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星辰》顾以杨

6、智障

　　温顾觉得宁灿的笑有点高深莫测，狐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在玄关处换了鞋子。
　　“等等，”正欲出门，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带钥匙了吗？”
　　“带了，”她不解，“怎么？”
　　“没事，小言不习惯带钥匙，你以后最好都随身带着。”
　　温顾想说，其实她的忘性也很大。她微微一笑，说：“好。”

　　一路上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是想不出来，直到车子停在市区的一家中餐厅门口，她才恍然大悟——宁灿说有人请越言吃饭，也就是说，那人接了宁灿的电话？她忽然想起自己打的三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她微微扁嘴，感觉心里有点怪怪的……
　　“到了，进去吧。”宁灿开车门下车，温顾回过神来，开始解安全带。宁灿很绅士，他为她开车门，很自然的将另外一只手放在车门顶上，护住她的头。
　　他们坐在二楼的靠窗位置，宁灿点了几道菜之后，就将菜单递给温顾，温顾摇头，顺带摆手，脱口而出——“不不不，你选，我不太懂。”
　　她确实不太懂，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吃过饭。
　　宁灿对她慌乱的摆手动作有些意外，莞尔一笑，将菜单递给服务员，“那就这些吧。”
　　“我是怕不对你的胃口。”宁灿笑看着她。
　　温顾笑着道，“我不挑食的。”
　　“这习惯真好。”
　　“是吗？我觉得还好。”
　　“……”他只笑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不知为何，有些窘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吃完饭后，宁灿将她送回别墅，又返回市区去上班。
　　她回到别墅才发现，越言还没回来。她思考一下就上了楼，回房间睡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钟，她迷迷糊糊地下楼，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端着茶杯到了客厅，开了电视，打了一个哈欠，脑袋还有些懵。
　　喝了一口水，她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慵懒地侧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沙发靠垫上，看了一眼电视，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了锁，在通话记录里找到其中一个已拨电话，打过去，心中本来没抱一丝希望，谁知才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她差点反应不过来，急忙清了清嗓子，道，“嗯，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端静默了一下，方才开口，只说了两句话，温顾却听得呆住了。

　　他说——
　　“我在打游戏。”
　　“……”
　　“你打扰到我了。”
　　“……”

　　不，她之所以惊呆了，并非是因为他这两句话本身，而是，他说这两句话的声音，从不同的两处地方传来。一处是手机，一处是……
　　她猛然惊醒，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趴在沙发的边缘扶手上，向下瞅，果然，一头乌黑的头发出现在眼底。她“哇”的一声低叹，而后坐起来，连拖鞋都没顾得穿，走到他那侧的沙发旁，低头看着他，他盘膝而坐，背靠在沙发的腿脚处，穿着黑色的毛衣和长裤，多啦A梦款式的棉拖，刘海细碎的垂下来，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耳朵上白色的耳机很明显，他的手中拿着银白色手机，界面显示一串阿拉伯数字，通话时间50多秒，她清楚的看到，他修长的食指，轻轻按下了挂断键，然后界面切换到游戏界面。
　　温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一紧，然后看着他，“你……回来很久了吗？”
　　他似乎没有听到。
　　她俯下身，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噫嘻——”他微微皱眉，温顾看到他的游戏界面弹出一个对话框，提示重来一局，她想了想，决定不打扰他，正想离开，就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她身形一顿，再次看向他，他仍旧盯着手机屏幕，她再次重复一遍，温声细语那种——“我刚刚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头也不抬的道：“……好早。”
　　好早是多早？她最终没问出口，看着他黑色的发顶，微微皱眉，蹲下来，问他，“你干嘛又坐在地板上？很凉的……”
　　“还行，习惯后也不是多凉。”
　　“……”
　　温顾黑线——她还能说什么……
　　她在心底挣扎了将近一分钟，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他的双手，那一双白皙的手，指骨分明，两个大拇指在界面上快速点击，她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伸出手，抚上他的额头。
　　他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手微微一顿，十分敏感的皱了皱眉。她在他躲开之前，快速收回双手，她其实只是怕自己问他病好没好，他会撒谎，所以只能亲自去试。
　　她说，“果然，你还在发烧。”
　　“……”他一声不吭，背过身，继续打游戏。
　　她也不管他听没听见，继续道，“是今天下午又开始发烧了？还是昨天根本就没有退烧？”
　　“……”
　　“你不会感觉难受吗？发烧的滋味儿很不好受，我受不了，你是怎么忍受的？”
　　“……”
　　“……你还打游戏？宁越言？你……”
　　“……”
　　她真的很生气，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孩子，从来没有。
　　她伸出手，将他的一只耳机拿下来，他皱着眉回头看她，眼中有不耐烦的情绪，她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生病了就得吃药，就得好好休息，你这样只会病情加重，而且……”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及小小的不解，“你发烧这么久竟然还能有这么好的精神头打游戏，我真是没见过……你……”
　　他意料之外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的征兆。
　　她扫到他身后的沙发上，有他的外套，“你是穿着它出去的？这么单薄的外套？”
　　“……”
　　她等了几秒，发现他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对待自己的身体真是像玩笑似的，满不在乎，甚至……她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道——“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你的健康，不只有你自己在乎啊……你说你……”
　　她真的讨厌给人上政治课，可是没办法，这人真的太不听话了。
　　“……你说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沙哑。
　　温顾想了想，自己说了这么多，他都没听懂？“没懂？还是是嫌我啰嗦？我本来不想啰嗦，可是你……”她想说，可是你不让人省心啊。
　　“你刚刚……说什么？”他看着她问。
　　“我……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温顾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皱眉，“我忘性大，反正意思就是——像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我真是从来没见过。”
　　“……”他又沉默了很久，手中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他看着温顾，那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又垂眸，突然咳嗽了两声，温顾担忧的看着他，他慢慢起身，对她说，“现在，你见过了。”
　　“……”
　　他坐到沙发上，右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本来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但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像是身体在响应这些话的真实性一般，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很难受，喉咙、胃部、眼睛、甚至是每处骨骼都在疼。
　　温顾看着他双手抱膝的坐在沙发上，背影单薄的惹人心疼，心想，莫不是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她有些内疚，“你……”
　　“去拿药，退烧药。”
　　“……”她微微诧异，很快露出笑容，有些得寸进尺的道，“你都烧了两天了吧？咱们还是去趟医院，挂瓶水比较好。”
　　“太晚了……”
　　“不晚啊，才……”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五点。”
　　“我晚上不能出去。”
　　她杏眸微眯，看着他的背影，脑中闪过宁灿在电话里说过那些话，其中一句——“尽量不要让越言晚上出去，他有夜盲症。”
　　“……”她倒是忘了这一点儿。
　　她挣扎了几秒，说，“嗯，我开车载你行不行？”
　　他缓缓回过头。
　　她看着他笑了：“我有驾照，上个月拿到的。到市区还是可以的，我可以开慢点。”

　　出门之前，他去楼上换了衣服，理所应当的，她在客厅等。下来的时候，他穿着黑色大款棉袄，带着灰色口罩，围着灰色的围巾，遮了大半张脸，鼻梁之上，那双眼睛漆黑明亮，黑色的发梢垂在眼睑处，耳朵上，是白色的耳帽……
　　温顾看着他这身如临大敌的穿着，非常满意。她率先出了门，感觉到冷风嗖嗖的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回过头，看着站在玄关处迟迟不肯出门的他，她声音有些抖，实话实说：“确实比想象中冷，很冷。”
　　“……”
　　“真的，比想象中冷很多。”
　　“……”
　　“但你还是得迈出这一步。”
　　“……”
　　温顾搓搓手，“宁越言，你出来，我快被冻死了……”
　　“……”
　　“你看，我都激励你到这份上了，你就赶紧出来吧哈？”
　　口罩里发出的闷哼，是他无奈的妥协，“你这激励人的方式真不咋地。”
　　温顾尴尬：“……这不是没经验么？”
　　“……”他原本漂亮精致的五官，现在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闷闷咳嗽了一声，他又将围巾向上拉了拉，然后无言的走出来。
　　她在关门之前问他，“车钥匙带了吗？
　　“嗯。”
　　她从他手中接过车钥匙，然后和他并肩走向车那里。她看了一眼别墅门外的声控灯，然后大声“啊”了一声，灯没有亮，她小声嘀咕，“咱们回来是不是要买个灯，这个好像坏了……”
　　身侧的那人闻言，脚步一顿，侧头看她，她察觉到他的目光，回望过去，“怎么了？”
　　他重新抬脚，继续往前走，脚步很快，像是要远离她。
　　温顾纳闷，追上去，离他很近，她问他，“你看得到路吗？”说完就觉得自己宛如智障，现在才五点，天还没黑啊，问这话真是……她懊恼了一瞬，然后，然后她就反应过来刚刚他为什么要用那种“你四不四傻”的眼神看自己了，因为别墅门外的那个灯是声控灯啊，这个时间，不会亮啊啊啊！
　　他果然没回答她的这句智障问题，只是身体向她那边靠近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