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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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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趴在案上,瞥了白风一眼,说道:“这没多久,你也投了我爹的门了?”专为他套话来了。
“少爷怎能如此怀疑白风呢?”白风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直直看向阮籍,以证自己的忠心。
阮籍直起身,慵懒地伸了个腰,压根不在意白风可怜的小模样:“我爹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
“少爷整整一月未归家,还指望老爷轻罚吗?”
阮籍回想当时刚踏入府门,就被爹追着满府跑,连祠堂里落灰的长鞭都给请了出来,心里还一阵后怕。虽然是一鞭未受,但也是惊险万分啊,那随意一下,都得皮开肉绽。想来爹这次是动了真格了。
白风见阮籍半天不说话,知道他怕惨了老爷子,心里不厚道地偷笑了几声,也不再调笑自家少爷了。
“老爷罚归罚,也还是关心爱护少爷的。”
阮籍一听,心里也觉得如此,但还是重重哼了一声,对阮瑀将他禁足这一事很是在意。原本以为,老爷子也只是随口说说,往日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没想到此番还真是说到做到了。
“对了,少爷…刚刚老爷吩咐我让你去厅堂一趟。”白风这时才说出来意。
阮籍心里一动,刚想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却摇头道:“不去。”
白风摊了摊手,不在意地说道:“听说是来了贵客…”
“贵客?”
另一边,阮瑀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俊才,捋了捋半长的胡须,开怀大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叔父谬赞了。”
阮瑀摇了摇头,半是叹息半是怜爱道:“若是宗儿有你的一半,我便不必再为他操烦了。”
“爹,您怎么竟对他人数落自家人…”
此时,屋内两人都向门外看去,一个不住地摇头,另一人却是满眼笑意。
阮籍在赶往此处时,便在猜想这所谓贵客,又是何方神圣,如若又是朝廷里那些谄媚的小人,就别怪他不给人面子,他正憋着一股气呢,要怪也只能怪贵客,来的不是时候!可当他踏过门槛,看到那张俊逸的脸望向自己时深黑眼眸中泛起的笑意,本想脱口的冷言冷语就化成了一句惊呼:“你怎么来了!”
司马昭还来不及提醒他注意一下堂上人的脸色,就听到一声呵斥:“放肆!”
阮瑀虽然不满阮籍的顽劣与放诞,但也知道他向来张驰有度,在此种场合行事说话亦不会太过,却没想到今日如此失礼!座下的少年虽还未弱冠,与阮籍年龄相差无几,算来乃阮籍平辈,己之晚辈,可此人年纪虽轻,已是军中举足轻重的将领,即使是自己,在外也得以尊称相待。没想到,阮籍却是毫不客气地批头便是一句质问,这不是在逐客吗!真是逆子,逆子啊!
“现在连待客之礼也忘了吗?快见过司马大人。”
阮籍听到老爷子的语气已是满含怒意,气势也弱了几分,可这四字司马大人,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瞧见阮籍微撇的嘴角,司马昭就知道心尖上的人满怀委屈,随即侧首对阮瑀道:“叔父见外了,子上此番前来不为公事,仅是作为晚辈过来拜见叔父罢了,不必多礼。”
阮瑀赞许地看了眼司马昭,目光移向阮籍时,板起脸:“子上进退有度,行事沉稳得体,你该多学些。”
阮籍在阮瑀看不见地地方,悄悄瞪了司马昭一眼,才道:“是,爹。”
“别站着了,坐下吧。”阮瑀挥挥手让阮籍坐下。
阮籍随意坐在司马昭旁边,将桌上的杯盏向前推了推:“子上兄,请用茶。”眼睛微微示意了一下,悄悄道:“你跑来做什么?”
“看你。”司马昭认真地回看着,默默道。
阮籍噎了一下,立马说:“看我?你是来害我的吧?司马大人。”
司马昭面色如常地端起杯盏,轻抿了一口:“不是,想你了。”
“咳咳咳…”
阮瑀看阮籍突然咳得面色通红,还以为他感染了风寒,连忙问道:“宗儿,可是受寒了?”
“咳…不…咳咳咳…”阮籍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话来。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柔地为他拍打着后背。
“嗣宗无事,可能行气不顺。”司马昭一边承受着阮籍的瞪视,一边一本正经地胡编道。
“怎会行气不顺?我让白风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阮瑀一向疼爱阮籍,这次自是有些担忧。
“爹,不必了,孩儿无事。”
“气不顺可大可小,还是让大夫看一眼为好。”阮瑀依然坚持着。
“…不用了,还不是被气的…”阮籍这话说得轻,却还是被年长者捕捉到了,他沉默了片刻,便没再提请大夫之事。
阮籍方才那话实是说予司马昭听,却不曾想倒让阮瑀在意了。阮瑀心里也觉得自己是否对阮籍太过严苛,毕竟阮籍不到两年便可成人,自己的确不该如此约束于他…
“侄儿听人说过,气不顺者,乃血不通,为缺少走动,闭塞气血之因,实则并无大碍。”司马昭宽慰道,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提道:“军中近日倒有早课,皆是强身健体之操练,嗣宗若是有意,子上可带他学个几日,以利气血畅通。”
阮瑀一听,倒觉得此法可行,当即欣然点头,大手一挥便将阮籍托付予司马昭,千叮万嘱其必得多听子上之言,切勿顽劣。
阮籍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昭一脸正色,躬身受托。
茶楼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周围或多或少地向他们投去好奇的视线。一则是二人相貌分外出众,穿戴不俗,显然并非普通人家,二则…
“既然你有办法带我出来,为何不早些?害得本少爷被禁足整整十日!”个头稍小的男子不满地瞪了一眼对面兀自品茶的人。
司马昭默然不语,看了一眼阮籍,突然伸手向阮籍而去。阮籍吓了一跳,看司马昭的样子还以为他似有不渝,欲以武力镇压,慌忙向旁边一躲。然而对方像是早料到如此,转了个方向,正正落在他的头上。
阮籍玉白般的脖子微微一缩,细密的睫毛跟着颤了颤,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惩罚…
司马昭有趣地看着阮籍的反应,唇角微提,伸出的手抚了抚阮籍头顶微微翘起的发,指尖顺着发尾的方向压了压。
阮籍感受到这轻柔的动作,脸色微红,轻轻地咳了一声,举起桌上的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小口,不知是因了方才过激的反应还是那下轻触心口的温柔。
“时机很重要。”司马昭将阮籍的表情一一印入眼底,才道。
阮籍微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意思,若是来得过早,爹还未消气,必然不会如此轻易让自己出门。
因此,眼前的人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与此同时,在府中的那些话亦是早早备好,就连自己当时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内。
想到这些,阮籍微微有些怅然,所以说,那些话,没一句…
“想你,并非虚言。”司马昭眼眸深深如渊,事实上他想说的并非仅此而已…
阮籍于司马昭心中地位,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了,明了这五年痴念之深有几许!
阮籍抬头看向他,那双黑如潭水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惊诧的模样,心脏凌乱地跳动起来。
“两位客官,茶点来喽。”店小二欢快的声音瞬间打断了两人微妙的对视。司马昭冷着脸扫了店小二一眼,他吓得放下东西迅速转身,撒开腿就跑。
“哎呦!”
“客官,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您摔伤了没有?”是那个被司马昭吓得跑掉的倒霉小二,一脸的苦相,他招谁惹谁了!
被撞倒的青年扒拉着同行的人,呲着牙爬了起来,手指着店小二又气又笑地:“你跑什么啊你?你身后是有豺狼还是虎豹?莽莽撞撞地,小心你家掌柜扣你银两。”伸手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灰。
“您大人有大量,就莫与小人计较了,”店小二忙笑嘻嘻地凑过去:“今日点的茶食,小人偷偷让厨房给您多备些,茶钱全免,如何?”
青年一听,干咳了一声:“我向子期一向宽宏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
小二连连道谢,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满意了吗?”同行的青年突然出声。
“满意,满意。”向秀一脸得意的模样,下巴仰得高高地。
“出息啊,向子期。”
“那是…”向秀猛地回过神,咧起的嘴角僵了僵,抓着那人衣袖,怒道:“刘伶,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说着抽出被攥着的衣袖。
“你你…你有种待会别碰茶,别碰吃食。”
“呵,这是何道理?向公子可别忘了,茶钱是何人所付?”刘伶刺了一句。
向秀想了想,的确是刘玲请他过来吃茶。
“吾为主,向公子为客,岂有反客为主之理?”刘玲又补了一句。
这番话说得在理,向秀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刘玲瞥了一眼向秀微愧的神色,笑了笑,又赶紧绷住,正色道:“可知道错了?”
向秀抬起头,心有愧意:“知道了。”
“不必介意,下次回请便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糊弄着。
“自然,那是自然!”向秀连忙道。
“好了,先找个好座…”
“诶?那是…嗣宗!”向秀看着不远处的雅座,眼睛一亮。
刘伶难得叹了一口气。
难得的二人行…
与刘伶心绪一般,司马昭面色有些不快,冷着张脸看着阮籍与向秀二人侃侃而谈,丝毫无半点可插入的空隙。
“近两月未见到你,嗣宗往何处逍遥去了?”向秀看了看桌上精致的糕点,当即捻了一块塞进嘴里。
阮籍看了司马昭一眼,含糊道:“四处走走罢了……”
“怎不携我一道?”眼睛瞄了一眼旁边神色不渝的司马昭,凑近阮籍道:“该不会单与他一块吧?”
“胡说什么!”阮籍一拍桌子高声道,差点把桌上的茶点扫了下去。
向秀赶忙护住茶食:“暴殄天物啊,如此激动作甚,真是……”边抱怨边吃了几块。
阮籍顶着司马昭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到刘伶站在向秀身后不远处,眼睛一亮,随即转了话头:“好生稀奇,伯纶也吃茶?”
刘伶朝着司马昭点了点头,看向阮籍,直接道:“无奈之举。”
“哼,我可不曾强迫过你,说甚无奈!”一边的向秀立时愤愤然。
“不曾强迫,只是威胁。”
“何曾威胁过你?”向秀转过脸,怒气冲冲。
“前日。”刘伶木着脸,答道。
“血口喷人!”
“前日酒醉,你夸赞南茶楼桂花酥香软可口,言说若是我请你三次,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刘伶直直看着向秀,道。
阮籍微微抽了抽嘴角,不愧是向子期……
向秀愣了愣,小声问道:“我……当真说过?”
“你想抵赖?”刘伶靠近向秀,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
向秀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样的刘伶有点危险,微微向阮籍那边缩了缩,然后就被刘伶一把给拽了过去。
“……我把茶钱退给你,伯纶兄,你看……”
“呵……君子一言,可能予收回?”刘伶冷笑着。
阮籍看着这两人,觉得有些奇怪,伯纶何时在意过酒醉之人所言,更何况且他本是不喜与人饮酒……
“嗣宗。”
阮籍对上司马昭,有些疑惑。
只见司马昭站起身走向阮籍,握住那纤细的手,一把将人拉了起来,对着刘伶道了声失陪,便带着一脸迷惑的阮籍离开。
“嗣宗,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向秀凄哀的声音从身后的茶楼里传出,然后紧接着一声:“这茶钱!店小二退你茶钱了,原话收回,我不吃桂花酥了!!!”
“呵…那可由不得你。”
阮籍回头看着茶楼,微微抖了一下。
“怎么了?”司马昭问道。
“为何觉得伯纶与平日里有些不同…”阮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是吗?”司马昭嘴角微扬。
阮籍看着司马昭嘴角的笑意,虽觉得好看,却不知有何好笑之处:“笑什么?”
“笑羊入虎口,”司马昭微顿,黑眸里似淌着柔光:“亦笑,五载终得抱取…美人归。”言罢,手轻放阮籍腰后,将人揽入怀中。
阮籍被司马昭的动作惊了一下,双手置于司马昭胸前,愣愣地盯着那张比往日更添几分俊美的脸,直到脸靠在熟悉且带着清淡冷香的怀抱里,才回过神来,刚微抬起头,就随着那人转过身子,被更紧得护在怀里。
“子上?”阮籍低声唤道,感到头上的手放松了一些,这才越过司马昭的肩膀,看到一辆轿子从身边而过。
“那是…”阮籍看那随行的官兵,想来不是普通人。
司马昭放开阮籍,快速道:“嗣宗先回府。”说罢,看向轿子离去的方向,准备离去。
阮籍急忙拽住他:“我跟你去。”
“不行!”司马昭马上回道。
阮籍虽然不知司马昭要去做何事,却不想他独自一人,故意道:“本少爷若是回府途中又遭埋伏…”
阮籍还未说完,手便被紧紧攥住。他惊诧地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竟觉得这人在害怕,心里霎时酸疼起来。
“对不起…”
相同的心绪,迥然不同的声音,一声清越,一声低沉。
两双眼眸募地对望,惊诧之中逐渐染上笑意。
“一起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