悄带上门,有说有笑地走了。展昭在床上躺到了入夜,听得外面更鼓响,起身从床边暗格拿出备好的夜行衣,作了一个蒙面大盗的打扮,在朦胧夜色中跃上屋檐,轻点瓦片,飞一般出了金碧辉煌的楚王府。
从王府转向西边就是皇宫,他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在夜色中奔走,轻巧混过宫门前巡查的守卫,熟门熟路,直到皇后寝宫前停下。
之前丢了青龙珠的偏殿已经加大了守卫,皇后寝宫前灯火通明,又多加了一对巡查的队伍。
展昭见帐下军的萧统领赫然就在其中,不禁轻叹:楚乔护母心切,到底还是派了侍卫前来。
刚才他在檀木盒前看到的东西是一根银色蛛丝。前头黏着一丁点红色胶泥。这是江湖上的偷儿行里传说的一个法门,以中空的竹管一端粘上黏土,偷儿躲在梁上或天花板上,待看到宝贝,以竹管轻探,黏住宝贝,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得来。
这法子也有好事者亲自实验,发现所谓黏土根本不可能沾起太重的物体,或是行窃者轻功不好也无法实行,于是大多只是当成传说。展昭却曾亲眼看见一个人成功以特制的蛛丝和更轻巧的胶泥偷来一块玉佩,当时说起来都是笑谈,现在想来竟恍如隔世。
麻烦的是若是行窃者以这法子行窃,多少会有些蛛丝留下。这人匆忙间偷窃,之后又被守卫包围,恐怕现在还在宫中,展昭想起之前发现的东西,心里一沉。他迫切想要搞清楚,行窃者是否此人?此人千里迢迢赴大辽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究竟所为何来?
待三更鼓过,展昭从有些松懈的守卫头顶偷空掠过,如一只大鸟落在另一处偏殿,他左右端详,来到之前更加怀疑的右侧房梁,这里守卫更少,却因是个左右环抱的形势,易进难出。
展昭刚走到房梁旁,听到动静,脑后生风,匆忙间转身躲过,只觉一柄青锋眼前环绕,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罩住全身。
这熟悉的招式令展昭暗暗心惊,终于看准机会,趁着对方一招未老,急道:“月华!”
剑锋稍顿,月光下一个衣窈窕背影僵了一僵。
“展……昭?”
展昭心凉了半截,当年行走江湖时茉家村避雨,偶遇丁氏双侠热情招待,便是被娇俏可爱的丁家妹子用这法子偷了身上玉佩。
当时丁月华正当妙龄,取了这玉佩便要当作聘礼,丁氏双侠早已头疼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在家里闲着,又见展昭一表人才,自然乐见其成,大力撮合。
玉佩被当作定情信物,丁月华回赠一柄青锋剑给他。
“我的心上人一定是个大英雄。展大哥,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素有南侠之名,可愿月华相随?”
这种美貌娇媚的姑娘,却又飒爽英姿,认真谈着两人未来,虽未真的动心,多少已经倦了江湖生涯的展昭也说不上哪里不好,他终于点头:“若是丁小姐不弃,展昭愿结鸳盟。”
如今,昔日差点儿结了鸳盟的两个人竟然正在刀剑相对!
“展昭!你不是喜欢男子的么!为何做了辽国的金刀驸马!”
最终丁月华从初始的震惊中率先醒悟,青锋剑直指展昭眉心。
展昭也不反驳,反问道:“你为何盗取青龙珠?!”
丁月华眉目现出哀伤神色:“和你无关!今日本姑娘要替天行道,取你这无情无义之人的性命!”
说完招数看上去更加凌厉,然而展昭只觉她剑招没有后劲,不断躲闪之后,果然见她捂住肩膀斜斜跪坐在地上。展昭了然,以她的家传轻功,若不是受伤也不至于逃不出去。
“这里不是茉家村,意气之争以后再说,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展昭听到周围有了动静,上前去扶丁月华。
对方双眼圆睁,不敢置信:“你有什么阴谋不妨现在说了,否则救了我出去我也照样一剑杀了你!”
“闭嘴。”展昭难得动怒,索性点了她哑穴,却听外头整齐脚步声传来:“萧统领,就是此处没有查过了!”
展昭用了全力拎起丁月华,进了偏殿内,跃上大梁,一屋子士兵先是进了院落,后又呼啦涌入偏殿,一时四处火把通明,丁月华虽知道轻重,还是忍不住轻呼出声,好在展昭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屋里人又多,萧统领一时倒也没有察觉。
偏殿地方不大,几个士兵随着萧统领转眼就粗看一遍,不多时,萧统领道:“各位兄弟辛苦,只是今晚还要再巡查几处。”小声嘱咐了巡查的方位,见士兵渐渐散向各处,殿中只剩下萧统领一人,他却突然回头向梁上看了一眼,丁月华顿时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展昭也屏息以待。
却见他踱步轻轻来到一根红色柱子下,左右查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俯身低头,把红色立柱下方的地砖轻轻掀开。里头中空,恰好放得下一个锦盒。
萧统领见到锦盒顿时露出笑意,梁上二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展昭见他打开锦盒后,面上表情由志在必得变作满脸失望,最后恨恨放下地砖,不禁暗道:这萧统领分明是来寻找什么。难道他竟与青龙珠失窃一事有关?
又坚持一会儿,展昭分明感到身边丁月华呼吸变得粗重,知道她恐怕伤势不轻,咬牙等萧统领终于出了偏殿,这才松了口气,看见身边那女子已经抬不起头来,不知是因失血还是中毒而面色苍白,口中兀自还在一张一合,看口型都是“贼子滚开”“不用你救”之类。
展昭皱眉,点穴道替她止了血,用备好的绳索将人捆在背上,如同背着一个大包,蹒跚着逃出皇宫。
他受的毒伤还未痊愈,功力本就大打折扣,背了重物又扯了伤口,待到了齐云楼那红色小楼时,后背已经湿热了一片,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血。
沈仲元听到约定的暗号,披着头发匆忙出了门,见两人的惨状忙上前要扶,却在考虑该先扶哪一个时迟疑了一下。
展昭道:“她。”
沈仲元忙扶起丁月华,他的房间永远是应有尽有,不多时上了热水伤药,又和展昭大眼瞪小眼:
“喂喂,你前未婚妻躺在这里,你让我给她上药?!”
展昭懒懒看着他:“我受了伤,不方便动手,麻烦沈大哥了。”
沈仲元嘴角抽搐:“好小子,我这一世的清白可就要被你给糟蹋了……”
低头对丁月华道:“丁姑娘,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你可要记住啊,是展昭让我换的,沈某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你有仇报仇,有怪莫怪!”
丁月华已经痛得快晕死过去也忍不住翻个白眼,怒火中烧直指嘴巴,展昭上前解开她哑穴,却听她恨恨道:“拿来我自己敷!”
沈仲元长舒了一口气,看看展昭笑道:“来来,小昭,大哥来帮你敷药!”
展昭挡住他的手:“多谢!我自己来!”
一番简单处置和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后,展昭沉声道:“东西在哪儿?”
丁月华冷眼看他:“关你屁事?”
展昭道:“你千里迢迢地冒险盗宝不会只为了好玩,难道……丁家两位兄弟出事了?”
丁月华哼了一声不理他,眼圈儿却红了。
沈仲元左右看看,摇头:“你们两位打什么哑谜,可否告知一二?”
展昭又问:“这珠子关系重大,天下能够祛毒的宝物何其多,为何单要冒这么大风险来辽国?你究竟受谁指使?”
沈仲元见气氛不对,只好坐下默默倒了杯水,自己端着不像话,递给了丁月华。
谁知刚到她手里,便被她一下摔出去,展昭侧身躲过,脸上顿时多了一分无奈。
“你这狗贼卖国求荣,还好意思问案般地审我?你当这里是开封府,你还是那个光明磊落的南侠展昭么?既然做了金人鹰犬,说话都是一股狗味儿,你不问我,我还要问你,你今日不把我送给你主子邀功,究竟有何目的?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展昭也不分辩,对沈仲元道:“沈大哥可知道茉家村丁氏双侠的近况?”
沈仲元略一沉吟,丁月华已经哭了:“我大哥现在中了西域追命十三煞的奇毒,命在旦夕。山庄里被他们领着的狗贼袭击死伤了十几个人,茉家村从前并未得罪这些辽人走狗,展昭,我不知你现在还装良善有何居心,可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么?”
沈仲元面色沉重点了点头:“正要告诉你此事。不但是茉家村丁氏双侠,还有陷空岛的卢岛主也是最近遇袭,听说开封府最近也不太平……这些人或是留下带字号的兵器,或是言语间暗示自己是辽人,甚至还有的直接说自己是受金刀驸马所托前来报复,依我看,他们所求的无非是断了你在大宋的所有后路。”
展昭听得心头仿佛压了大石一般沉甸甸的,最终哑声道:“丁大哥伤势如何?”
丁月华抱紧双膝无声流泪,她从来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甚至比一般的男子更加刚毅,可是自幼丧父,两位哥哥之间亦父亦兄,她眼见丁兆蕙受伤命在旦夕,请来的名医多是摇头,只能从偏门处想办法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握紧了怀中青龙珠,流着泪警惕地看着展昭,不管这人怎样花言巧语,就是说出个大天来,她也不能上当!又看着沈仲元,突然后背发冷,展昭投辽,沈仲元难不成也是帮凶。是了,这小诸葛亦正亦邪,从来不是什么正经的正派名声!
想到此处,趁着两人不备,向门外冲去,却被沈仲元坏笑着拦住:“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展昭也上前道:“青龙珠确有祛毒之效,若是你能带去医治丁大哥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这其中还有不少误会,现在一时无法解释。你现在带珠子出城,不比来时孑然一身,咱们必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缓兵之策对我没用,”丁月华举掌却被沈仲元挡下,“你这小姑娘真是说不通道理啊!别惹叔叔生气,叔叔可是开立春院的我告诉你……”
“沈大哥!”展昭脸色一黑阻止他胡扯,又对丁月华道:“想要出城也不难,明日由我护送你出城。皇后的青龙珠被盗,今夜全城必然加强戒备,待明日我领命巡城时,借故把你带出城去,才是万全之策。”
沈仲元叹道:“听到了吧?你别瞪眼了,他想害你又何必救你,现在直接喊一声你就完了,所以他更是没必要骗你,别瞪了啊,小心眼珠子瞪出来了啊!”
“你,你抓得我好疼!”
沈仲元这才醒悟,忙放了手。
丁月华心内也知道他说的有理,至少,她知道自己现在伤了手臂,轻功大打折扣,翻不过城墙偷溜,也害怕过关搜查,只有这个法子听上去可行。只是之前大哥受伤和茉家村遭劫的仇怨一时难以化解,她沉默半晌终于问道:“你为何帮我?”
沈仲元摇头,看看两人,索性走远些。
展昭缓缓道:“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