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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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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全身像是火烧,身子瘫软在地上,和一摊烂泥一样,每个关节好象尘封已久的机器,生锈老化,一动就发出“咔啦咔啦”的可怖响声,每寸骨头都是酸软而又疼痛的,那种感觉仿佛一只只小小的虫子嘶咬着,又麻又痛,难过的让人恨不能将整块骨头挖掉。
“……”
喉咙间像是卡着一块石头,又干又涩,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发出一点声响。一张嘴就涌起股腥气,欲呕,却吐不出什么,只觉得心肺都绞在一起,被人用手慢慢揉捏,将内脏里的汁液尽数挤出。
谁说坠崖不死就是幸运的?如今,身体这样难受,其痛苦,比死还要可怕;谁说坠崖之后必有奇遇?如今,沦为他人掌心的玩物,没有自尊,没有自由,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
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真正让人生不如死的,是她心里的猜测——坠崖前,她明明感到有个蓝色的身影救了她,那让人熟悉的体温,叫人眷恋的怀抱是如此的让她心惊胆颤,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只有最后的一抹鲜红的血色,每当想起这个,下意识的感到心痛难当——千万,千万不要是他……
“呵呵,真不错啊,”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性感而又温柔,像是情人闺房里的呢喃,如茜抬头,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英俊、谦和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心一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听那人用仿佛是世上最温柔的语调慢慢的说,“不愧是练过《玄女真经》的人啊,你是我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好的材料了。”英俊的脸上,自得、陶醉、见猎心喜交织在一起,偏偏还混合着动人的温柔和平之色,真是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如茜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紧缩起来,巨大的恐惧甚至战胜了疼痛: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叫半夏的人救了她,却也将她当作玩具一样,肆意地摧折,把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药物蠹虫放到她的身上来,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作为玩乐之用。
半饷,半夏似是看够了,收起案头的纸笔,抬手轻轻一挥,一屡细细的红色粉末从他的袖口散开,落在如茜脸上,她只觉得一股酸涩的气味冲上鼻尖,片刻之后,原前的疼痛奇迹般的退却了,就好象从来没有过的一般,只有四肢百骸里残存的酸痒提醒她刚刚的折磨。
半夏附身将脸对上如茜,温热的鼻息浅浅的吐上她的脸颊,两人近的可以数清楚对方的眼睫,有那么一刹那,如茜真想不顾一切的和他同归于尽,可是,她还是放弃了,无数次失败的经验告诉她,失去了内力的她,连半夏的小指头都不如。
“呵呵,”电光火石间,半夏轻轻地笑了,他似是察觉出如茜的意图,又似什么也不知道,以手慢慢抚摩如茜光华细腻的脸蛋,专注的好象这是世上他最珍爱的宝物,“乖,好好将养将养,明儿我们再继续。”
明明是干燥而又温暖的手指,却像是阴冷的游蛇一样,让人恶心。
如茜强忍着躲开的冲动,轻轻垂下眼睫,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将今天所受的一切,百倍偿还!
……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可是,对如今武功尽失的如茜来说,连逃开谷主的掌握都是那么的困难。她出掌击向眼前的巨石,沮丧地发现除了由于用力过度而导致的灼痛感,面前的石头仍旧纹丝不动——如果是在以前,不要说是移动它,就是将它打得粉碎,那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现在……
果然是太过依赖武功了啊。
如茜轻叹口气,心里并不如何难受。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她渐渐接受了自己失去武功的事实,只是有点不适应自己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武林高手,退化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加上心里头存的那一点点的侥幸,才一直锲而不舍练功,想要恢复功力。
不过,弱女子有弱女子的办法。
有个不会半点武艺,却杀人无数的妖娆女子曾经说过:用身体丈量世界,有男人的地方就是乐土。既然没了武功,如茜只能另辟稀径来解决问题,女子天生的利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小心的观察好些日子,察觉到,在这暮气沉沉,阴森鬼魅的山谷里,除了谷主半夏,就是少谷主最有权利。不同与对谷里的其他人,那狡猾鬼魅的谷主半夏对他唯一的弟子格外地有耐心,如茜曾不止一次的看见少谷主出言顶撞半夏,他却毫不生气,神色里反而有赞赏、夸奖的意味。由此可见,那年仅十二的童子在半夏心目中必有重要的地位,勾引他,就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话是这么说,但是,如茜她身为玄女圣宫少主人,自小锦衣御食,所到之处,无不敬服,男色也是手到擒来的,作小伏低,讨好他人的事情还真是没有经验。就是前世的那些男朋友,也是在两个人平等的基础上追求到的,完全不适用现在的情况。
诶……
所幸,半夏虽然喜欢折磨如茜,却并没有将她看管起来,用他的话来说,放养的玩物总归更有活力一些,折腾起来更有味道。这,也给了如茜一个大好的机会,她深思熟虑一番,决定效仿某些宫廷妃子邀宠承欢的手段。
在春色弥漫的时节,如茜梳妆打扮后,悄然地坐到庭院之中。尽管并没有华服首饰,也没有香粉胭脂,可年轻就是本钱,受了这些天的折磨,只要休息片刻,便也恢复了过来。不知不觉间,原本削去的头发长长了些,被简单地拧成两根麻花,柔柔的垂在胸前,用雪白的麻布系好;上衣穿着最最朴素的对襟白色麻布短衫,下裳也是毫无修饰的白色麻布长裤;整个人简洁到了极致,偏偏配上苍白憔悴的面容,精致如画的眉目,和失去武功后楚楚动人的身姿,极为惹人怜惜,恨不能抱进怀里好好爱怜。
明媚的阳光下,如茜半依在湖畔的大石上,粼粼的水光倒映在她雪白的脸上,直让她脸上泛出珍珠般的色泽,纤细的身子在阳光的包裹下,婀娜窈窕。远远的,意料中的少年出现了,如茜唱起了南疆特有的小调,绵软而又婉转,在浮动着花香的空气里漫漫散开,沁甜地仿佛能一口化在嘴里。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
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
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
少年果然被这歌声吸引,缓缓往湖边走来。看着渐渐接近的稚嫩身影,如茜的嘴角悄悄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
和往常一样,重楼缓缓地走在回廊上,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山谷里的日子非常无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眼前是不变的风景,灰白色的阴暗人群来来回回,连脸都不能被记忆,只留下一个个苍白的符号;尽管非常宠爱自己,却往往埋首医术的师傅;像小山一样高,却内容枯燥的医书;永远弥漫在自己鼻端的,叫人厌烦的药味。他就是这样子长大的——不断上演的生死让性命变的廉价,堆积如山的珍宝让财富变为尘土,没有变化的生活磨灭了他的生气。虽然只有十二岁,他却感觉自己暮气沉沉,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对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来。
所以,当重楼听见那女子的歌声时,他只觉得厌烦。那粘粘腻腻让人厌烦的腔调,那娇柔做作叫人恶心的词句,像是细细的蜘蛛网,缠的人透不过气来,重楼慢慢地走到湖边,找到那个唱歌的女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又是个苍白孱弱的人,幽怨的眼神,憔悴的面容,就像是以往他在谷里看见的其他人。
“别唱了。”重楼淡淡地说,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厌烦。
闻言,如茜心里暗暗一惊,不是意料中的反应让她有片刻的愣神,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不好听吗?”
对面的少年,不,他还只是个孩子。精致的五官秀气的就像是漂亮的小姑娘;雪白的皮肤,由于年岁尚小,透着孩子才会有的琉璃般的光泽;疏淡的细眉下,是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接近琥珀的颜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玫瑰色的嘴唇非常丰润,闪着淋漓的水光;略带婴儿肥的下巴有着优美的弧线,这样美丽而又可爱的脸蛋,说是观音座下的仙童也不为过。
“……很烦。”
可是脾气就不是那么可爱了。
淡漠的神情,疏离的语气,高高在上的态度,虽然在表现形式上不一样,可是,少年重楼在本质上和他的师傅是何其的相似。
如茜厌恶起来,几乎维持不住脸上温柔的表情:“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曲子?”
没有喜欢的曲子。
这本来是重楼一贯的回答,可是,今日的他格外的无聊,而,今日的天候却又格外的好。暖洋洋的阳光照着,温暖了阴冷的身体,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拂,空气里弥漫的蔷薇浓郁的香气掩盖了刺鼻的草药气味,高远的蔚蓝天空,广阔的湛蓝湖面,这一切让重楼改变了主意:“新奇点的。”
如茜默然片刻,凝视着重搂微微眯起的双眸,心思急转了起来:看来先前她的打算有误,这年仅十二的孩子并不像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自然也不象一般人那么容易接近,什么样的曲子才能讨好他呢?
她皱起眉头,心头委实决定不下。
尽管眼前的少年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可这片刻的沉默还是引起了他的不悦,如茜敏感的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不管了,就让她试试吧。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
其实,这首歌并不适合如茜,她唱的并不十分动听,但,这词句中那渴望自由的心情却被她演绎的入木三分。这次,重楼没有出声打断她,只默默地坐在一边,眼睛望向辽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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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呢?
第一次见面,她并没有在自己的脑海里留下些许印象,只是多了个极好的试药材料罢了,和以前无数个师傅给自己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值得称道的不过是她对师傅契而不舍的反抗而已,可这又有什么用,任你以前是怎样的英雄豪杰,如何的叱刹风云,到了师傅的手里,也只是他可心的试药器材。
一段时日之后,她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不再反抗,任命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最后同化成山谷里一堆堆会动的肉块,活动的器械。
可是,那夜意外的相遇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
夜色的纱,漫漫笼罩在大地上,轻薄的好象一阵风就能吹散,明亮的月光透过黑色的云层,皎洁动人,宛如一匹柔亮的锦缎。
夜风迎面扑来,带着浓重的水气,温温凉凉的,格外动人;花树下,浓重的香气蔓延,甜美沁心,郁的醉人。
然而,这样美丽的夜色却无人欣赏——师傅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从来无心俗物;仆从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害怕颤抖的同时,庆幸又躲过了一个黑夜,毕竟,对作为材料的他们来说,能看见明日的晨曦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从来,只有他默默坐在低矮的花丛下,静静守侯着一线天光。
娇嫩细腻的花朵随夜风轻轻摇曳,舞出一段寂寞的芳心;晶莹的露珠柔柔的在艳丽的花瓣上滚动,月光的照耀下,更增颜色。
寂静的夜里,花开瞬间的声音,枝叶舒展的声音,以及,露珠滚动坠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连自己都忘记,脱去了这身臭皮囊,灵魂化在明月、清风、花香里,自在地遨游。
“蟋蟋挲挲……”
细细的擦过青草声音在这寂夜里分外招人,他被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好奇的望向声音的来源。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这人际罕至的地方?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帘中,走近了,月光下出现一张柔弱、苍白的脸。
她是……谁?
他皱起眉头,只觉得这张脸莫名的熟悉,特别是眉宇间那倔强、刚毅的神气,好似曾在哪里见过——他已经忘记在药室中曾看到她无数次。
那人仿佛受了重伤,步履蹒跚,走一步,就有晶莹的汗水从她苍白毫无血色的额头滑落。终于,一个花枝横亘在路上,她重重的跌倒,整个身子扑在满地的花从上。
一定很痛吧。
他在心里暗想:别看这些花儿朵朵娇艳欲滴,花枝漫漫缠绕,柔情万千,可谁知道,那美艳动人、香气四溢的外表下,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尖锐锋利,能无情的将肌肤刺破,带出一段淋漓的鲜血。
“呜……”
她发出一声闷哼,半饷,颤颤巍巍的用双手撑起,雪白的衣襟上,零落的血色花瓣点缀其上,一头黑色的长发滑落肩头,披散开来,纠缠着这满地碧绿的枝叶,或盛开或含苞的花朵。
看到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心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被她发现,直觉地屏住呼吸把自己往花从里藏去,只小心的露出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她。
她吃力的坐起来,茫然的看着月光下美丽的花海,伸出双手,机械的开始扒开一丛繁盛的鲜花,小刺扎破了她雪白的手指,点点血色溅起,混合着黑色的泥土,变成干涩的褐黄,粘腻、肮脏,她却似毫无察觉,只一心一意的挖着,缓慢而又坚定。
她在干什么?
他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心里充满了疑惑。
一把……
两把……
渐渐地,一小片黑色的泥土裸露出来,浅浅的土坑内,露出一截黄白色的事物,她的表情不变,一径地往下,直到那事物整个露出——却是一截粗长的骨头,约莫是成年男子的大腿骨的样子——她把那截黄白色的骨头举到眼前,就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片刻,放到一边,继续挖掘。
她在找她死去的亲人吗?
他见她的动作如此熟练,就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谷里的人都知道,这上面是极高的悬崖,许许多多人坠崖后就掉在这个地方,有的死去了,就埋葬在这里,幸存的那些,也在不久以后,因着受不过药物的折磨,回到这里,接受自己迟来的命运。
所以,这里的泥土是极肥沃的,不同于山林土地的黄色,而呈现出一种充满养分的黑。兼之,此处小溪环绕,流水潺潺,久而久之,竟然长出了妖艳芬芳的鲜花,起初只是一小片,渐渐地,它们蔓延开来,不知不觉开成漫山遍野。
这些花儿颜色艳丽,浓郁的红色像是鲜活的血液,透着薄薄的脉络,溢出满满的生机;甜美醉人的香气老远就能闻到,冲入心肺间,把人都染的芳香;浓重的墨绿,丰厚的叶片,纠结缠绕的花枝,小刺躲藏其间,给人出其不意的攻击。
而花丛就依附着无数的尸体,长的繁盛,开的艳丽。眼下,她挖开了泥土,露出了繁茂鲜花下累累的白骨。她仔细地在其中寻找着,抚摩着每一块骨头……忽然,她整个人扑到一具零散的骸骨上,紧紧地抱住了它……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隔的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卷缩成一团,把自己埋进那具枯黄的骸骨里;她雪白的手痉挛着,像是抱着世上唯一珍爱的事物那样抱着那具骨骸;她那时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好象受伤野兽一样的嘶喉,那么低哑,那么痛苦——绝望的感觉即使隔着那么远,还是可以清晰的传达到他的心里。
看惯了生死的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会让另一个人那么难受——只因为一个人的死,好象天地都不复存在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也失去了——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会不会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为他的伤心……
想到这里,他年轻的心忽然开始惆怅起来。
……
那天以后,他开始悄悄注意她:在谷里,她极不受待见,仆从们将她当作空气一般,从来也没有人和她多讲一句话,可她毫不在意,独自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悠扬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让他明白原来这个他生活了十二年的山谷是那么的死气沉沉;她屡次三番被师傅唤去试药,身子倍受药物的折磨,原本美丽的容颜也在这日复一日间的消磨里憔悴了,可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安详的神色比任何花朵都更加美丽;只有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他才会看见她孤独地走在花从里,抱着那具枯黄的骸骨无声哭泣……
所以,当她主动向他搭话时,他的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但是惯性却让他仍旧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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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更新,但是,我要对大家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