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爱》就是烦钱

20、第二十章 转机

　　阮籍站在洞口，贴着墙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并未听到脚步声，这才大胆地摸着向外走去。洞外的草长得很好，阮籍弯下腰堪堪能遮住，他蹲下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的心怦怦直跳，但一想到脸色苍白的司马昭，他毫不犹豫地加快了脚步。
　　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方才与司马昭一起走来的路，通往的地方是方才的密林，那应该是这个地方的深处。阮籍立刻转向了另一条路，那条路上都是些小石子，表面坑坑洼洼，宽度不长，旁边长了些杂草，只能容一匹马和一个人经过。阮籍一路走着，一路张望着观察周围的动静，走了一会儿，他发现眼前视野开阔了起来，心中大喜，竟是连接着一条左右向的官道！
　　他刚想出去，就听到车子滚轴轧在地上的声音与哒哒的马蹄声，他连忙探出头，看到那是一驾普通人家的马车，驾车人年纪稍大，正挥鞭向这边而来。来不及多想，阮籍登时跳了出去，拦在马车之前。
　　“吁！”驾车人猛拉住缰绳慌忙喊道，伴随着刺耳的马嘶声。
　　“你找死吗！”驾车人指着阮籍气得大叫。
　　阮籍也是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道：“十分抱歉，这位大哥，在下有急事相求。”
　　“老秦，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内传来如银铃般地声音，很是好听。
　　被叫做老秦的驾车人连忙回道：“小姐，外面有个书生说有急事相求。”
　　说罢，马车帘子便被掀起了一角，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先走了出来，伸手提了提帘子，从内走出个体态婀娜的女子。那人面容姣好，脸上画了个素雅的妆容，显得清丽动人。
　　阮籍拱手道：“在下唐突，惊扰了小姐。”
　　那女子便无什么不悦的神色，看着眼前带着些血污，狼狈不堪的人，问道：“公子有何事相求？”
　　“在下有位朋友受了伤，急需送往城内救治，望能借小姐的马车一用。”
　　女子沉默了一会，道：“你所言可非虚？”
　　阮籍抬头，眼中带着恳切：“若有虚假，不得好死！”看那女子似乎还在犹豫，阮籍又道：“小姐若是不信，可随在下去看看。”
　　“随你去了，那不正中你的诡计！”旁边那个丫鬟呛声道。
　　“春儿，不得无礼！”女子看了身边丫鬟一眼。
　　女子仔细端详着阮籍，突然道：“你可去过烟雨楼？”此话似是有些笃定。
　　阮籍怔了一下，随即道：“不曾。”
　　那女子像是又想了一下，终于道：“我随你去看看。”
　　阮籍感激地弯腰拜谢。
　　“小姐！”丫鬟惊道。
　　那女子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心，我认得这位公子。”
　　春儿愣了愣，可那公子不是说不曾去过烟雨楼吗？
　　阮籍走在前方带路，女子跟在身后。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在下他日定登门道谢。”
　　女子看着阮籍，道：“小女子名唤子烟，于烟雨楼谋生。”子烟觉得若是这么说，这个人一定不会想要再问下去了，也不会想要去登门道谢，甚至可能…避之唯恐不及。
　　谁知，阮籍随即笑道：“子烟姑娘举止优雅从容，谈吐得体，定是喜爱读书，文采出众之人。”
　　子烟愣了愣，他竟会如此说，风尘女子，有谁能注意并欣赏其文采，才情，而这人…
　　难怪那个人会如此珍爱他…
　　“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阮名籍。”
　　子烟不禁惊叹，原来他就是那个拒绝了蒋太尉的征召，名动洛阳的阮籍！
　　可他为何会如此狼狈，而他口中的朋友，会是…
　　“子上！”随着一声惊呼，阮籍立时跑向那个勉强撑着身体的人。即使受了重伤，依然掩盖不了他那双深邃黑眸的光芒，脸色苍白如纸，俊美的脸庞在看到来人，闪过一抹担忧和喜悦。
　　司马昭将人紧紧搂进怀里，丝毫不管身上的伤口：“不是让你听话吗！”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眸里尽是担忧和自责。他竟这样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这个人竟然不在了，脑中闪过多个念头，担心这个人被那些人抓了去，害怕这个人在这个荒芜的地方迷了路…若是失去了…他会…！
　　不，不能失去！
　　司马昭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带着自己的担忧和害怕。
　　“子上，你的伤口！”阮籍看着他肩上伤口的血似乎流得更快了，连忙喊道。
　　司马昭脑中嗡嗡直响，身体疼痛难忍。本想回说不必管它，还未说出口，身体竟软了下去。
　　“子上！”
　　阮籍赶紧撑住司马昭，将他的手顺着脖颈环在胸前，蹲下身欲要将他背起来，谁知刚一起身，膝盖支撑不住，竟跪了下去，膝盖登时扎满了尖利的小石子，血肉模糊。阮籍并未在意，又尝试了一次，晃了晃，幸亏旁边的子烟赶上前扶了一把，这才稳住。
　　阮籍咬着牙，快步走上通往官道的路，子烟在旁一边扶着司马昭的身体，一边打量着昏迷的人。
　　明明冷漠异常，却在对上阮籍的眼睛时，竟会露出如此温柔的模样，这个人恐怕是深爱着阮籍吧。
　　子烟有些心疼地看着司马昭身上的伤口，这样的伤竟能支撑到现在，支撑着直到看见阮籍…
　　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阮籍拼着一口气，终于把司马昭背到马车上，刚一放下，人就栽倒了下去，子烟连忙和春儿一起将他扶起来。
　　“阮公子，你没事吧？”
　　阮籍白着一张脸，笑道：“没事。”然后赶忙去看司马昭的情况。
　　子烟无奈地摇了摇头，让春儿出去和老秦一同驾车，春儿犹豫了几下，终究还是出去了。
　　马车飞快地奔向城内，车内，阮籍正看着司马昭，为他理了理汗湿的鬓发。
　　“阮公子与这位公子是何关系？”子烟突然道。
　　阮籍看向子烟，脑袋里想起石洞中的那个吻和司马昭的心意，表情有些不自然：“…朋友之类…”
　　子烟笑了笑：“看起来不像。”
　　阮籍一惊，忙问道：“有何不像？”
　　“阮公子看这位公子的眼神，温柔似水，似是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人一般。”子烟观察着阮籍，道。
　　阮籍吓了一跳，连忙别开脸看向窗外：“姑娘看错了。”
　　阮籍虽然觉得自己对司马昭的感觉很奇怪，但…怎么可能是如她说的一般。
　　子烟了然地摇了摇头：“阮公子才学兼备，在感情之上竟如此迟钝。哎…若是这位公子来不及救治…”
　　“不可能！”阮籍断然回道。
　　子烟故意道：“人本有一死，早晚罢了，既然这位公子只是您的朋友，您如此帮助，也是仁至义尽了。”
　　阮籍颤着手想到司马昭可能会死，心就像绞在一起般疼痛，头不由自主地摇着：“不会的，不会的…”
　　“公子这般，倒像一副即将失去挚爱的模样。”子烟点拨道。
　　阮籍愣了愣，低头看着司马昭，看着他虚弱苍白的样子躺在这里，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好像这样才能确定这个人还在一般。心中辗转过不忍，心疼，愈加地浓烈，然后陡然生出竟想要抱着他的冲动，抱着他…然后像他一样，轻轻贴住那薄唇…期待着他睁开眼睛，是的，只要，只要他睁开眼睛，自己的心就会像满了那般充盈…到那时，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
　　就…什么都答应他…
　　答应他什么？
　　答应他…
　　和他在一起…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答应呢？
　　因为…喜欢…
　　喜欢，所以心甘情愿！
　　阮籍回过神来，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自己也同他一般…
　　所以，才会忍受不了阿戎与他的亲近，才会因为他没告诉自己真实身份而那么愤怒，十分地在意，在乎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
　　阮籍现在才明白，当他那时对向秀回说的那句话，并非仅仅是一时放诞不羁的戏言。
　　——谁言男子必得娶妻生子？
　　阮籍从未想过成亲之事，对他而言，那并非遵从本性，并非随性任由自然。
　　而如今，他已明了。因此，如今的他，只会任着本性向前。
　　因为，如此这般，才是阮籍。
　　子烟看阮籍的眼神清明了许多，知道这个人已经明白了，叹道：“公子并非迂腐之辈，对人对事皆看得通透，明白。子烟只想问公子一句：既已坠入红尘梦，可堪三千烦恼丝？”
　　阮籍一愣，看着司马昭的脸庞陷入了沉思。司马昭是司马家的人，这个家族崇尚权力，野心勃勃，自是需要多子多孙，传宗接代，这便意味着一个男子是无法被允许与司马昭在一起。那么…他们两人即使心意相通，也逃不开世俗的禁锢！
　　但是…若是有所转机呢？司马家并不只有司马昭一人，只要他不是司马家的继承人，他们便有机会！想到这，阮籍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庆幸，随即向子烟点头回道：“多谢子烟姑娘提醒，阮籍明白，不悔。”
　　子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