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开了一家杂货店》缺三弦

86、撞南墙

　　意外出现的夏大大扭转了局面，原本黑袍还在锲而不舍地搜寻我的踪迹，却被中途出场的红龙吓了一跳。从前都只存在于传说与古籍中的龙，今天不止见到了，还是一次两条。原本对金龙又敬又怕的圣族人在面对完全不是自己这一方的巨龙时，武士宁死不屈的自尊心终于开始动摇。
　　他们的三长老控制着金龙，但一直也不见它真正有出手帮助他们；而突然现身的红龙不止看上去比金龙强壮，更是一现身就直接救下了来历不明的侵入者。恐慌是会自我复制和传染的，在绝对力量之前，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无法控制自己像瞎子一样直直地往枪口上撞。
　　但不得不说我真是高估了圣族人的智商，还低估了他们的疯狂。即使面对绝无可能战胜的神兽，即使对三长老的信任摇摇欲坠，即使知道自己的牺牲微不足道，即使明明已经害怕地连用力握住武器的手都开始颤抖，我还是看到眼中带着义无反顾的黑袍武士前赴后继追逐着夏，孤注一掷抛出最后一刀一剑，只为拖延一下它的脚步，或者可以侥幸将我击落。
　　圣族人已经认定了我是主谋，可实际我才是那个被无辜卷入这场风波的路人。若不是圣族潜入埋骨冢，若不是坏脾气的留生骨将我唤醒，若不是失足落水误入地宫……我可以说出二十条我不是主谋的理由来。
　　眼下我无心也无法解释，只能抓紧夏，凭借它对同类的感应寻找隐匿的金龙。
　　“下面。”夏突然停住，我朝着他低头的方向看去，一抹几不可查的金光透过云层薄弱的地方照了出来。我按捺住激动，拍了拍夏，让它再往上些，不要惊动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金龙。
　　我紧盯着金光泄露的云团，等到合适的位置纵身一跃，直直地落下，看清了潜藏在云中的金龙，曾经意气风发为所欲为的金龙此刻正努力将自己蜷起来，恨不得能变成无骨动物那般努力，可怜兮兮，畏手畏脚——只为活下去，可能的话，自由地活下去。
　　我必须找到昭林的魂核所在的位置，在金龙逃离之前将它剥离出来。而此刻金龙已经发现闯入它藏身之地的我了，惊慌地要离开，扭头却发现红龙挡住了去路。
　　比金龙大上一圈的夏，停在半空中，像是在好奇地打量自己难得的同类，其实只能靠嗅觉来感受了吧，堵住了金龙的去路也只是个意外。夏会出现在此地并主动帮我已经是意外之喜，我压根没指望他能为了我对同类刀剑相向。夏还是那个珍惜同伴的夏，他只是假装遗忘了生活着，这样很多事都会变简单。
　　接下来我要对金龙做的事看上去比较残忍，但事态紧急，我暗暗祈祷夏不要阻拦我，直奔金龙喉下而去，在那里，缠缠绕绕的黑线最终没入了金龙体内，微微鼓起，像含了一颗珍珠般，隔着龙皮跳动，我确信昭林的魂核就在那里。
　　手持可以割魂断魄的杀生刺，我盘旋在金龙喉边寻找下手的时机，不安扭动的金龙让我很难一击即中，而缠绕的黑线也属于昭林，如果伤到黑线，我怕救回来的是个傻子。而金龙现在也是魂魄状态，根本让人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更别提瞄准灵活的龙脑袋下的那个位置了。
　　正在我一筹莫展，准备看缘分下刺时，夏突然说话了：“六哥，你相信我吗？”
　　精神紧绷正准备出击的我被红龙吓了一跳，没理解过来他的意思，没等我回答，夏恢复了人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他飞到我面前，看也不看趁机逃出的金龙，还拉住了想去追的我，严肃而郑重地又说了一遍：“你相信我吗？”
　　“你想干什么？”我警觉地移了下脚步，不动声色地站到他正前方挡住他的去路。
　　“不要把我当孩子了，我虽然叫你一声六哥，但真要算起来你叫我祖宗都是占便宜。”没有了兜帽，夏板着张嫩生生的脸一本正经地让你叫祖宗真是——无比地熟悉，刚开始认识时他还特别认真地和我算过年龄差，好在我巧舌如簧——啊不，谆谆善诱，连蒙带骗——啊不，社会经验丰富，最后才成了他六哥。
　　“你这样是会失去六哥的。”我心中隐隐不安，要救的人还在下面生死不明，求求你别在这个时候闹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总归我是相信你的。接好。”言罢，夏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过来，我连忙伸手扶住了夏，一道红光脱体而出，直奔金龙逃离的方向而去。
　　我不知是该恼还是该忧，这个傻子，正是气死人了！
　　最开始不与夏相认我便是不想让他卷到这趟浑水中，谁知道当年那个只为了见同类一面就硬生生把自己从恐高锻炼成一天不飞高高就难受的龙，若是见了最接近同类的金龙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怕夏会对昭林不利，但我担心夏。
　　龙族的传承基于龙魄的同质化，换而言之，龙魄的兼容性特别高，再换句话说，任何一条龙的龙魄都可以成为其他龙的大补药。而我最怕的就是夏看到了魂魄破碎的同类，一时冲动把自己当补药给人嚼了。这孩子，怎么光长年纪不长心啊。
　　夏最怕孤单，有硕和龙爹时，他就渴求着同类；没了硕和龙爹，他就把自己作到囚笼里去了；即使后来有了我，他还是想回到曾经有同族生活过的世界；霍明疏和曙立的陪伴只能算作昙花一现，那之后他便一直假装遗忘了过往，假装自己不是龙，假装自己不需要同伴，努力融合到圣族的生活中，即使这是曾经囚禁过他的圣族，被囚禁的痛苦远比不上孤身一人的凄凉。
　　我扛起夏的人形体，焦急地追了上去，但一穿出云团就被武士发现了，尖啸着朝我杀来。重伤未愈的我只能调头往地面而去，想先安放了“夏”再做打算。
　　急速下降的除了高度还有我的妖力和体力，弑神丹似乎好一会没动静了，但我也不敢掉以轻心，传说中的大杀器，不至于我刚才自爆了一次就消耗完了吧，我会给差评的！
　　还没落地，中途就杀出了倒拎着长剑往上冲的太白，他见到我满身疮痍地扛着个莫名物体狼狈逃窜，头也不回地迎上了我身后紧追不舍的圣族。我撇撇嘴，反正也不怕欠他的，大不了算总账时我让着他点。
　　但我的落地点选得不是很好，踉跄落地的我艰难地保持呼吸稳定——和黑袍少女对视，她手中摇铃不知为何碎了一地，紧握的手掌还在往下滴血。我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边，按着昭林的人不见了，他脸色惨白地躺在祭台上，剩下十余黑袍还围着祭台，我心里一叹，看来今天无论如何还是要以死相搏一把。
　　弯腰轻轻把夏放在地下，我抬头想和这位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三长老谈判，却见她疑惑地盯着平躺在地上的夏，怀疑着什么但又不敢确认，渐渐地表情变得不敢置信，脸色唰白，和祭台上的昭林有的一拼。
　　她一把拉下自己的兜帽，满头银发一倾而下，她粗鲁地在自己额头抹了两把，明晰的蓝色花纹赫然出现，猛地抬头问我：“是他？”
　　我终于想起来这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姑娘是谁了——霍静姝，霍家幺女。
　　“是你。”我平静地与她对视，心中不可遏制地一痛，傻子啊，你就是为了他牺牲了你的眼睛，如此轻易地把代表着同生共死的吉金花给了她。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不是他！不可能，明明，明明只有……一条龙的啊……”霍静姝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瘫坐在夏身边，颤抖着手想去摸他额头的花纹，却在触碰到前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呜咽，重复说着“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
　　至此我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除了不知道这位三长老是怎么给族人洗脑，让他们如此拼命地寻找龙以外。
　　“他怎么了，为什么没有气息？！他不可能死的，他没死对不对？”霍静姝突然疯了一般跳起来扯住我，周围已经被她震惊的黑袍齐齐地倒退了一步，被如疯如魔的三长老吓得不轻。
　　“我不知道。”我冷硬地扯下她的手，脑中灌入了霍静姝的记忆——脑袋一疼，她活得也是够久了。我没有心思看，看了眼云层密布狂风呼啸的天空，正想上去找夏，胸腔却突然爆开一阵剧痛。我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这下是真跪了。
　　弑神丹终于在此刻惩罚了我的轻举妄动，妖丹已经被挤得几乎要炸裂，源源不断的妖力还从四肢百骸生出来往里钻，不得其门而入的妖力有如迷途羔羊般在体内乱窜，我几乎可以看到身上各个位置像有东西要挣脱出来一样凸起又潜伏。疼痛开始变得不真实，前一刻还跪坐的我，下一刻视野却横了过来——哦，原来是我摔倒了。
　　霍静姝也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了下来，正准备叫武士过来架住我往屋里抬时，从天而降一个血淋淋的太白，他不多言语，把我扶坐起来，要将我体内的妖力导出去。
　　我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冷笑着说了一句：“你是想让我死吗？换我弟弟出来……”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真的是想趁机谋杀我吧，我一个妖怪，这个时候仙力进来岂不是就炸成了烟花。
　　【游记：初七日，我差一点又失去了他，但是我怎么觉着等他这次醒来，我又会失去他一次……太白代笔】