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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六贤再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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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几人一踏进大堂,满座宾客个个拱手围了上来。
周腾看向司马昭,就见司马昭摇了摇头,这才向宾客回礼:“犬子满月之喜,得蒙各位先生赏脸前来,在下不胜荣幸,略备薄酒,还请各位不弃嫌。”
“哪里,哪里,我等籍籍无名之辈能受周大人之邀已是万分惊喜,怎会有半分弃嫌?”
“说的是,周大人为官清廉,我等深深拜服,早有结识之意。”
“周大人客气了……”
“既如此,众位便随我移步前院,请!”周腾毫无官架,微微倾身伸掌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腾走在最前方,众宾客紧随其后,阮籍盯着周腾的身影缀在最后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司马昭跟在他身边,看他直盯着周腾看,眉头轻皱,不声不响地快走几步,走在阮籍正前头,正正挡住周腾的身影。
阮籍慢慢停了下来,司马昭余光瞥见身后没了动静,转身看向阮籍。
就听阮籍缓缓道:“素闻周大人平日皆闭门谢客,如今看来似是与传闻不符。”那双清亮的眸子盯住司马昭,似有清流晃动,“今日,你出现在此处加之他与你所言,周腾意欲何为便不难猜。”
无声的静寂让阮籍心中微紧,接连几日毫无名头的不安与眼前人的反常令他嗅到了洛阳城内暗处汹涌的阴谋诡谲气息。
也许,就连自己也正身处这场弥漫着血气的暗局里……阮籍如此想道。
倏忽,鼻尖微痛,阮籍抬眼便看到司马昭微提的嘴角以及那只作恶的手。
“做什么?”阮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微红的鼻尖。
司马昭挑眉道:“疼吗?”说罢,拉下阮籍的手,动作轻柔地抚了抚。
“过来试试?”阮籍翻了个白眼。
“下次可还敢?”
“什么?”
司马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嗣宗方才可是在怀疑?”
阮籍一愣,司马昭倾身,平视着那双清澈的眸子,认真道:“嗣宗,相信我。”
“我…并非怀疑……只是”
只是担心你亦被卷入其中,危险重重……
阮籍自是不愿意说出口,故作余怒未消的样子,绕开他快步向前。
两人落后几步来到前院,却见众人围挤在一处,分外热闹。
阮籍与司马昭走近,只听到一声声猜测议论。
“竟未想到此人会来,周大人真是好大的颜面。”
“可不是,传闻中此人素不与俗人往来,想来周大人亦是不俗之人。”
“只是,一同前来的这几人是何人?”一人疑惑道。
阮籍听了几句亦是好奇,似是周腾请来了不凡的人物,扒着人群欲要往里钻。司马昭赶紧拦住人,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各位当我等乃观赏之物不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是文人雅士该有之行径?吾还当周大人慧眼识人,却不想亦是个将鱼目充当明珠之人!”后一句似是当面说与周腾。
“唐突了几位乃周某不是,众位先请落座。”周腾连忙道。
众人虽对那衣着朴素之人颇有微词,当着周腾面亦不好说些什么,纷纷落座。
阮籍一看,笑了起来,道:“好侄儿,胆子不小!倒是半分颜面不给周大人。”
那几人抬头看向阮籍的方向,皆是一惊。
被围观者原是嵇康,吕安,山涛,向秀,刘伶,阮咸几人,见阮籍,司马昭亦在,先前的不快随之消散。
“原来,众位认识?”周腾道。
阮籍点了点头,眼睛看向那日匆匆道别的嵇康,两人相对而视,阮籍微微笑了笑,道:“叔夜。”
嵇康清冷的眸子在触到阮籍时,如冰雪消融,温暖轻柔却含着一抹微微伤痛。
“叔夜?”山涛在一旁叫了一声,霎时打破这无言的沉寂,“子上亦来了,现如今只差濬冲,我等几人便齐了。”
“想必他亦无空闲来此,正忙着追名逐利呢。”阮咸心直口快道。
“那倒是,像侄儿这般视功名如粪土者已是不多见了。”
“你……,”阮咸拉过阮籍,小声道:“这么多人,你莫要如此唤我,多…多丢人啊。”
阮籍忍住笑:“这倒也是,再怎么说仲容亦是大文人,在人前唤侄儿确实不妥。”
阮咸大力点着头,很是赞同。却不想,听见阮籍说道:“人后多唤几声叔父便可。”
“来,叫声叔父听听。”
阮咸微窘,看了看旁边正说话的几人,咬了咬牙,小声叫了声:“叔父。”
阮籍笑了起来,连连点头:“乖侄儿……”
反观另一边,司马昭对着嵇康几人,面上淡漠,不同于方才对着阮籍的模样。
“嵇康大名,在下早有耳闻,如今得见,确实不同凡响。”周腾恭敬道。
“周大人谬赞了。”嵇康回道。
向秀站在刘伶身边,看向一旁,自语道:“嗣宗与仲容在窃语些甚么?”
“想知道?”
“是啊……”向秀随口道,然后才反应过来向旁边看去,刘伶正笑着看他。
“喏,他还没问起,你如此着急作甚?”刘伶的眼神投向一边的司马昭。
向秀撇了撇嘴,不太明白:“子上?与他何干?”
“人是他的人,如何与他无关?”
向秀愣愣看着刘伶,眼眸猛地瞪大,惊道:“嗣宗是子上的人?!”
刘伶扶额,摇了摇头。向秀不明所以,就见一旁交谈的几人均看向这边。其中一道视线分外可怖,向秀微微缩了缩肩膀,讪讪笑着道:“嗣宗…”
“子期,方才说的是……”阮籍扯着笑,渐渐逼近向秀。
“我……我说了何事?”向秀向刘伶投去求救的眼神,他可不想再尝到嗣宗花样百出的手段了。
刘伶叹了口气,出言道:“子期方才问的是,子上可是嗣宗的人?”
“自是!”阮籍昂首回道,神情自得,这一切皆丝毫不漏地入了司马昭的眼里,方才的不渝顷刻间消散无踪。
向秀则是一脸茫然,看着刘伶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我所言有何…不同之处?”
刘伶拍了拍他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事关床笫之欢,纵然事与愿违,怎么也得在嘴上讨得便宜不是?”
“这…”
“无事,不懂之处,我皆倾囊相授。”刘伶面容忽尔柔和了下来,话语缓而慢,极尽暧昧。
“…好…”向秀呆呆地看着刘伶,不知觉心头微悸,直觉得今日的刘伶似与往常不同,令他说不出拒绝之辞。
与此同时,吕安见嵇康双眼一错不错地随着阮籍,心头大怒。他最是清楚,自与叔夜相识以来,从未见过此人喜怒形于色过,当时虽对叔夜对己对人皆无分别分外不满,却亦知叔夜一向如此,也算不得什么,唤一声乳名阿都便是对自己与他人之最大不同。可未想到,不过对一个相识不久之人,叔夜竟会露出或喜或忧之神情。
吕安不由得想起昨日,周腾请柬早早便送至叔夜门外,叔夜当下相拒,那送请柬之人不顾叔夜脸色直直站在门外,从清晨直到黄昏,叔夜决定之事无人能轻易更改,自己便劝告门外之人速速离去。谁知此时,周府管家赶来,询问那人请柬可否递送嵇康手中,听言叔夜直拒,摇了摇头,直言果然如传言那般,随后叹息道:“还好阮嗣宗答应前往,不然这差事便不好交喽。”
“明日登门道贺,尔等请回吧。”
这时,却听着叔夜声音从身后传来,那管家与小厮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必言说他二人,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叔夜竟是听了那一句,便改了决定!
吕安望向阮籍,除了叔夜,竟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子上……
不过,若是这二人成了,叔夜……便是我一人的了。
他的嘴角古怪地提了提,笑道:“原来嗣宗与子上是这般关系,”吕安瞄了瞄嵇康拢起的眉头,接着道:“不过,此二人看起来也是般配。”
“只不过子上身份不明,怕是……”山涛轻声道。
嵇康眼中的担忧愈甚,一向沉稳,清冷的样子不复存在,他走到司马昭面前,两人相对而立,微冷道:“汝为何人?”
司马昭收回方才看住阮籍的眼神,眼眸微敛,盯着眼前的人,回道:“嵇兄可是忘了,在下子上。”
“姓甚名谁,你对嗣宗亦是如此隐瞒?对他,你有何目的?”嵇康清冷的眸子里溢着愤怒,他无法冷静下来,若是嗣宗为此人所利用,会是如何之境况!
司马昭周身泛起杀意,他知嗣宗对此人之不一般,心中阵阵担忧却无法述之于口,深怕一旦提起,涓涓细流便如泄洪般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而手中一切便如浮光般消散无影。他怕嗣宗如今对自己之喜爱不过一时兴起,他怕唤起嗣宗心中深处埋藏,尚未知晓之情。只能贪婪地将那人紧紧圈在身上,战战兢兢地遮挡外头掠起的波涛光影。
“无可奉告……”司马昭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