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月---霍去病》夕*

21、21补完

　　昏黄的夕阳那一点余晖拼了命地想要挤进昏暗的大殿，但是毕竟已经有心无力，渐渐地暗淡退去，留下浓得化不开的一片黑暗。
　　这里是建章宫的中心，是皇后和太子的寝宫，本来并不应该安静成这个样子。好歹也该有些宫女出入，但此刻却只有一个面目呆板的年老侍女弓着腰站在门口，木然地看着那一点金红慢慢地跌落入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是安静的，只是隐隐约约地一声女人的抽泣才让人察觉那黑暗中有人的存在，良久又没有了声音，终于一声叹息，似乎是一个年老的女人不胜疲惫地慢慢移动，哒的一声打着了一盏灯，引入了一点光亮，却似乎诱发了什么，那原本低不可闻的抽泣突然爆发出来，竟然是泣不成声的哀伤，或者是恐惧？总之让不耐。
　　“不要哭了！人来，把灯都点上！”外面的宫女匆匆地奔进来，手忙脚乱地把所有的灯都点上，一时间殿上又亮得那样刺眼，让四个原本尊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女人的狼狈无所遁形。
　　“少儿，你原本是最聪明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君儒已经快四十五岁了，是四个女人中唯一略显老态的，紧紧皱着的眉牵动一脸细碎的皱纹，越发掩饰不住的苍老。
　　“我….我不能让那样的妖孽毁了去病！”少儿已不知道淌了多少的泪水，美丽的眼睛已经渍得红肿，抽泣中，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红唇。“你们都明白她的身份！难道还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
　　平阳瞪大了眼睛看着如同梨花带雨一般的卫少儿，为什么当然谁心里都明白，但是这样的手段那真是愚蠢到家了。难道皇上会允许别人处置他的仇人？难道她竟然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性子？竟以为毒死含月就能将事情了结！这个女人看似聪明，其实是蠢到家了！但如此弥天大祸已经闯下来了，如今却要如何收场？
　　“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君儒嗫喏着低语，说出最后一丝希望。
　　“大姐以为皇上不会追究？”平阳冷冷地一瞥，让君儒立刻闭上了嘴。她年长，也并不像少儿那样轻狂，对待往日的恩主，多少仍有些敬畏。
　　“那个女的并没有死，难道让我给她抵命？你们不要这样看我，我做的事情和你们全不相干！”少儿咬牙切齿地撇着眼，这不仅是愚蠢，还是自私，卫家现今的地位，如同踩在云霄上面，看似风光无限，却不知风云易变，一个轻风斜雨就能万劫不复。不知多少人都虎视眈眈，眼巴巴地等着看这样的好戏，皇后宫内空虚，太子年幼，大将军难得的无功而返，多么好的机会！霍去病的事情皇帝未必肯张扬，但是这种事情决不会就这样揭过，少儿如此轻忽，把事情推到了这样的境界，却一昧只想她自己！她妹妹是皇后，兄弟是大将军、长公主驸马，外甥是刚刚册封的太子！若不是他们，卫少儿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不相干，大家何必在这里陪你！”君儒也看不过眼，只是愁得没有力气说话，叹了一口气又静默了下来。三双眼睛只呆呆地盯着黑洞洞的宫门，只留下卫少儿一个人瘫软在地上哭。
　　“说这些有什么用？”终于卫子夫开口，就只这么一句却再没有了，淡淡地摇头，”你们都去吧！“就再没有话。平阳心里发紧，终究是没有问出口，给卫君儒一个眼神，一边一个扶着泣不成声地少儿去了。

　　“这些日子没来，皇后这里居然这样的清静！朕都有些不认得了。”该来的终究是会来，越是淡然就越是可怕。
　　“臣妾这里并没有变。”卫子夫默默地跟随在刘彻的后面，她知道不妨让他发火，跟了他这些年猜不透他的心思，多少能摸到些他的脾气。那样刻意的舒缓平静不过是要让后来的雷霆一击更加的暴烈可怖。索性就叫他直接发作才好。
　　皇帝骤然转身，几乎让她撞在在身上，略略一个趔趄，仍然站稳了身子，淡淡地低头，青弟为这个家担待的太多了，站在兄弟肩膀上这么多年，多少该是她分担些的时候，她毕竟是皇后，多少该有些用处。
　　刘彻冷冷地笑，脸虽然隐藏在摇曳闪烁的灯火的阴影之下，那犀利的笑却足以让人心惊。“没有变？你这个皇后朕都有些不认得了。”
　　“臣妾也没有变。”
　　刘彻突然欺上一把扭住她的手腕，扯得她不由得跌倒，“敢在朕面前杀人的，你们卫家是第一个。说！谁做的？”
　　“是臣妾。”
　　“你？”戏谬地语气并掩饰不住眼里冰一样的狠毒。
　　“皇上忘记了，我是皇后，除了我谁还敢？”卫子夫缓缓地直起身子，由着他拧着自己的手臂，另一手轻轻地抚平散乱的衣裙，坦坦然地抬头看他。
　　刘彻居然就松开了手，端详良久，似乎是真的不认识这个熟悉的女人，脸色从淡定转成了阴郁，缓缓地绕着踱步，猛然转身一掌重重地扇在卫子夫的脸上，将单薄的女人摔出了几步远，瘫倒在地上，嘴角一股腥红的血汩汩地淌下，纤细的娥眉轻轻抖动，似乎隐忍，终于把口中的血吐了出来。
　　“冠军侯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管。”刘彻冷冷地从她身边走过，阴骘的目光一扫而过，“谁再敢动她，朕决不放过！”
　　卫子夫倒在地上，似乎是摔坏了肋骨，胸口痛得如同针扎一样，眼看着宫门打开，刘彻那长长的黑色描金虬纹长袍在那门外一闪而过，那样冰冷绝情，早料到的结局终究展现在眼前仍是那样痛得彻骨，是不是还要感激他终于没有深究？终于那一口顶在喉口的气息一散，勉强支起的身子颓然倒地，泪水滚滚而下，混在嘴角的血渍里，染红了襟前。
　　“皇上！”平阳送去了卫少儿终究是不放心，折回来想与卫子夫私下说话，没想到迎头遇到皇帝，心中惊骇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只做出没事人一样地笑，“难得在这里看见皇上，可多久不来了？”这样一副长姐调笑兄弟的作态可还自然？她心里并不知道，只觉得脸上发硬，那笑在刘彻转脸过来的时候便僵住不敢动了。
　　刘彻眉棱一抖，浅浅的笑意涂得那样意味深远，“姐姐又来和皇后商量什么？”
　　这一个“又”字，终于让平阳再笑不出来，她被那目光慑得发不出声来，慌得张口结舌，话还没说出口，刘彻却已经去了，平阳如同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样惊跳起来想要追过去，却被那繁琐的裙裾一拌，生生跌倒在阶上，抬头刘彻已去得远了，情急之下嘶声高叫，”不是我们家卫青！不是我们家卫青！不是他.......”
　　刘彻脚步微微一滞，似乎是有些动容，回头看那焕惠殿里灯火随着风吹动檐下风铃的呜咽声，一点点地闪烁，似乎都在风里面不胜瑟缩。他一向以为这灯火是暖的，如今看起来却疏离得如同星星那样遥远，什么样的亲密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变异，境遇不再一样了，是他们一同撕裂了那份温暖的依存。姐姐那样凄楚的哭喊就一声声地击在鼓膜上，直钻得他头痛，原先终于还是大步去了。
　　韩嫣默默尾随着，不敢跟得太近，太近就容易被窥尽心思，看皇帝那一回眸，那种无力就又袭了上来。这一天这样的惊心动魄，他谋划的？天谋划的？终究是没有结果，只一片更迷惘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