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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月亮姐姐,多给我一点!”小虎子冻得脸颊红红的,吸溜着鼻涕挤在众人中间,尖细的童音格外的引人注意。
      “别挤,别挤,挤倒了锅,大家一起饿死!”声音浑厚的大汉一声大吼,终于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慢吞吞地有了些次序。斡难河前日闹凌,两座木桥都冲得稀烂,粮食和给养也运不上来。大将军惟恐被匈奴围困在河滩上,急急向北突击了五十里,人人又冷又饿,只累得手足酸软,几乎是爬才爬到了目的地。
      总算是匈奴人没有来袭击,羊皮筏子也送过来了些粮食,这三日来竟是第一次吃到了粟米煮的粥,即使是粥也好歹也是人吃的东西,所以饿的半死的人立时就有了精神,只恨不得把那只尤自大冒热气的铁锅吞下肚里才好。
      “韩司官有令,一人两勺。不能多也不能少。”顿时埋怨唠叨想成一片,但是那锅里弥漫出来的香气让人群又很快安静了下来。挤挤挨挨的排成一串,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那份口粮。含月感激地望了望大汉,用力搅了搅锅底的米粒,开始盛粥。瞧见小虎子可怜兮兮地瞧着自己,可周围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让她不敢造次,只眨了眨眼睛,轻轻低语,“我给你留锅巴。”
      虎子,何大叔父子还有东习营的一干子人就是她现下的依靠。她跟在俘虏的队伍中走了半月,听到的消息让她越来越害怕,被放到长安街上贩售的可怕前景让她终于冒了极大的风险,冲出人群扯住了经过的张远,他是一个好心人,这么多天了,还在孜孜不倦地寻她。
      于是她便与俘虏分开,既不愿意到南边去,便留在专管杂务的东习营里干活。东习营是专门做那些既不好分配又必须有人干的杂务的地方,另外就是这里的司官还专门负责管理全军的营妓。张远不好说,但她是明白的,要远远地避开那些营妓才好,所以总挑最累最偏的地方干活,不自觉间到发现自己身后总默默跟着何家父子,不知道替她挡去了多少猥亵的图谋。至于小虎子,只十四岁,父母都死在了营里,没有人是不喜欢他的。可是即使是在这里,终于也有要回汉境的那一天,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边的杂役过来!”奔腾的马蹄扬起一片灰红的烟尘,呛得人不住地咳嗽,落在粥里更是可惜,这几日就这么一碗象样的饭食,急急喝光,舔了舔碗,人们才勉强起身,鞭子已是劈头盖脸的抽过来,“他妈的,还在那里磨蹭,耽误了骠姚校尉的事,老子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敢想着带!”何大有低声的嘀咕,却被他爹狠狠地拧了一把,终于闭了嘴。含月连忙把一块锅巴分给他们父子,眼瞧着外面下马的一队羽林,不禁担忧恼怒起来。
      全营都怕了这干子骄兵悍将,不是功臣子弟就是王公贵戚家里的娇儿,到哪里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前日第一拨粮食千辛万苦地用羊皮筏子送过来,刚开了包,他们就来人说他们的粮食不够,战马都没有了粟米,不长膘,没有力气冲锋。却不知道他们还在大将军的中军后面,不过是收拾一下战场,前锋营的士兵都不能吃饱饭,他们却还说的出用粟米喂马!偏偏韩司官一听见是骠姚校尉的令就巴儿狗一样地摇尾巴,不仅把粮食都送了过去,还打叠了好一番巴结话,浑不似平时盛气凌人的骄横模样。如今却不知又要讨那个骠姚校尉的什么喜欢了?
      “就是这里,按着划好了的线,全部平整用干沙垫平,一根杂草石子也不许有。” 韩司官一边跟在一个羽林打扮的少年身后点头哈腰地应承,一边呵斥着手下人快干,却不去看刚刚开春的天气,那一地的人踩马踏的泥泞,如何能平整的起来。只是笑“骠姚校尉如此好兴致要在这里开蹴鞠,小的当得尽力巴结!”
      含月刷锅,洗米,收拾炊饮的家什,直忙到了,正当午的时候,却还看不见回营的队伍,遥遥看去那块不远的空地上,人还伏在地上一寸寸地用手指去抠那深深地踩到了泥地里密密麻麻的石块,一筐筐的河沙在大大的筛漏里翻动,连最小的石子也不能放过。她瞧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不能再等待,悄悄掏出早上藏起来的那一块锅巴,掖进怀里,小心地靠近正在忙碌的人群。早上吃的那些粥不过只能让人活着,怎么能这样的劳作?别人也就罢了,小虎子却怎么挨的住?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韩司官瞧见含月张望着过来,这是博望侯公子张远要关照的人,这几日开下来,“交情”怕也普通。只这样水灵的人物,被那些羽林瞧见了,一个不对带走了,她倒有乐子,可不是要苦了他?
      “大人。”含月瞧了一眼几乎是伏在泥地里的小虎子,“小虎子小,却是不能这样干下去了。”
      “你管这些做什么,他小?他结实着呢!快走!快走!”
      “大人…”
      “快走!仔细我用鞭子抽你!”她只好回去,虎子眼泪汪汪地瞧她,她悄悄侧过身,将那块锅巴扔了过去,虎子灵巧地接在手里,呲牙咧嘴地表示感激。逗她不由得一笑,正要回身,却几乎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迎上一队羽林,心里一惊,惶恐间避到一边,只觉得一道似熟非熟的目光在脸上扫过,不免将头低得更下了些。
      “抬头!”冷的让人发颤的声音让她凛然一惊,不由得就将头抬了起来。正对上一双亮得刺人的眼睛,这样的眼睛看了一次就不会忘记,即使那个夜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也记得这双眼睛,这双能把整个世界都映进去的眼睛在正午的阳光下光芒流动,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却忍不住仍要去看,直看得心里惊慌的发痛才不由自主地别开眼去。
      “还我!”尖锐的童音刺痛了众人的耳膜,小虎子本只想偷偷啃一口,没留神却被旁边旁边的人一把抢了去,塞到了嘴里。
      “那是月亮姐给我的!”小虎子尖叫着扑上去,哪里抢夺得来,却被推到了泥里,一张脸又是泪又是泥,滚得泥猴一样,那人却还边嚼边笑,“给你的?她是你老婆么?毛都没长全的小毛孩,再等几年吧!”话还没说完,却被一拳打的满脸开花,原来这边河大有已是听见,大吼着扑上去摁在泥浆里就是一顿狠打,顿时全场都停了手,围上来瞧他们在泥里滚。
      “大有,不要闹事!”不是老爹揪住了儿子坛子大小的拳头,他今天真要打死这样没天良的囚徒!收了拳头却发现今日打架却没有什么人喝彩,一圈围的都是人,却是一副古怪的表情瞧他,他顺着爹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一队羽林簇拥着一个年轻的将军站在身后静静地瞧他,即使他比三年前高挑精壮的多了,他还是能认得他!何大有不由得气向上冲,如过不是他,他们父子如何会背井离乡到这里受苦?如果不是父亲拉住他,他就要从上去撕烂了他。
      “这样的体魄却做这样的杂役!”似乎是叹息,自他口里说出来却仿佛是轻蔑和讥刺,既然和三年前一个字都不差。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刚刚播种的庄稼好好的却被那一队打猎的贵族少年践踏的不成模样,他略一阻拦,他们还要打人!打架他是不怕的,不过是抡起锄头一阵挥舞。却被那些少年人多摁倒在田里只管向口里灌泥,当时并不记得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是这样瞧他,恨不得把他瞧到地底去,不过一句,“这样的体魄却做这样的杂役!这样的人该到军中。“就判定了他父子的充军,自己的主子连一天也不让他们父子在长安停留,忙不迭地将他们送到了朔方,自此和家乡相别,风餐露宿,与囚徒罪犯为伍,一晃就是三年。家里老娘妹子音训都无。全是拜此人所赐。
      “大人好记性,我们在军中已经三年了!”何老爹一手紧紧挽着儿子绷紧的胳膊,一边已经在泥里磕下头去。
      那人浓黑飞扬的眉轻轻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亮光在琥珀色的眼眸中一闪,“三年了,可击杀匈奴?”
      “我们父子三年来都只在这东习营服杂役。” 何老爹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用意,只把头叩得更低些。
      “都是有眼无珠的混蛋!”突然愤然吐吸,声音并不高,却让人不由得心里发颤,韩司官已经吓得浑身瘫软只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停地说,“是,是…..”
      “明日就到我羽林军中来,给他匹马!”似乎根本没有看见韩司官,只管和何大有说话。扔下楞了一地的人,挺秀绝拔的身影已经离去。
      “爹,我不去….” 何大有刚说了一句,就被老爹打断,“胡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快跟官长去!”

      她居然就不见了,就和那天的一般恍若精灵,但他刚刚决不会看错,那张掩藏在长长额发下面狐狸一样的小小脸庞,朦朦胧胧的一双眸子,即使包裹在粗陋糙大的军服下面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骠姚校尉….”一头冷汗的韩司官又追了上来,巴巴地看着还在张望的冷傲少年。
      “刚刚那个女子是谁?”
      “她…她,她叫含月,” 韩司官偷看霍去病的表情,还没有看到就吓的又低下了头,小心含糊地补充,“是张小侯爷吩咐安置的。”两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
      “含月…张远….”一丝轻笑闪过霍去病的嘴角,轻轻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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